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獨家授權 第十六章

作者: mugeng (木更工作室)   2016-07-03 19:19:48
 第十六章
  加班結束回到社區門口,附近的商店皆是黑燈瞎火,只剩下一排路燈伶伶仃仃地立著

  路燈燈管發出蒼白無力的光,像在瀝青路面上塗了一層白色的蠟。
  這時候不銹鋼閘門已經關了,齊誩只好去敲值班室的窗戶。由於職業關係,他下班回
家的時間跨度很大,早到清晨五六點,遲到半夜兩三點都有,這麼一來一去,社區保安處
的人幾乎個個認得他。
  「又加班啦?都幾點啦?」今晚值班的人揉著一雙惺忪睡眼,透過百葉窗看見是他,
照慣例打招呼。
  「快中秋了,單位事情多。」齊誩歉意地笑笑。
  究竟幾點了自己還真不知道。
  有些工作本來可以留到第二天繼續,而他咬咬牙一口氣趕進度,提前一天完成任務。
這樣後天出差的時間安排就不至於太緊張。
  走向公寓樓時,他特地掏出手機看時間──一點二十六分,居然算早。
  順手點開短信功能,發現今天早上自己那條尚未發出去的「我病了」還躺在草稿箱裡
,而收信人那一欄始終空著。
  
  「沒必要,我已經痊癒了。」
  齊誩自問自答般苦笑一下,默默注視著短信內容在後退的游標下清空,這才走上樓梯

  
  *
  
  由於連續幾個小時處於高度緊繃的工作狀態,大腦皮層目前還沒緩過來,毫無睡意。
  於是他把自己浸在一缸熱水裡放鬆四肢,雙目緊閉,雙手併攏把水舀起來潑到臉上,
在一遍遍襲上腦門的窒息感之間大口呼吸。
  如果,這一天內產生的記憶可以化為髮梢上的水珠,不斷地滲出來,不斷滴落,直到
一滴不剩就好了──
  趁那些還是水珠,不是自己擋也擋不住的洶湧潮水。
  趁現在。
  齊誩神情疲倦地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瓷磚上,悶悶地磕了幾下,令理智恢復過來。把自
己從水裡撈起來後,他擦乾身體回到房間,打開個人電腦。
  分散注意力的方法有很多種,而他最習慣的一種就是配劇。
  因為一旦進入角色,「齊誩」這個人便不存在了,融入到劇情的發展當中,暫時不必
思考他自己的事。
  
  《陷阱》劇組的後期果然守信。
  打開昨天沒來得及看的QQ群聊天記錄,發現劇組上下洋溢著一片喜慶氣息,原來第一
期的DEMO昨晚已經出了。
  自從他交了乾音,後期製作提上日程,再加上之前的對戲片段一傳十,十傳百,而且
風評甚佳,大小喬對他的態度似乎好轉很多。後期也表示在銅雀台作為對手戲CV的前提下
,他能錄出這樣的水準已經不錯了,群內交流比以前和諧了不少。
  
  後期-一輩子的鎖:上來吐一口血──DEMO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終於被我搞定了。
  銅雀後宮的小喬: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嗎??o(*////▽////*)q
  銅雀後宮的大喬:銅雀終於又有新劇了!鎖鎖辛苦了!
  美工-雲片糕:恭喜恭喜!!我終於可以開始畫海報了,耶~O(∩_∩)O
  宣傳-Onion:DEMO居然出了,我得開始找找素材,準備到時候編帖子。
  策劃-胭脂花:啊啊啊啊太棒了!終於可以聽DEMO了!好期待!鎖鎖妳的速度太美好
了!TAT
  後期-一輩子的鎖:嘻嘻,當然了,銅雀傻媽的劇我從來優先動工的。
  銅雀後宮的大喬:求聽!
  銅雀後宮的小喬:求聽!求群郵!
  編劇-傀儡戲:Σ( °△ °|||)︴鎖鎖妳已經搞出DEMO了?好神速!同求聽求群郵!
  導演-四方插刀:Σ( °△ °|||)︴看來真的可以國慶期間發劇呢……
  後期-一輩子的鎖:嗯,如果要返音,劇組儘量這兩天催催,換上就能發啦~
  導演-四方插刀:好的,我現在就去聽DEMO寫返音本,寫好馬上丟給兩個主役。
  後期-一輩子的鎖:那我去傳群郵件哈~
  ……
  ……
  
  「哦,真是好效率。」齊誩挑起眉梢,不得不佩服後期。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陷阱》預計要做上、中、下三期,第一期劇本全篇統計下來字
數將近一萬四千,成品無論怎麼壓縮怎麼簡略,最少都要四五十分鐘。按照聊天記錄的指
示,他打開群郵件下載DEMO檔,播放機內顯示的時長共有一小時十二分。
  儘管自己不懂技術上的東西,不過也多多少少懂一些圈內的後期行情。這麼長的劇本
,能夠一個月出小樣相當厲害。
  點開DEMO,聽了最開始的兩幕,他總算知道為什麼胭脂花寧可委屈自己也不願得罪後
期。
  不愧是大手,速度和品質都是杠杠的──
  雖然兩個主角最後出來的效果和他理解的不同,不過假如拋開原著,單純當原創故事
來聽也算精彩了。
  導演四方插刀的效率也不低,昨天出的小樣,今天早上已經把返音本給他發過來了。
  返音本裡還為了照顧他,連幾分幾秒哪裡要返都統統標記清楚。業界良心。
  
  齊誩過了一遍返音內容。自己其它地方發揮還可以,反而是和銅雀台對手戲的地方瑕
疵比較多──尤其是帶有感情衝突的戲份。
  需要怒吼、厲聲大喊的臺詞,因為用了陰柔型的0.5聲線使衝擊力受到削減。
  需要表現內心掙扎的心理獨白因為角色被重新塑造過,聽起來略生硬。
  為了維持人物形象統一,這些地方在品質上把關不嚴。
  四方插刀大概一開始就預料到了,因而事先在返音本上提醒他:她的意見中有許多處
是因為覺得表演與原著偏差太大,不是在挑他演技的毛病,所以讓他「自己斟酌著返」。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實在沒辦法又滿足原著又滿足銅雀台,他可以選擇不返。
  
  不管怎麼樣,他此時此刻只是迫切需要一個劇本,一個角色,讓自己得以暫時分心,
停止那些無謂的心理掙扎罷了。
  他打開錄音軟體,調試了一下麥克風,開始返工。
  語氣要求比較激烈的戲份,他打算稍稍把聲線壓一下,提到0.6左右,捨棄所謂的「
風情」感,把角色慢慢拉回到他最初的理解上。那些臺詞大部分是短句,其中很多只有幾
個字,調整一下聽眾也應該聽不出來。
  難點在於內心獨白。
  到了那一幕,劇情已經發展到兩個人深入接觸的階段,介於純粹的肉體結合與兩情相
悅之間,屬於過渡期。
  故事裡他的那個角色因為刑警的幾句話產生了脫離黑道的念頭。
  然而,黑道組織上層於他有恩在先,他一方面不希望背叛恩人,白白斷送屬下性命,
另一方面對攻產生不可自拔的迷戀。在習慣性凌辱對方的同時,心裡既有彼此可以親密接
觸的喜悅,又有無法徹底相愛的絕望。
  矛盾心態表現得好不好,很大程度決定了這一幕的成敗──
  
  導演指出,他在刑警面前暗自喃喃的那幾句臺詞聽起來不夠味,差了點什麼。
  他自己聽完DEMO也這麼覺得。
  語氣上大體把握正確,但是放大細節的話,會有一種偽造出來的劣質感,不夠真實,
不能由心底打動聽眾。
  
  「既然知道,就不該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第一遍臺詞是聽完DEMO之後立刻返的。聲音隨著計時一秒接一秒地轉換為波形圖,出
現在編輯視窗上。
  齊誩按下暫停,回頭聽了一次,覺得跟DEMO裡差別不大,皺了皺眉倒帶重來。
  「既然知道,就不該,再一次……啊,不對,不對。」
  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過去,他總覺得越是邊聽邊返,越是抓不住語氣要領,錄一
次刪一次。
  有些CV錄音的時候喜歡把所有東西都錄下來,全部交給導演去剪輯,而他則傾向於保
留感覺最好的兩三遍,其餘的作廢。
  「既然──」
  句子開頭的兩個字出口,食指已經提前按下了暫停鍵。齊誩有點焦躁,自顧自搖搖頭
,倒回去全部刪掉。明明覺得快要到達心目中那個情緒點了,卻總是在發出聲音的一刹那
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似地拐了方向,結果越跑越偏。
  他決定關掉DEMO,一切回到起點,回到劇本上這一幕場景的起點,想像自己置身其中

  
  是的,那是在一個黎明前的凌晨,他所經營的夜總會已經曲終人散,停止營業,而他
一個人在吧台前默默喝悶酒。外面漆黑不見五指,室內酒紅色的暗燈微微散發出暈眩感,
細部音效從周圍湧過來,譬如玻璃杯裡冰塊攪動的聲音,譬如遠處若有若無的爵士樂,又
譬如黑暗中傳出的腳步聲。
  那個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在一個不該出現的時間、一個不該出現的地點,再次頑
固地闖入自己的地盤。
  現實中的,以及心理上的,地盤。
  自己這時候酒勁上頭,雙眼迷濛,心裡沒有一絲畏懼的意思,只是覺得莫名厭煩。
  「你來這裡做什麼?」
  嘴唇輕啟,用冷漠的笑容下了一道沒有驅逐語的驅逐令。
  對方沒有回話。
  「我已經說過……我不會離開組織,更不會背叛組織。上次沒有直接送你一顆子彈已
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如今你連槍都不佩,就大大方方這麼送上門來,你以為……我還會放
過你?」
  藉著一絲醉意,朝對方走過去。
  醉態中的行走方式微微有些趔趄,連帶著說話都有幾分斷斷續續,氣息渾濁。然而,
渾身上下像長滿芒刺一般,語氣裡的脅迫成分不能少。
  閉著眼睛回憶到此,之前的兩句臺詞都發揮得很自然,仿佛抓住了一絲感覺。
  很好,接下來就是自己卡殼了很久的那段對話──
  
  「我知道你不會。」
  突然,他所編織出來的場景中響起一個聲音。
  和DEMO裡有所不同的,另一個人的聲音,呈現出另一種情緒的聲音。雁北向的聲音。
  防不及防,硬生生地切入到他當前的思路中,一點徵兆都沒有。
  
  啊。
  他的眼睛下意識睜開,場景卻沒有因此中斷,還在向前鋪展。
  身前仿佛有千萬根線條抽離出來,重新組合,融匯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神情堅毅,眉宇
間隱隱透出苦澀的員警形象。
  他以前也曾經對員警的形象進行過一番腦補。
  不過這次,對方的輪廓更清晰,清晰到可以讓他發現那其實是現實中某個人的投影。
  
  齊誩一陣恍惚,喉嚨有些發乾,那句臺詞神不知鬼不覺地說了出來。
  「既然知道……」
  明明想要維持冷酷的笑容,可是嘴角往上抬的動作偏偏出現了破綻,笑容無法成型。
與其說是質問對方,不如說是喃喃自語,期望又失望,心動又心灰。
  「就不該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對了,就是這種感覺。
  就是這種矛盾的感覺。
  可以錄了。
  
  藉著這個瓶頸的突破,齊誩一鼓作氣,把剩下的返工內容也全部錄完,存檔後寄回給
導演四方插刀,讓她剪音。
  取下耳機,他久久盯著劇本回不過神。
  或許自己揣摩了太多遍那版對戲錄音,這種無意間閃回到另一個CV身上的情況不是沒
有發生過。為了不被雁北向那一版洗腦,他還特意回去聽銅雀台那一版的對戲音頻,反反
復復聽到自己習慣了才正式開錄。
  不過,最奇怪的是──聽著別的聲音,自己居然會想到另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配劇本來就是為了忘記三次元,結果反而因為這個想起三次元的人,帶動了自己的錄
音情緒?
  荒唐。
  真是太荒唐了……
  齊誩心神不寧地退出所有程式,關閉電腦顯示器。昏黃的檯燈下,他看見自己蒼白的
臉映在螢幕表面,審視著眼睛裡動搖過的痕跡。
  「齊誩,」他直勾勾盯著倒影中的自己,低聲勸誡道,「別傻了。」
  別傻了。
  如果連配音這個小小的避風港都被佔據,那就太可怕了。
  
  上一次經歷相似的心情是什麼時候?是大學時代吧。
  性取向剛剛覺醒之初,涉世未深,對許多事情都抱有單純樂觀的態度。喜歡坦然,喜
歡直言不諱,對於周圍人們投過來的有色眼光也只是認為道不同不足為謀,只要自己堅持
到底就一定有所回報。
  和現在不同的是,那時的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愛好可以消磨時間,充分佔據他的
私生活。
  還有,他選擇了開始。
  如今他已經得到教訓,知道了所謂現實的殘酷性,以及貿然做出選擇後付出的代價。
  直到今天,那些代價仍在透支他的人生。
  
  他不再是懵懂少年,他現在獨立,堅強,自由。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重蹈覆轍這種事,他甚至不願意見到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可能性只能是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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