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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siuping (生命的迴圈?!) 看板: movie
標題: [好雷] 奪命金：無人可以自外於金錢遊戲
時間: Mon Dec 3 18:40:44 2012
圖文版（含主題曲歌詞）：http://whynot82.pixnet.net/blog/post/69364664
《奪命金》的中文片名，來自杜琪峰在1980首次指導的《碧水寒山奪命金》一片。據他自
己表示，他用這個片名，是想做一個回顧，一併反思自己三十年來的導演路，以及，香港
再漸漸被推上一個「金錢至上」城市道路後，該如何自處與生存的問題。但，他的英文片
名《Life Without Principle》更能深刻的描述香港在這樣金錢至上的大環境無奈下，無
論是市井小民、中產或菁英人士，都會因為這個動盪的世界而無所頓逃。正如他自己在訪
談中提到的：「這是一個動蕩的世界，人們為了生存別無選擇，無論你怎麼努力遵循規則
，遲早都要迷失自己。」
電影的主軸看似人物眾多，且並非直線敘事，但其實交錯的主線最終都有交會，就市場或
娛樂性來說並不會太過欠缺。除了人物外，其他的電影組件，大概就是一場歷史上真的發
生的突發股市事件與兩袋現金。但觀賞此片，不應只以複雜的支線去試圖找到支撐的力道
，更應該從許多細節的地方，去看看我們都身處的資本主義社會，尤其是「東方」的資本
社會。我甚至建議這部片如果有可能，真的可以觀賞至少兩次以上，可看出很多有趣的眉
角，且大家發現的眉角都會不相同。我舉幾個我印象深刻的部份來跟大家分享。
就我看來，奪命金一片代表的意義，就好像是東方社會的《華爾街》一樣經典，東方對於
金錢的角逐，其系統相當複雜，不能用金融聚集地方的商業公司故事就盡顯。這也是為什
麼我認為《寒戰》刻意使用西方的橋段，卻遠遠不如《無間道》的理由，因為後者有把東
方的輪迴、滄桑、黑白對照細膩的表達。但前者卻只是利用西方政治人物的相互角力與鬥
爭的案例，想要創造新典範的企圖雖在，卻遠遠不能替觀眾留下深刻印象。
回歸正題，我們不妨清點一下《奪命金》中，人人想要藉由不同的金錢遊戲，不管是檯面
上或檯面下，為了都是「多」攢一點錢，或在可見的情況下更「快」一點，不管是因為生
存或是貪念，都已不重要。首先，鄭小娟女士先是代表辛勤工作一輩子，利用「定存」來
積累自己的退休金一百萬，但三個月的利息才一百元港幣。她深怕剩下的日子裡面，沒有
收入的她，會漸漸坐吃山空，因此改為購買了遠高於自己風險評估的高風險「基金」。此
外，督察老婆深怕沒有趕上與日俱進的香港「樓市」，以後無房可買，或因為過於保守而
居然沒有趕上這看似永無止盡的樓市榮景。黑道老大歷經風霜僅剩共主虛名，需要藉由擺
「壽宴」來替自己攢錢，但世道不好，讓他幾乎也無以為繼。這樣的方式，就跟中國社會
利用喜宴來創造一個互助的標會系統一樣。我結婚時，你們先包紅助我成家，改日你結婚
時，我加倍還你。當然還有利用黑市期貨幫自己獲取暴利的獨眼阿龍等，雖然電影中沒有
特別提到「股市」，但股市無處不在，是深深與基金、期貨等環境綁在一起，且看到劉青
雲，就不可能不想起《大時代》裡面藉由股市復仇的方展博。
此外，這部片除了將華人社會各式階層面對金錢都需要低頭的無奈，表現的淋漓盡致外，
許多場景的細節都堪可玩味再三。比方說督察因為老婆要求前去看房的同時，看到那高聳
入雲的大廈，隨著攝影機，還有督察的眼睛，讓我們看到這個樓不僅是因為香港的地狹人
稠所不斷升高，還有房仲口中，房屋已經不只是讓你安身立命，而隨時都是要保值或力抗
通彭的好商品物件。
還有幾次銀行的場景亦然，我們看到電影中假造的銀行，無比真實的用兩種顏色區分基本
服務與投資金融商品的兩個區塊，在基本服務的一方，他們漸漸想要從擔任一般民眾的錢
財守門人這樣的角色脫身，連存「硬幣」也要被多收費。還有更多鈔票跟數鈔機器的片段
，像看財經節目時候，會在背景擺放的理所當然。
此外，鍾原這個角色也可以算做很重要的細節，他的出現就是要點醒我們。他放高利貸，
奪取暴利，但是從他們的口中我們知道銀行販賣基金的不透明性，也看到他是如何習慣見
到在金錢遊戲中倒栽蔥的人之各式樣貌。因此才會說出：「可以用金錢解決的事情，就不
會是問題」。還有獨眼阿龍，在喜宴上闊氣的付清款項、義氣的幫阿豹贖回任誰也看不下
去的拜山華。但他終究無法克服人性，最後關鍵把持不住，最後與鍾原一樣，淪為金錢的
替死鬼。
有人說，在銀行裡面擔任理財專員或顧問的人，看這部電影會特別感同身受。但不僅是劉
青雲跟何韻詩本身的表現特別搶眼，也是因為眾多支線中，這兩者的角色最為畫龍點睛；
亦即，不只以戲份造成了他們兩被以「男女主角」的身分提名（所以金馬有出現這樣的爭
議），更是因為這兩個人貫穿了整部戲的唯一希望與撐起結尾。此外，還有黃日華飾演的
「火爆森」讓人印象最深刻，最不起眼的辛勤勞動人士，可能坐擁著最穩定的金錢來源。
可惜的是任賢齊飾演的主角引起的火花最小，相當可惜，只有電梯一景中裡面帶出老人的
幽怨，可以稍稍反應香港底層人士的辛酸。
人性跟脆弱在金錢遊戲裡面永遠都會是輸家，這部戲最有趣的地方就在於他不再強化無辜
的人在金錢遊戲中的巨大挫敗（比方說鄭小娟），繼而試圖引起觀眾同情，達到容易的共
鳴效果。而是利用一種戲謔的觀點，讓原本看似最沒有貪念的人最後獲得我們原初認為的
不義之才。阿豹（劉青雲）的單純、仗義與愚忠十分容易從劇情中辨識，但理財專員
Teresa Chan，真的不得不讓人佩服何韻詩，這個角色需要從眉角中探勘，不僅觀眾對於
這角色比較需要細細琢磨才能進入，同時演員本身也難詮釋，因此我認為他也是金馬的遺
珠之一。
比方說，不只是因為口才、能力或努力，使她販賣基金時，落於挫敗。而正是因為她本身
深知這樣商品的本質，無法見誰都舌燦蓮花（隔壁的細T就可行雲流水、無比流暢），惟有
見到鄭小娟這樣平實無華的人，她才真正綻露笑容，她最終在壓力之下，也只能跟這樣的
僅有一百萬的人銷售，試圖達成她的業績。她的壓力，還從鍾原不時摸手騷擾或上司遠遠
的觀望監視，以及許多小地方可以窺見。也因此，她的內心掙扎最牽動我們的神經。
Teresa Chan在回應鍾原時曾說，這個市場不是升就是跌，這就是金錢市場的荒謬，買升
會有人賺，買跌買空照樣有人可以獲利。因此在這部電影裡面，不值得同情的，就真正
深陷金錢風暴漩渦無法抽身，一開始看似越不投入的陪襯者，最終卻串起所有的主線，
讓人十分佩服銀河創造小組跟杜琪峰。
如果對香港的歷史地位與文化處境曾有稍微深入理解的朋友，約莫可以理解，香港對於競
爭與生存的壓力。香港的街道，總是擠滿快速步調的人們（大概只有東京可以比擬）、香
港的小吃店，一張桌子可以同時併桌四五組人。人人應當毫無猶疑的去追求成功，而成功
的指向，多半就是金錢;甚少人有機會可以去談興趣、休閒，或賺錢以外的生活，並不是
說完全沒有，而是那絕對不應該成為首要。
我記得曾在懷舊電視頻道裡面看到舊時火紅的沈殿霞的《富貴逼人》系列。反覆述說一家
平凡的家人，如何中了彩票，獲得龐大金錢，繼而又失去的喜劇。劇情雖然有些胡鬧，但
卻可以忠實反應人人都想立刻翻身成為有錢人。且這樣片的類型，在港片中早已成為重要
的類型之一：如何可以在戲謔中（或悲苦中），反應香港人追求金錢的純真與單一。
這部電影的主題曲主旋律，在片中不斷穿插連串流洩的鋼琴聲，原來是我最喜歡的林夕寫
的詞，隨著電影結束，那一串鋼琴聲還一直跟著金錢的流動與荒謬，一起停留在我腦海中
。歌詞中精準的又如同詩般的語言，重建人們都想再泡沫與瑰麗的海市蜃樓中，想找到金
錢的作為最後依歸，但最終，僅能剩下一片沙漠。一併分享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