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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jar de danzar – Pablo Aimar
2015.9.2
翻譯 Dominguez
舞者謝幕——帕布羅．艾馬爾
彼時，阿根廷國青隊裡正醞釀著來日的輝煌。何塞．佩克爾曼與他的助手烏戈．托卡里一道
，坐在里奧夸托大學生隊的球場裡，看著那個14歲少年出神入化的表演。突然，被少年絕妙
球技深深吸引的何塞，雙唇間情不自禁地蹦出了他唯一的擔心：「肯定沒有他合身尺碼的球
褲，現成的球褲都蓋過了他的膝蓋，對他來說太大了。」兩人繼續著迷地看了下去。
當裁判宣佈這場由帕布羅．艾馬爾演繹的交響樂結束後，何塞走到艾馬爾身邊，邀請他前往
布宜諾斯艾利斯，參加阿根廷國青隊的訓練。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怯生生地問道：「
您認為我可以去國青隊？可我沒有那麼優秀。」這並不是假意的謙虛，而是艾馬爾整個職業
生涯中一直保持的行事風格，他從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我想請你告訴我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你認為你的朋友、家人和同事會怎樣描述你？
——我自認為是個普通人，盡我本分做到最好的人，跟其他人沒有不同。只是在我生命中的
這段日子裡，因為我的工作——足球——的關係，我沒辦法住在里奧夸托。我非常想念家鄉
，尤其是在逢年過節、家人團聚的日子裡。
帕布羅是由父親領入了足球的世界，父親將他和弟弟送到了家鄉里奧夸托的大學生俱樂部。
後來，他參加了河床隊的試訓並被球隊看中，但父親卻堅持認為他還太小，不能適應專業級
別的比賽，帶著他回到了家鄉。時任河床教練的帕薩雷拉執拗地一遍遍聯繫他的家人，求他
們把他帶來俱樂部。終於，帕布羅開始在河床的梯隊裡踢球了。他忍受過痛苦，也曾默默流
淚，但只要是跟父母通話，這個纖弱的少年都會假裝堅強，不讓他們看出來他有多麼想念他
們。
很快，所有的淚水都轉變成了笑顏。1996年8月11日，只有16歲的艾馬爾，在這支星光熠熠
的河床隊裡完成了自己的首秀。與此同時，在國青隊裡，他跟里克爾梅的配合天衣無縫、所
向披靡。平日裡，薩維奧拉的母親瑪麗還常常邀請他到家裡，用自己最拿手的肉排讓他打打
牙祭。
榮譽很快如潮水般湧來。幾乎沒有怎麼上場，作為河床一員的艾馬爾就收穫了三連冠（1996
年春季聯賽冠軍、1997年秋季聯賽冠軍和1997年春季聯賽冠軍）以及1997年的南美超級杯。
在國青隊裡，他也是星光閃耀，1997年一年裡連續斬獲了U20南青賽冠軍和馬來西亞世青賽
冠軍。1998年2月20日，年僅18歲的艾馬爾代表河床在對陣羅薩里奧中央的比賽中，打入了
他阿根廷甲級聯賽的第一粒進球。仿佛是在球場上跳舞一般，他美妙的球風最能在恰當的時
機完美調和球場上的靜與動。不出意料，名氣也接踵而至了。
——對你來說，年少成名是什麼感覺？
——那時我還不能很好適應別人都認識我、談論我、任何人都可以說任何話的那種環境。對
於別人肆意評論一個單純想要踢球的球員，現在我已經沒那麼反感了。我已經稍微學會忍受
了，有的人習慣說出腦袋中首先冒出來的想法，我不可能跟所有這些人過不去。我也不可能
不停地解釋、說話，你會接受這一切就是這樣的。
整個職業生涯中，艾馬爾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本真。即便在當年擁有薩維奧拉、安赫爾和奧特
加等諸多明星的河床隊裡作為核心、主角幫助球隊拿到兩連冠（1999年春季聯賽和秋季聯賽
），即便在2002-2004賽季為瓦倫西亞捧起歐洲聯盟杯和歐洲超級杯並打破了西甲聯賽巴薩
、皇馬兩家獨大的極端格局，艾馬爾都沒有丟掉自己一貫的行事風格。
縱使不被理解，艾馬爾也始終堅持著低調的個人選擇。遠離媒體，從無爆料，不追求時髦的
髮型，也不為贊助商搔首弄姿，艾馬爾總是在試圖逃避鏡頭前的過度曝光。聽到謠言的時候
，他會耿直地堅決否認。也許這樣的性格，正是梅西第一次向其他球員討要球衣時選擇了他
的原因之一。
——梅西這樣的球員奉你為偶像，你是什麼感覺？
——當然感到驕傲，想像一下吧。我沒經歷過迪斯蒂法諾的時代，也沒見識過貝利的表演，
但我看到過馬拉多納和克魯伊夫踢球，而所有這些人都說梅西將是下一個球王，與這些史上
最強的巨星們並列。想到這樣的一個人會說我的好話，我簡直滿心驕傲，太美妙了。
自2004年起，傷病開始成為了艾馬爾足球生涯中的常客。效力瓦倫西亞的後幾年，以及在薩
拉戈薩和本菲卡度過的時光裡，外界對艾馬爾的印象除了頻頻發生的身體問題外，還有來自
一些教練的負面評價。前瓦倫主帥拉涅利就曾說過，艾馬爾的體重「導致他不能連續踢完兩
場比賽」。
2013年，艾馬爾與馬來西亞柔佛FC簽下合同。這不光意味著這位天才與頂級足壇的告別，同
時還意味著他重新回到了夢開始的地方。
——很神奇的是，在馬來西亞你經歷過很重要的一些事情：你在U20的第一次重大賽事奪冠
，以及你職業生涯最後的時光。你有什麼感覺？
——這個國家對我來說是個巨大的快樂。17歲參加世青賽並贏得冠軍，或者說不管拿到什麼
冠軍，都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更何況我能夠踢球。從大球隊回到這個國家，從足球角度來說
的確是有很大不同，有著別樣的動力；但從家庭角度來說卻是不可思議的，因為十三年來我
忙於旅行、比賽、集訓和參加各種大賽而很少在家，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待在一個美麗的地方
了。八個月的時間每天都待在家裡，真是太美好了。我們非常享受那段時光，在一個陌生的
國度裡，我的孩子們瞭解到了不同的文化、信仰，去到了許多地方，這是用其他方式都無法
做到的。
孩子們想要看到他重披河床球衣出現在賽場上的願望，也漸漸明朗起來。日曆翻到2014年12
月19日，在數不清的猜測和傳聞之後，艾馬爾確認將參加河床2015年的季前集訓。
——作為已經成名的球星，你要怎麼做才能繼續以年少時同樣的激情來踢球呢？
——誰也不會丟掉那樣的激情。在阿根廷，所有的球場都被租了出去，然而這並不是全部，
更重要的是人們想要踢球，對足球充滿了期望。在我這個年紀退役的人並非喪失了激情，而
是喪失了與年輕人們同場競技的能力，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艾馬爾的身體看上去並沒有太多受到歲月的侵蝕。他依舊保持著纖瘦的體型，一副弱不禁風
的樣子，球衣也還是那麼鬆鬆垮垮。但是在這年輕的表像之下，艾馬爾的身體時刻在提醒他
常年征戰頂級聯賽所帶來的後果。傷痛不斷的右腳踝，讓他不得不在2015年2月15日再次接
受手術。醫生們宣佈他要用3到5個月的時間來恢復。
——在諸多因為受傷而遠離球場的日子裡，你會去幹什麼？
——我一直希望自己有機會、有條件或者有天賦去學一門樂器或寫作……能那樣就太棒了。
實際上，我把精力都用在了家人和訓練上，我從來不放棄訓練。即便我無法奔跑，我也會堅
持訓練，因為不跑步也可以訓練的。同樣，我始終保持著對夢想的激情，它令我每天早上從
床上起來，去參加訓練、去努力繼續踢球，去跟那些踢得好的人並肩作戰，正如跟河床的這
些球員在一起那樣。
紀念碑球場看臺上，閃光燈此起彼伏亮成一片。當艾馬爾上場換下皮斯庫里奇時，數以萬計
的球迷們立刻爆發出了嘹亮的歌聲：“Pabliiito, Pabliiito”。那是2015年5月31日的夜
晚，河床對陣羅薩里奧中央。他已離開這裡十四年四個月零52天，然而當年球迷們對他的熱
愛卻依然如此強烈，強烈到許多人——甚至他自己的孩子們——連他踢球都沒有看到過，卻
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
在阿根廷這缺少華麗風格和英雄主義的足球世界裡，艾馬爾的回歸填補了巨星的缺位，讓漂
亮足球得以重生，告訴人們精彩也可以高效。一次穿襠過人、幾腳細膩的踢牆配合，就足夠
讓解說員為之瘋狂：「他不一樣，他不一樣，他不一樣，他是天才！」幾分鐘之後，裁判判
罰了角球，艾馬爾前去主罰。「祝賀你」，邊裁低聲對他說道。艾馬爾甚至已經忘了為什麼
這個穿著綠色衣服的裁判會出現在他旁邊。一種親昵，一個吻，一個微笑。連皮球都要吃醋
：還有誰能受此垂愛？
一個消息如洪水般淹沒了所有的報紙。在解放者杯半決賽的前夜，加拉多宣佈艾馬爾不在出
征名單之內。這一決定，加速了艾馬爾職業生涯結束。
「隊友們，首先我要感謝所有人在這幾個月相處中對我的關心愛護。我過得很快樂，感覺自
己成為了這個一流團隊中的一員。我盡力想要達到大家那樣的體能狀態，但沒有成功。昨天
我被告知不會出現在解放者杯的大名單中，這我能理解，我不想占著一個本屬於其他同伴的
位置。所以我決定不再參與職業足球。」艾馬爾通過一封公開信向隊友們如此告別。
——足球給了你什麼？又讓你失去了什麼？
——說真心話，我從來不去想選擇了踢足球讓我失去了什麼。我不會陷入回憶，或是去考慮
「我失去了什麼？”。我對得到的一切感到滿足，成為足球運動員我很幸福。
艾馬爾開始明白，如果沒有了快樂，他永遠也無法再現他華麗的表演。也正是從那時起，
他開始明白，當一名舞者翩翩起舞時都無法感到快樂，那就是到了他該謝幕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