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行程,兩個大老爺也不拖延,回頭收拾了一下就上路。
喻文州變成蛇型,也不知道那長長的身軀是怎麼繞的,竟然把身體盤成一個圓,像是
一個座墊,讓葉修可以舒服地坐在上面。
幾件皮衣與毛毯,還有幾個大鍋,全部被包在一個獸皮製作的帳篷裡,讓葉修捆在喻
文州的身側。
銀蛇粗壯的身體輕易遊走在茂密的森林之中,偶爾還是能聽見樹枝被牠壓斷的「啪擦
」聲。
「你的行李可真少。」葉修坐在喻文州的身上,有時因為震動而導致身體不穩時,他
就會扶著身下的蛇皮座墊,光滑的鱗片觸感讓他感到新鮮,於是忍不住又多摸了幾下。
喻文州將自己的停頓隱藏得很好,只是轉過頭伸出細長的舌頭,隔著不到一公分的縫
隙在葉修的臉上一晃而過,「森林裡遍地都是食材,倒不用太過擔心什麼。」
就算如此,也未免還是太少了。葉修在心中想,都已經住了十幾年,卻沒有幾件像樣
的衣物——現在這些禦寒用的獸皮,大部分還是為了葉修準備的——而當他們停下來休息
時,喻文州會把他放在一處安全的地方,再很快地拎著獵物回來。
大部分的燒烤食物都進了葉修的肚子,他曾經好奇喻文州怎麼都不吃,回答是已經吃
過了。
「生吃?」葉修有點驚訝地脫口而出,隨後又變得有些不安,「抱歉,我不是那個意
思,文州……」
「沒事,只不過過慣了十幾年的獸人生活,我都差點要忘記,自己是誰了。」
面對那張清潔得無比乾淨的溫和笑臉,葉修假裝沒看見喻文州指縫上不小心留下的血
痕。
一開始,路程很順遂,兩人一下就來到了喻文州勢力範圍的邊界處,此時葉修又聽見
頭上傳來了第一天他剛清醒時,那陣熟悉的鳥鳴,還沒開口,就感受到凌厲的風壓從頭上
掠過,一塊大石頭精準地擊中了高處的那隻鳥。
葉修默默地看著牠墜落到不遠處的森林裡。
「那是鷹族的雄性,這裡地處邊界,常常會有雄性想要偷偷越線打獵。」看著葉修一
臉複雜的表情,喻文州笑咪咪地補充,「別擔心,雄性大都皮粗肉厚,從這高度掉下來,
還不至於真正傷了牠們。」
葉修想的是你這架式如此熟練,到底擊落過多少隻啊?他突然有點理解鷹族為什麼會
看靈蛇族不順眼了。
喻文州朝著西方逕直前進,一路上只要看到鷹族的獸人在空中盤旋,無論數量,都會
將之一一打下。葉修一開始還在疑惑為什麼要這樣拉仇恨值,但直到真正侵入鷹族的地盤
時,喻文州竟然選擇水路,並一反常態,轉向北方而行。
如果依照族人被攻擊的路線判斷,鷹族很容易就會認為,喻文州想要一路西行,直接
攻進自己的村落中心吧。他們如果重點防範在這條路線上,別條巡邏路線就會變得比較鬆
散,更加不易探查到擅於遮掩的靈蛇行蹤。
「還有一點,鷹族的森林遼闊,由北到南,特別是在最北端的地方,較為寒冷,鷹族
畏寒,低溫會讓他們直覺地不想在那裡停留太久。」
聽見喻文州親口承認自己的意圖,葉修頓時想起興欣隊友魏琛的評語。
玩戰術的,心都髒啊。
「我們沒有時間壓力,可以慢慢地從北面繞過去,出了他們的森林後,再往南邊走,
就會到達大趕集的地點了。」
喻文州解釋得很詳細,雖然他恨不得貼身二十四小時都跟在葉修身邊,保護他的安全
,但事無絕對,他不能保證哪天會不會因為一場意外而跟葉修分散。
「行,要是走失了,就在大趕集上見面吧。」葉修知道喻文州的顧慮,特別向他學習
了判別方位的方法,還有記住哪些水果可以食用,「對了,你有去過嗎?」
「雖然有記憶,但實際上,我還沒有去過。」
「你都已經變成這麼厲害的獸人,卻一直宅在家裡嗎?這裡又沒有榮耀可以打。」葉
修痛心疾首。
「我的森林已經夠大了,有得吃又有地方睡,還很安全,而且,也沒聽過哪隻野圖
BOSS會隨便跑到其他地圖去啊。」喻文州大度地搖了搖自己的尾巴,表示不會跟這個如果
光靠自己,窮極一生都無法走出森林的弱小雌性計較,「更何況,他們也不太歡迎我。」
這個「不歡迎」,不光是在指鷹族,也是指那個獸人們一年一度的盛大集會。
雖然大趕集是不分種族,誰都可以參與的,但葉修已經從喻文州口中,理解到他身為
靈蛇的尷尬處境,大約就像遊戲裡的君莫笑,各個公會,人人喊打。
葉修腦補了一下那樣的畫面,不覺得有些同情,當然,更多是感到親切,沒想到喻文
州也會有這一天。
「不然,你帶我到大趕集附近,我自己潛進去打聽打聽?」葉修往喻文州肥肥的蛇身
上一靠,這高度,恰好可以經過了一棵結了果的小樹附近,於是他大爆手速摘下一顆,在
衣服上擦了擦,「你為什麼要這樣看我,好像一副我會出事的樣子,哥有這麼不靠譜嗎?
」在吃完半顆之後,葉修沒聽見喻文州的聲音,這才疑惑地抬頭,然後撞上了那雙猶豫又
苦惱的綠色眼眸。
「不,只是……你聽不懂獸人語。」
「反正還有時間,學唄。」
葉修聳了聳肩,他和喻文州現在是用中文在交談的,但在最初兩人相遇時,喻文州用
蛇身吐出的那一連串的音節,則是這個世界通用的語言。
……你難道以為你單獨走進去,還能夠走得出來嗎?喻文州差點沒忍住朝葉修翻出白
肚,他很想拜託身上這位大爺,趕緊認知到身為一個幾乎快要成年的雌性,有多麼珍貴多
麼稀少又多麼搶手好嗎?
「我可以製作一種藥水,暫時遮掩住我的氣味,讓我偽裝成一名普通的雄性獸人。」
「唷,有記憶傳承就是不一樣。」葉修張了張嘴,想問既然如此,那幹嘛不早點這樣
做,這裡的生活規律,換句話說就是無聊到不行,既然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盛事,喻文州都
沒興趣去湊熱鬧嗎?
「我已經習慣了。」像是看透了葉修的想法,喻文州輕聲笑了起來。牠的笑聲就像是
那身銀白的鱗片,在樹叢間反射著太陽的光。
葉修感覺到銀蛇的身體輕微地顫動著,然後隨著喻文州眼中的情緒,緩緩地,緩緩地
沉了下去。
「如果我註定要孤獨一生,就別給別人找不愉快了。」
在看見了繁華的美景之後,孤單的靈蛇,還會願意屈就冰冷的石穴裡頭嗎?這個問題
,喻文州是知道答案的。
喻文州愉快地吐著蛇信,用尾巴遮住了葉修的眼睛。
「別這樣看我,葉修,現在,我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因為,我有你在啊。
像是聽懂了喻文州的話中含意,葉修倏然扭過頭去,避開了喻文州太過灼熱的視線。
銀蛇也只是如同往常般微微一笑,轉向前方繼續趕路。
對於那一天,葉修誤食催情果導致的一連串連鎖事件,兩人在醒過來後,極有默契地
不再提起。
喻文州就像是以前的那個藍雨隊長,溫和有禮,也沒再對葉修做些奇怪的舉動,只是
,在夜晚時,無論是睡在帳篷還是乾燥的洞穴裡,他必定會抱著葉修入眠。
兩個大男人沒有特別關係,卻像這樣摟摟抱抱的,葉修知道有哪裡不對,但他無法拒
絕,也不想拒絕這個擁抱。
在這個太過廣闊陌生的世界裡,如果連手中唯一僅有的東西,都無法牢牢抓著,那實
在是太過悲傷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如同以往的每一天,葉修是被身後頂著腰間的熱源給戳醒的。
起初還會感到有些狼狽,但到了現在,葉修已經可以不動聲色地撥開喻文州的手臂,
在對方睜開還帶著微微睡意的朦朧眼神,朝著自己無聲詢問時,輕笑了一聲。
「時間還早,你再多睡一會吧。」他伸手蓋住喻文州的眼睛,再度移開時,那雙漂亮
的綠眸已經闔上了。
為了保證兩人安全,進入這座森林後,喻文州幾乎是徹夜不睡,只有在清晨時才能趁
機休息一會。
葉修也想要幫忙,無奈他對森林一點也不清楚,就算有危險,也無法發覺。
而連續熬夜這麼久,平常也不見喻文州露出倦態,雄性獸人體力之強大,可見一斑。
已經能夠坦蕩蕩地接受男人起床時會有的正常生理現象,葉修附在喻文州耳邊,用著
不想吵醒他的音量說道,「我去洗漱一下。」
假裝沒看見躺在身邊的喻文州,再度掃向自己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葉修頂著同樣勃起
的分身,若無其事地走出營地……所以說,男人嘛,都習慣了。
在進入鷹族的地盤後,喻文州明顯放慢了速度,特別小心地隱藏著他們的行蹤。
因為不能隨便生火,昨晚葉修難得吃了一頓熱食,但因為吃得太過歡脫,導致腸胃有
些不適。
在向喻文州知會一聲後,他在水邊洗好了臉,然後稍微走遠了些,躲在一顆大石頭後
方解放。
「人的適應力真是可怕……」葉修熟練地用樹葉清潔屁股,然後更加熟練地就地埋掉
自己製造出來的肥料。
他起身正想往回走,卻感覺頭頂上有幾道黑影閃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見不遠
處的溪水上,有兩隻巨大的老鷹飛過,迅速地降落在小溪的另一邊。
「喂喂!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好像是個雌性……」
「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雌性,我看你是思春思過頭了吧?……哈啊?可惡!哪隻不
長眼的野獸,敢在老子的地盤上大小便!」
收起翅膀,兩隻老鷹交頭接耳了起來。葉修聽不懂牠們的對話,但從那臉上憤恨不平
的表情來看,牠們似乎發現了些什麼。
在兩雙凌厲的目光掃過來時,葉修急忙彎腰向後退。他和喻文州的營地並不遠,但偏
偏卻有老鷹卡在路上,最佳撤退路線已被人阻斷,葉修只能曲線救國,打算遠遠繞過這塊
斜坡。
「呃!」
葉修的算盤打得精妙,步伐也踩得穩健,照理來說,應該能平安無事地脫離這兩隻鷹
族雄性的警戒範圍,可他卻忘了己身的體質數值太過弱小,踩到旁邊的落葉,一個打滑,
竟然就這樣沿著山坡滾了下去。
葉修將自己縮成一個蛋形,雙手抱住頭,強忍著疼痛不敢叫出聲。他怕引來鷹族的注
意,更怕喻文州也會被因此被吸引過來,一蛇兩鷹要是打了照面,其後果可想而知。
既然喻文州敢帶著一個累贅上路,葉修知道他一定是有把握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葉修第一個念頭,卻是希望喻文州避開這個沒必要對上的衝突。
他不小心滾落的坡道有些陡峭,但幸好沿路上都被柔軟的草葉與藤蔓覆蓋,葉修運氣
不錯,沒有被那些銳利的樹枝給劃傷。
等到世界停止旋轉時,他頂著沾滿樹葉的頭髮,昏頭轉向地從茂密的樹叢裡爬了出來
,嘴中吐出一團泥巴。
他回頭向上看去,那坡的高度比他想像的還高,幾乎看不見盡頭,只能看到自己一路
滾下來的痕跡。
試著動了動身體,葉修正想起身,卻聽見了前頭傳來一陣奇妙的「噗通」落水聲。
葉修一驚,連忙壓低身體,又躲回樹叢裡。
然後他看見了此生最為離奇的一幕——比喻文州在他面前變身還要令人匪夷所思——
一隻高約兩米,而展開翅膀有五米長的巨型老鷹,正在不遠處的水潭裡拚命打水,濺起的
水珠甚至有幾滴落到了葉修的頭上。
「……那是,老鷹對吧?」葉修太過震驚,以至於把自己的疑惑脫口而出。
葉修是從高處滾落下來的,如果之前他沿著方才的那條溪水繼續往下走,就會來到那
處五米高的斷崖邊,順著水量充沛的瀑布往下一跳,就會來到那隻老鷹跳入的深潭裡。
他瞪大眼睛,看著那隻老鷹在水裡載浮載沉,最後逐漸縮小,變成人形。
那人游向了另外一邊的對岸,從水裡爬出來時,那頭長褐色的直髮緊緊伏貼在他的身
上,剛好擋住了對方的屁股。
對方的身材幾乎與喻文州相近,但頭髮卻和喻文州髮尾末端帶著的那抹銀光不同,在
水珠的反射下,那頭褐髮看起來綻放著點點金光。
葉修就這樣呆呆地看著那個應該是鷹族雄性的裸男,慢慢爬上方才一躍而下的懸崖邊
,再變身成獸型,然後閉起眼睛,一鼓作氣地往空中一跳。只見在空中一貫優雅高貴的老
鷹,現在卻像隻垂死的老母雞般掙扎著不停拍著翅膀——再落入水中。
葉修被這樣的畫面深深震懾了。
他從喻文州的口中,得知鷹族的人大都不擅水性,更何況是像這樣,一而再地玩起了
跳水遊戲,這傢伙真是吃飽太閒。
想歸想,葉修依然動也不動地打量著對方,一方面是好奇這人到底在做什麼,一方面
是要是他敢移動,一定會被抓個正著。
在對方極有規律地重複以上行為,跳了第三次水後,那個有著一頭金褐色長髮的獸人
,這次改從葉修這一邊上岸。他氣喘吁吁地走出水中,趴倒在地,有些不耐煩地撈起眼前
濕漉漉的礙眼瀏海。
在草叢縫隙間窺視對方的葉修,倏然呼吸一滯。
在看清對方那雙極有標誌性的大小眼睛時,他完全能夠理解,眼前的這隻老鷹,到底
在做什麼了。
於是,他壓下心中的驚喜,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動作很輕,但卻立刻引起了那人的
注意。
在對方警惕的注視下,葉修揮手彈開了沾染上衣服的草葉,再走出樹叢的陰影。
「王大眼,你弄丟了你的掃把嗎?」
聽見這道陌生但卻讓人無比熟悉的嘲諷,饒是體質強健的鷹族雄性,也在這瞬間感覺
到眼前是一片黑暗。
這是王杰希重生後最大的黑歷史,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