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嚴塔爾在葬禮前一天把手稿還給了繆拉，那天繆拉回家的時間特別晚。
「你們要讓它出版嗎？」
「還在商量。」繆拉停頓了一下，想起梅克林格畫滿了眉批註解與刪除線的
版本，苦笑著搖頭，「米達麥亞元帥太誠實了。」很多事情顯然是只有當事人之
間才知道，他小心觀察著當事人的表情，「你真的那麼說了嗎？在第二次蘭提馬
利歐星域會戰的時候？」
「對。」繆拉沒有指明，羅嚴塔爾都知道繆拉在說哪一句話，「就算是私人
的超光速通訊，在人狼跟托利斯坦上面都應該留有紀錄才對。」而就算本來他不
知道切掉超光速通訊之後米達麥亞的反應如何，他也知道當著面米達麥亞肯定會
一拳揍在他臉上。說起來自從成為元帥之後，他們很久沒有打過架了。
「那時尊重米達麥亞元帥與你，所以封印人狼與托利斯坦時只有保存紀錄，
沒有人去取閱過。」繆拉把手稿收好，「希爾德陛下看完了之後說，或許我們當
時都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到底是不夠信任羅嚴塔爾、或者是其實內心中或多
或少都認定了他就算是背叛也不算太奇怪呢？
「哼。」羅嚴塔爾露出堪稱招牌的譏嘲微笑，「已經發生了再追悔有什麼用
。就算是回到那個時候，我也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看著這個從三十年前他們還年輕氣盛時期時代走來的男子，繆拉感覺到早就
熄滅的火焰似乎又被點燃了，當年的羅嚴塔爾就算受到誣賴構陷，在他面前也依
舊自信驕傲，他想起了那些年輕時馳騁星海的歲月，想起了早就故去的君王與同
僚們，想起了那個難以打倒又獲得他們尊敬的敵人，也想起了那個只相信一種價
值的日子。
「從烏魯瓦希脫險之後，」他不知道為何麼忽然講起這個，摸著右手已經淡
去的燒傷，就覺得應該要講，「陛下在慰問我傷勢時曾經想要授與我勳章。我推
拒了，反倒向陛下要求希望能夠赦免你。可惜被陛下拒絕了。」
羅嚴塔爾的表情顯得很古怪。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也經問過自己為什麼，有的人相信羅嚴塔爾背叛了，有的人並不相信，雖
然他確實舉起了叛旗，但是總有不明確的部分讓人疑惑。繆拉自己就屬於不相信
的那一邊，可惜事與願違。
「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官校二年級菜鳥時，曾經有個機會和你在不分級肉搏
競技上交手，或許你忘了吧。」繆拉是後來才認識米達麥亞的，但是羅嚴塔爾在
官校時代就以桀驁不馴與優秀成績著名，加上花邊新聞與那雙眼睛，要讓人忘記
並不容易，「我在同年級排名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是卻很快地敗在你的手上。」
羅嚴塔爾困惑的眼神證明了他果然忘記這件事情。
「總之，你和米達麥亞元帥一直都是我們仰望的對象，」繆拉嘆了口氣，「
希望事情能轉好是人之常情，不希望米達麥亞必須與你兵刃相向也是，那是無意
義的流血。」
羅嚴塔爾沈默著，某一個夜晚裡昏暗的燈光下，女人的微笑與奇妙的問答閃
過他的心底。
『所謂的忠誠，是要獻上自己的生命、青春和愛情才算數的。』
『您不這麼認為嗎，羅嚴塔爾元帥？』
當時話題怎麼拐到那裡去的他也不記得了，可是珊朵拉－艾蓮娜確實因此讓
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謂的忠誠啊……繆拉，你認為什麼是忠誠？」
他凝視著繆拉，回想著仍殘有強烈印象昔日繆拉的樣子。他認識的繆拉忠誠
又果敢，在巴米利恩會戰時四換旗艦挺身擋在萊因哈特身前，這等精神就連他都
很佩服。現在的繆拉蒼老疲倦，那疲倦並非來自睡眠不足（他不想承認他可能是
讓繆拉每天睡眠不足的兇手），而是來自心境上的。
「對我來說，竭盡全力做好所有我能夠做得到的事，那就是忠誠了。」繆拉
觀察著羅嚴塔爾的神情，彷彿帶了一絲迷惘。
「……陛下渴望著敵人。」他閉起眼，萊因哈特皇帝對他說的話依舊縈繞在
他耳裡，「這件事我本來打算帶進墳墓裡的，連米達麥亞我都沒有告訴他，但既
然都從墳墓裡爬出來了，告訴你或許也沒關係。」
「在齊格飛·吉爾飛艾斯死了之後，陛下曾經這麼跟我說：『沒有實力者被
打倒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們也一樣，如果有打倒我的自信和覺悟，隨時都可以
向我挑戰。』」
繆拉抿住嘴唇，直覺猜想這或許就是海因里希當時所聽見的遺言，沒有料到
在多年之後能夠揭開這個謎底。
「米達麥亞把我想的太過美好了。」羅嚴塔爾指著繆拉的公事包，「我不介
意繼續扮演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第一個背叛者，你們適度刪節米達麥亞寫的那些內
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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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費沙，在前國務尚書暨前帝國元帥渥佛根・米達麥亞國葬日這一天迎來
帝國遷都之後第二場盛大的國葬，同時也是各方面的災難。
雖然過去作為貿易中心，費沙擁有機能周全的兩座宇宙港，仍然幾乎無法應
付如此飽和的吞吐量，更別說是已經超載的費沙航線，費沙宇航局每天超時工作
，還協調了軍方讓出一部分的軍用港口，畢竟這次前來觀禮的人有不少人過去曾
經隸屬軍方。帝國各行政單位也都超時加班，負責帝都安全警備的憲兵隊與情報
局、侍衛隊等神經瀕臨極限，因為喪禮不只皇帝親自主持，連太后、皇后、大公
妃都將出席，別提帝國泰半中樞高官也將列席，唯一的優點或許是因為米達麥亞
多少仍被視作軍方人物，所以軍方也接手了喪禮至墓地的警備管制工作。
旅館餐飲業與花市倒是在這一回的國葬中好好地賺上一筆，特別是作為米達
麥亞家象徵的黃玫瑰簡直就是供不應求，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其他黃色的花來代替
，不論是在奧丁的米達麥亞老家、在費沙的米達麥亞家或停靈的場館，一直都處
於被黃色鮮花包圍的狀況。其他星系包含自治領在內也都設立了悼念的地點讓無
法前來費沙悼念的人們可以前往悼念。
作為唯一自治領的巴特拉星域也派遣了弔喪代表前來，身為軍務尚書的繆拉
在看過名單後決定抽空親自迎接這一行人，畢竟其中有幾位是過去楊艦隊的舊人
。曾經是敵人的他們，在三十年過去之後或許尚不能稱之為朋友，但是他們確實
共有一些記憶。
「又是在這種場合相見，敏茲教授。」
「很高興您依然健朗如席，繆拉元帥閣下。」
他先與楊夫人寒暄幾句之後，轉向了海尼森第一大學的教授尤里安・敏茲，
兩人行禮如儀的握手互動給媒體拍照後繼續下一位，結束之後讓一行人搭乘地上
車至皇宮附近的高級旅館安頓，然後是拜會皇帝與太后的行程。
對尤里安・敏茲來說，這也是一個時代的見證。他靜靜走在繆拉身邊觀察周
遭，將之記錄在腦海裡。
國葬這一日宛如祭典的最高潮，整個過程中雖然發生不少插曲，但是在全宇
宙的注視下，米達麥亞覆蓋帝國國旗的棺木順利地放進墓穴之中，沿路上都紅著
眼睛的菲列克斯、海因里希的一雙兒女率先將黃玫瑰拋進墓穴裡，然後替米達麥
亞覆上泥土，最後再立上墓碑。
「這裡安息著帝國之至寶與他深愛的妻子」，墓誌銘出自於海因里希，而繆
拉在心裡感慨著最有資格寫墓誌銘的人不能為好友寫墓誌銘一事，同時眼睛轉向
了不遠處萊因哈特皇帝純白的大理石墓碑，周圍則是那些在遷都費沙之後，先一
步故去的元帥們。唯二擁有元帥階級但是墓地在奧丁的只有吉爾菲艾斯與羅嚴塔
爾，一直有提議要讓吉爾菲艾斯遷葬費沙，但是大公妃拒絕驚擾死者所以遲遲沒
有搬遷，不過眾人心裡都有譜，若是大公妃過世，應該就是讓兩人合葬了。至於
羅嚴塔爾，繆拉眼睛又看回了米達麥亞夫婦的墓碑，本人大概沒有什麼意願再被
遷葬吧。而據說為了規劃方便，他們這些追隨萊因哈特皇帝的元帥們也都已經有
了預定的墓地位置，然而他現在有個模糊的預感，或許他將不會用到這裡。
＊＊＊＊＊
羅嚴塔爾在滿足了一日基本需求後，與齊格琳德分手，不急著返回繆拉家，
因為今晚的繆拉一定很忙，他一個凡派爾在入夜後的費沙街上悠轉著，不知不覺
中手裡已經多了一束白百合，穿過警備，站在郊區的帝國軍人公墓裡。
在遷都之後的帝國軍人能找回遺體的都在火化後埋骨於此，只有高級將官才
有機會土葬，一旁樹立著數個紀念碑，一個紀念碑代表一場大型會戰，上面刻滿
了無法尋回遺體的死者之名。而此處最顯眼的，當然是萊因哈特皇帝的陵墓，白
色大理石的陵墓有著神殿建築的山形頂，佔地不算大，只是周圍有護欄包圍，不
到開放時刻所以墓門是鎖著的，不過這種程度就算是人類時的羅嚴塔爾也攔不住
，然而那並非是羅嚴塔爾的目的地。
他靜靜地走到標示第二次蘭提馬利歐星域會戰的紀念碑，上方標誌者交戰雙
方與戰死者的姓名，雖然他不信鬼神，卻也不自禁的為死者祈求冥福，在紀念碑
下方放了一支百合。在那場戰役之後，隸屬於他一方的下級軍官、士官與士兵們
幾乎都被提前退役，上級軍官也難以擢升，曾經與自己人拔刀相向的陰影籠罩在
他們頭上，就算有米達麥亞與其他人的同情也一樣，比起來戰死者或許幸運得多
。當時在米達麥亞軍中也有不少人在戰後選擇了退役，他聽繆拉說，這些人遭受
的心理困擾比其他的軍人都還多。
這裡面有些人的名字跟臉孔他都記得，有些不太記得臉孔但還記得名字，他
的記憶力至少可以到下級軍官，這是跟米達麥亞學的，米達麥亞甚至可以記得見
過面的每個士兵。他慢慢地踏著無聲的腳步，憑著查過的地圖，找到了眾多將官
墳墓中的一個，漢斯・愛德華・貝根格倫上將，戰死者便罷了，他沒有想到參謀
長竟然選擇了最激烈的抗議手法，持槍自盡。要跟死者說些什麼，他一時也想不
到，只好依舊祈求冥福，將一支白百合放在墓前。
然後他再去找了幾個過去曾跟隨過他的故人，還有死於烏魯瓦希事件的魯茲
元帥，最後才是米達麥亞。他將最後一支白百合放在墓碑前，凝視著墓碑上的墓
誌銘，覺得這墓誌銘還不夠表現米達麥亞一輩子的功績，但就算是梅克林格來寫
，大概也很難寫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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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艦隊司令長官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元帥，作為過去米達麥亞手下的
一員驍將，在乍聞敬愛的老長官自殺時幾乎是難以調適自己的心情，本來對於軍
部推動的軍人心理安全計畫從來不曾信任過的他，居然也跑去找了計畫裡的心理
醫生兩次。
在國葬結束之後內心的悲傷仍舊無處排遣，在海鷲俱樂部多喝了幾杯後，拎
著酒杯跟威士忌，又跑來帝國軍人公墓，打算找老長官再多喝幾杯。
公墓裡維持著能夠照路的低照明，他今天白日裡恍惚的被軍務尚書私下訓誡
一回，但他真心不認為這是米達麥亞元帥的結局，他醉眼矇矓的認著路一面抱怨
著為何女武神們要這麼早帶走他的長官，因為看到了站在米達麥亞夫婦墓地前面
那道修長的身影而停下來，只思考了一下是否該跟菲列克斯・米達麥亞打招呼，
下一瞬間他就想邁步前進，沒有料到這時候那個人轉過身，昏暗不明的光線中他
可以辨認出一張很熟悉的臉孔，以及一雙閃爍著藍黑異色磷火的眼睛。
「羅、羅、羅、羅嚴塔爾元帥！」
拜耶爾藍現在覺得自己酒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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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在海鷲俱樂部裡的拜耶爾藍誇張揮舞的手，活靈活現的講著他
在米達麥亞夫婦墓前撞鬼的實況。「我發誓那真的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
「不可能的，閣下！」曾經擔任過羅嚴塔爾副官的瑞肯道夫少將舉著酒杯反
駁他，他是羅嚴塔爾元帥過世時的見證者之一，羅嚴塔爾元帥生前最後一段時間
所有雜事幾乎都是他跟侍從兵海因里希扛起來的。雖然升遷緩慢，但他仍堅持著
要為羅嚴塔爾元帥留下什麼而留在軍隊裡。「我親眼見過羅嚴塔爾元帥的遺體，
也幫忙安葬，那不可能是真的！」
「我今天早上要人清查帝國軍人公墓，過去在羅嚴塔爾軍的將領墓前都有一
支白百合，可是昨天晚間為了避免被雨淋濕，管理人員都有先把花束收好。」
「你看到的一定是羅嚴塔爾元帥的英靈。」現在在統帥本部總長底下工作的
流肯上校這麼說。「羅嚴塔爾元帥的英靈出現在米達麥亞元帥的墓前面也不奇怪
啊。」
不過那是真的羅嚴塔爾元帥。繆拉在心底默默地說。
他踏進已經有月餘沒來的海鷲俱樂部時，剛好聽到這一段。所有高級將官都
注意到他，他也隨和的回以注目禮，立刻發現自己是在場地位最高的長官，然後
對拜耶爾藍看了一眼，又看了拜耶爾藍桌子前面的兩個酒瓶一眼，拜耶爾藍瞬間
就縮回了座位上，他才往角落招呼著他的拉傑爾少將、科庫蘭退役少將那一桌而
去。
「您還好嗎？」前半生都在同盟竟然也能在帝國得到少將資格退役的科庫蘭
關心的看著自己的伯樂，一面遞上了紅酒。
「還好。」他透過酒杯看著正喝多了的拜耶爾藍壓低了聲量跟瑞肯道夫爭辯
，「在這種時候講這種話，他沒有想過傳出去海因里希跟菲列克斯會作何感想嗎
？」謠言從早上傳到現在，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記者媒體出現採訪已經是奇蹟。他
奇怪的是那些人為何至今都沒有出面處理這項危機？
「可是那還滿有道理的，羅嚴塔爾元帥出現在米達麥亞元帥的墓前。」拉傑
爾這麼回應，身為繆拉的同期，升遷沒有繆拉快，但是他們多年來都是可以把酒
言歡的好朋友，「倒是繆拉，你最近的臉色看起來實在不太好。」
「這大半個月軍務省上下都超時加班了，今年定期健康檢查的成績大概不會
太好看。」繆拉苦笑，沒說家裡還有另一個讓他加班的傢伙，把酒杯放下，想著
什麼時候切進去比較好。「其實，最近巴伐利亞女子爵提到，又發現了一名羅嚴
塔爾元帥的私生子。」
他滿意地看著兩個人都震驚的看著他，旁邊還有其他人耳尖的注意到了這裡。
「但是為了菲列克斯的關係，所以她雖然秘密將那位接了過來，卻不打算公
開，據說那位私生子和羅嚴塔爾元帥一樣，也遺傳到了金銀妖瞳。」
更多人沈默了，就連拜耶爾藍都看向了這裡。
「所以，說不定，拜耶爾藍看到的，可能是那位私生子。」

所以...小羅成了新帝國不可思議之一嗎???

某方面來說是？

給別人”老實人講八卦”可信度高到嚇人的錯誤印象XD

繆拉表示累積信用是有用的（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