深夜裡，坐上一輛開往東京的火車，遇見一個和妳同名的人，是巧合還是命運？
這是矢澤愛的少女漫畫《NANA》的開頭，描繪兩位同名少女「奈奈」與「娜娜」
相遇的故事，這部曾經紅極一時的漫畫，還在漫迷之間掀起一股龐克搖滾風；荷
包鎖、蓮花刺青、BSCherry……以及畫著煙燻眼妝、掛滿金屬飾品，煙不離手的
樂團主唱娜娜，酷帥的女王形象深植人心，無疑是少女們崇拜瘋迷的偶像。
而整部漫畫也跟娜娜吐出的煙圈一樣，充滿了頹廢、虛幻、如雷電如朝露的氛圍
。人生在世，她的夢不是燦爛如花的，而是奮力一搏，狠不得縱身往山谷裡跳的
決絕，而這種瀰漫於故事之中的濃濃厭世感，是春藥也是利刃，縱然使人迷醉，
但若沒有深厚的故事以支撐，容易流為無病呻吟。
但我想談的不是《NANA》的情節，而是矢澤愛所選擇的形式，漫畫裡充斥著大量
的內心獨白與呼喊，眾口交雜，彷彿走了很遠很遠，歷經滄桑以後回頭和那個人
──也就是主角娜娜作對話：「嘿，娜娜。為何美夢成真和獲得幸福是兩回事呢
？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如此這般，像是從遙遠星系傳來的回聲。看似故弄玄
虛，卻也暗示了發話者的處境；我們不難發現，等在前方的可能並不是一個幸福
快樂的結局，重重的哀愁將這個故事緊緊包裹，娜娜的樂團登台表演、準備出道
、奈奈失戀又愛上別人……此時此刻，她們的大喜大悲，不過是關在車廂裡舉行
的狂歡派對，酒酣耳熱，笑語喧嘩，音樂大得聽不見自己，卻有誰伸手把窗子的
霧氣擦掉了，透過那手印往外看，命運等在那兒。
這絕對是矢澤愛巧妙的安排，是大魔王逗引讀者繼續往下看的黑魔法，越是和此
刻的「現實」不符，越想苦苦追趕，看看那關鍵的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像懸
疑推理小說，所有的故事從死者出現的那一刻逆推。而同樣以回溯的方式，去推
敲那些往昔風景的《NANA》，卻作了不同的選擇；矢澤愛把漫畫裡最美、最珍貴
的時刻提煉出來，藏進奈奈與娜娜住的707號房間，那座命運交織的城堡裡。
於是有了那經典的一幕──在眾人圍繞的夜裡，娜娜爬上客廳的餐桌，拿起猶在
通話中的手機，就當作是麥克風豪邁的唱起歌來，忘記了愛那麼苦、夢那麼遠，
世界那麼無情，這些那些，剎那被歌聲推拒在外。她唱得那麼專心，情緒洶湧如
煙火攀升，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但，也就這樣了。
那些在歡樂時光以外的「空缺」，如幽靈般緩慢徘徊在車窗外，依靠讀者的好奇
心予以填補，她為什麼失蹤？她又為什麼和他在一起？種種的疑惑讓我們迫切想
要看下去，逼近那毀滅的結局。
但這瞬間那麼美，那麼值得紀念，這一群活得像是沒有明天的人啊，那時並不會
知道，他們的夢就從現在開始倒數計時，逐漸加速往崩落的未來駛去。這是作為
一個站在最外圍的「觀眾」最不忍，也最心痛的事。他們只是直視前方，專注且
熱切的活著，這棟位於東京大廈裡的一戶，在喧鬧不絕的深夜裡，他們的夢才剛
要開始，不知誰悄悄按下了時間的開關，不知何時命運的警鈴會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