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愣的我看著手機螢幕。
夏志仁打給我……為什麼?他想跟我說什麼?我心中燃起一絲妄想,或許他後悔了,
或許他這段時間已經和女人約會過,覺得還是我比較好……
一想到夏志仁可能想和我復合,興奮的多巴胺似乎一口氣爆發出來,我高興得不由自
主拉動嘴角。不過也可能是我想太多,說不定夏志仁只是想問問看我好不好而已,畢竟我
們曾經交往過,總不會一下子斷得那麼乾淨。
那就表示他仍然關心我。
就算只是這樣也讓我很開心。
『……你在看手機?』
陳宗佑的聲音讓我猛然回神,我轉頭看他,他的表情依然落寞。
對,我現在和他交往了,夏志仁已經不關我的事。
可是……分手後當朋友,很正常吧?
儘管我在心裡如此為自己辯解,但我卻不敢告訴陳宗佑實話。我按叫手機畫面,若無
其事地放在旁邊,「嗯,朋友傳了一個好笑的影片。」
『朋友?誰?』
「就……就朋友啊,你又不認識。」心虛的我,語氣有點不耐煩。
『什麼影片?能說給我聽嗎?』
「沒什麼啦,很無聊。」
『你不是說很好笑?』
「你幹嘛問這麼多?就……標題寫『好笑影片』但是內容不好笑嘛!」
我似乎講得太大聲了一點,他縮起肩膀,『喔……』
一個輪子轉動的喀啦聲逐漸走近,隔簾唰地拉開,護士說:「盧先生,來量血壓喔─
─」
她看了這個小空間一眼,又看看我,疑惑地問:「咦?剛才不是有人……」
糟糕,剛才太不小心了。我強作鎮定地說:「喔,我朋友,剛剛走了。」
「是嗎?」
看得出來她仍然疑惑,不過還是拿出血壓計的腕布套上我的手臂,然後檢查點滴。
護士離開後,我小聲問:「這間……有別人嗎?」
『沒有。只有你。』
我鬆一口氣。只用簾子隔間,萬一有別人在,就完全無法和他說話了。
這樣說來,和不同世界的人交往還真累。陳宗佑既然還活著,還是讓他回去,和活著
的他來個正常的交往比較好。
可是,如果他忘記我了呢……?
雖然和他做的事都沒有實感──大概是因為都在夢裡的緣故──可是,如果看不到他
在身邊,還是會寂寞吧?
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我閉上睏倦的眼睛,大腦很快進入休眠狀態。
我的體重雖然在短時間內輕了許多,但還沒有低到像得厭食症,為了查出我休克昏迷
的原因,醫生安排我做許多檢查,所以我還得再多住幾天。
為了怕陳宗佑曬到太陽會變得虛弱,我叫他白天去廁所裡,可是我晚上看到他時,他
還是很沒精神的樣子。
二天後有一位大嬸住進來,就在我對面的床位。因為有別人,我和陳宗佑那個晚上沒
有交談,不過還是被那位大嬸發現了,她第二天一大早就緊張兮兮地來問我:「少年誒,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房間不太乾淨?」
我裝傻回答:「不會啊。」
「我剛剛在廁所啊,好像看到一個查甫誒!夭壽喔,阿彌陀佛。」
「……醫院嘛,難免會有好兄弟吧……」
「唉唷,難怪我感覺這裡冷氣好冷……」
然後她跟護士說要換房間,可是好像健保房都滿了。奇怪,那這間為什麼是空的?難
道是我還沒醒來的時候,陳宗佑把其他人也嚇跑了嗎?
最後大嬸好像付錢去住雙人房,這間病房又變成我專屬的個人房。晚上,陳宗佑又悄
悄出現,我問他:「對面的阿姨好像換房間了。」
他盤腿坐在牆邊的沙發椅上,『嗯。』
「這間病房都沒人,該不會都是那樣轉走的吧?」
『……可能是,大概因為住院的人身體都比較虛弱,所以才容易看到我?』他不好意
思地笑了笑,隨即又一副不明白的神情,雙臂抱胸,『可是我看這一區的黑影也不少,怎
麼他們就看不到呢?』
他說的黑影就是醫院裡的遊魂。我看著歪頭思考的他。他好像稍微開朗一點,又恢復
之前可愛俏皮的模樣,我又感慨起來。要是我能摸到他就好了。要是我們能擁有普通的關
係……
要賭一賭嗎?賭他就算回到自己的身體,也不會忘記我。
可是我不敢賭。失去夏志仁之後,我好不容易才又有了他……我不能想像如果也失去
他,我會怎麼樣;但是如果他一直不回去,會不會哪天突然就消失了?
「剝比……你會想回去自己的身體嗎?」
他好像猶豫著。
「我怕再這樣下去,我總有一天還是會失去你。」
他靜靜地開口,『你希望我回去嗎?』
「如果……就算你忘記我,至少你可以活著。」
他定睛看我,又問了一次,『所以,你希望我回去嗎?』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想還是不想。我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又像前幾天一樣,安靜地
各據一方。
我盯著手機,看著社群網站上親朋好友隨意轉貼的網路文章,然後嘆口氣,「剝比。
我想抱你。」
我的眼角瞄到他搖頭。打從這次送醫之後,他一直和我保持距離,更別說到我的夢裡
了。這樣的我們,到底算什麼?
我的手機響了兩聲。有人用傳訊軟體敲我。是夏志仁。
『醒著嗎?』他問。
我的手指遲疑著,然後我偷看陳宗佑一眼,沒事做的他好像一直看著我。
我點開訊息。我只是想知道夏志仁為什麼找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如此在心裡為自己
辯解,然後回覆:『嗯。』
他很快回應:『你還好嗎?』
『很好啊。』
這次隔了大約一分鐘才收到回音,『我前陣子,有一次看到你,跟一個朋友……你看
起來很糟。』
他看到我?大概是跟童永明外出的那幾天吧?我回想童永明給我看我自己的長相,的
確很糟。
他又問:『我可以打給你嗎?』
我趕緊回:『不行。』
『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現在在醫院,不方便。』
『你怎麼了?急診?』
『不是。』
『這麼晚了你在醫院幹嘛?住院?』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覆,他又接著問:『我去找你。』
雖然我很高興他關心我,可是讓他來應該不太好吧?我悄悄看陳宗佑,他正看著窗外
。
『不用。現在太晚了。』
『我明天去看你。你在哪間醫院?』
我注視著最後一句話。我發覺我的內心似乎期待夏志仁過來。我沒有期待夏志仁會跟
我復合,只是……畢竟他還那麼關心我嘛,如果童永明說要來看我,我也不會拒絕,為什
麼夏志仁就不能來呢?
對啊,為什麼他就不能來呢?因為是前男友嗎?可是我們已經分手了啊,分手了還是
朋友對吧?
更何況,白天,陳宗佑應該會在廁所,所以……我只要跟夏志仁說,醫院說話要輕聲
細語,別大聲講話,或許他不會發現夏志仁就是陽陽。
不,我不是心裡有鬼。我只是不想要陳宗佑吃飛醋而已。
『怎麼了?』
陳宗佑的問句,害我嚇到差點弄掉手機。
我努力掩飾內心的激動,說:「沒有。一個朋友……說要來看我。」
他凝視著我。
「他……或許會在明天白天過來吧?」我用手指寫字回覆夏志仁,告訴他醫院名稱和
病房號碼。
『不是那個……童什麼的?』
「我還是有其他朋友的啦。」
他仍凝視著我,半晌,微微一笑,『很好啊,多和人接觸,對你比較好。』
「對啊,這次多虧有童永明那麼雞婆。看來還是得和朋友保持連繫,不然死了都沒人
知道。」
他沒有回應我。而我,也因為有種莫名的心虛而沒有看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