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一時間,柳舒洵時序混淆,差點喚他皇上,瞧見他未冠的束髮模樣才猛然驚醒
,改口:「楚王殿下。」
劉衡的現身引來一陣騷動,然而,不只劉衡現身,皇次子趙王劉衍、皇三子燕王劉衎、皇
四子齊王劉衢全數到齊。
百官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四位皇子與柳舒洵。
劉衡滿是笑意的眼在見著柳舒洵微腫的臉頰與嘴角的瘀紫時悄然變色。柳舒洵笑笑帶過,
表示是皮肉傷。劉衡臉色凝肅未見緩下,卻因柳世則朝他行禮,不得不回禮才放開手。
「諸位殿下。楚王殿下。」柳世則的聲音不大,特意再提劉衡,正好讓竊竊私語的其他官
員聽得清楚。
眾人皆知,劉衡認祖歸宗之前於柳家生活。柳舒洵與楚王又是總角之交,感情甚篤。等待
上朝的朝臣們皆於心中暗想:柳世則特別挑楚王另外行禮是想跟誰劃清界線?還是在宣示
什麼?
與李家分庭抗禮的可是柳家?
楚王親扶柳舒洵下車,是否早已代表自柳舒洵處得天公預示,將來有可能位登大極?
霎那間,他們看待柳舒洵的眼神亦有轉變,彷彿柳舒洵昨日的種種荒誕行徑皆死,今日的
種種皆如身後那高大神聖不可侵犯的太一神。
有人躍躍欲試,有人觀望,有人憂慮,更有人心起殺意,所有人僅能等待今日柳舒洵面聖
的結果,方能判斷未來動向。
柳舒洵為之氣噎,心道柳世則被他氣瘋失理智。此番作為正是將劉衡推向風頭浪尖,無異
於親手斬殺劉衡,又一細想,父親或許正想讓劉衡陷入困境後伸出援手,以此套牢劉衡,
逼他娶柳舒潾。
一個簡簡單單的行禮,就算他們不多想,可由不得他人不多想。他不可遏抑地發起抖來,
卻不敢作任何表示,深怕被劉衡瞧出端倪。
劉衡雖以禮回之,卻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再看其他兄弟與百官臉色各異,不由看眼柳舒
洵,只見他面色鐵青,眉頭緊蹙,即知柳世則八成已知曉先前他同自己說的那番「皇帝論
」,兩父子為此有所爭論,他不知該慶幸柳舒洵沒被「預言」沖昏頭,還是該難過向來持
成穩重的柳家世伯竟因此動了心,打破這兩年不斷打消他以爭太子位為馮氏平反的勸阻,
只能緊握柳舒洵藏於袖裏緊握成拳不停發抖的手。
他能伙同柳舒洵打柳舒汎,能縱容柳舒洵任何行為,卻無法為他向柳世則討回打,亦無法
阻止柳世則的行為,一旦介入,便坐實柳世則結黨聯盟的想望。
柳舒洵抬眼便見劉衡安撫的眼神,後者見他抬眼,笑了笑,眼裏有著磐石般的堅定,心知
他在向他表明立場。
這本該是柳世則該做的,現下卻諷刺的由劉衡來表明。
他鼻酸地笑笑。
柳世則有張良計,他自然亦有過牆梯。只不過,要設計當朝皇帝,他仍感忐忑罷了。
只聞柳世則簡單交代柳舒洵不可虛妄無禮,便朝劉衡頷首。
劉衡回以頷首,牽著柳舒洵與諸位兄長一道越過一大群等待上朝的文武百官,明明可以從
一旁的廊道走,他偏是要選朝臣們上朝必經之路。
一邊走,一邊接受眾人注目禮的幾人,在宦者的跟隨之下走向廊道。
廊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身著盔甲,飾紅羽的侍衛們面無表情的站崗,由廊道望出去,
晨陽方升,途經專與仙人會面,高三十丈*的益壽延壽兩觀時,刻著「益延壽」字樣與花
朵雲紋、四神獸的瓦當邊緣教陽光映照得閃閃發亮,刺入柳舒洵眼裏,他瞇起眼注視,只
覺屋脊上站立的神獸雕像栩栩如生,虎虎生風,像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三十丈:約70公尺,二十層樓高。
關於兩觀高度說法不一而足,此處採《漢武故事》三十丈說法。
甘泉宮的廊道彎彎曲曲,起起伏伏,不多時,柳舒洵不勝腳力,漸漸放緩步伐,劉衡見狀
托住他的手肘,半扶半帶地攙著他走。
劉衎也回頭扶住他另一側,遙指看似不遠,實則已快屆山頂的招仙閣,告訴柳舒洵還有一
大段路得走。
柳舒洵微彎腰,雙手撐在膝蓋,喘著氣,汗如雨下,頭昏腦脹的點頭。
「你這破身子。」劉衡忍了半天終於又是心焦又是懊惱的責罵,前幾日不覺,但今日高下
立見,不過一個多月未見,柳舒洵竟有法子把自己的身體搞得連三歲孩童也不如。
「我這不是大病初癒嗎?」柳舒洵被劉衡攙起,整個人幾乎靠在他身上,若非眾目睽睽,
只怕劉衡已將他背起。
劉衍嗤笑,手背後冷眼看他們。
劉衢走在最前頭,似笑非笑地打量柳舒洵,並無敵意,也無討好之意。
一行人因柳舒洵放緩腳步,須臾,也許習於疲累,柳舒洵已能跟上他們。
待至招仙閣,劉衍假託甘泉衛尉巡邏先行離去。
「柳三公子此番以身祭天祈止雨,付出的代價可真大。」劉衢這話不知是調侃他的體力還
是他臉上被柳世則暴揍的傷。
柳舒洵這才想起此行不只皇次子,尚有個皇四子,他微勾唇角,掩去滿臉情緒,搖首無語
,一副不敢當的恭謙模樣,回他一笑,大剌剌的打量這位此次初謀面的皇子。
劉衢的母親來自吳國,遺傳自母親的精緻面貌乍看之下與劉衡有幾分相似,細看他竟比劉
衡更加陰柔,眉間那顆硃砂痣極為醒目。
他從來只知齊王母族竇倢伃不只是劉康祖母一族,還是大鹽商,家財萬貫,富可敵國。雖
然排行第四,卻是幾位皇子中最早封王的。封國是最為富有的齊國,並非劉衢最為得寵,
而是其母族幾乎散盡家財資助劉康打匈奴,也因此,劉康特予劉衢母族一條獨立往西域通
商的路線,連南越呈貢時搭載的貢船亦出自竇家。
這樣的厚待,反倒讓立儲更加撲朔迷離。
會有如今的立儲之爭,實屬無奈。
破除祖制不立太子的原因除劉康自己變態的嗜好外,尚有前幾任皇后生下的太子皆不過周
歲不及入譜排行便夭折之故。現任李皇后也生過太子,雖活過三歲,卻不滿七歲即誤食毒
草夭折。打從不明立太子後,出生的皇次子等至少活了四個,其餘公主更不必說,個個健
康長到大。
這樣的結果直接導致太子之位懸空,幾個皇子即使封王也未就封國,還罕見的能一起參與
政事,撇除才回宮兩年的劉衡不談,其餘三位於朝中各有所擅。其中皇四子未及冠即接觸
國事,這幾年來開渠治河事宜有聲有色,民間頗有嘉聲。
他與皇四子的接觸不多。
前兩次都是依靠叔叔家的勢力去干擾他母族的生意,斷絕皇四子的財源,這種事毋需他出
手,他至多是廷議時站出來支持皇次子的意見。
可以說,他最大的功用便是湊人數,壯聲勢,遇皇四子提議不論好壞皆反,其餘之事皆由
能人接手,但因他是柳家人,能觸及皇次子許多計劃,知道的事只多不少。
到上次他們柳家轉而支持劉衡,又有段時間他因無法負載對劉衡的齷齪心思自請外放地方
,不在劉衡身邊,朝中事自有柳世則負責,回長安時劉衢已請就封國,直至劉衡登基他才
與劉衎一同進京。
「若非他,只怕你得為父母兄弟們披麻戴孝。」劉衎出口緩頰,搭上劉衢的肩,弄亂他的
髮。
柳舒洵聞言,輕嘆口氣,明白長安城中扼抑不止的流言他們也有一份。
劉衢笑嘻嘻地拉住劉衎,「這好,到時就沒人同弟弟爭皇位啦!」
「不肖子。」劉衎也笑嘻嘻地用手肘撞撞劉衢,好似兩人說的並非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語,
而是閒來無事的嘻笑怒罵。
劉衎臉上的笑意比起面對劉衡時多了幾分親謐,彷彿與劉衢是同出一脈的血親兄弟。柳舒
洵不由得看向劉衡,只見他笑咪咪地望著兩人打鬧,毫無欣羨亦無妒怨,登時明白在劉衡
心中,也許這些流有一半血緣的兄弟都不是真正的兄弟。
見劉衡唇邊的假笑在面對自己時去偽存真,柳舒洵沒由來的為他感到哀傷,想起他曾說過
未央宮無處容身,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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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的五月^O^
各位大大下個月就斷更了,在這裏先向大大們說聲抱歉。
作者讀書去~關門(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