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一週年的前一天,蕭允維拿著機票背著夢寐以求的後背包,跟左宣翊一同前往
澎湖。
做為兩人之中整理行李技能較低的人,左宣翊很聰明地不去問為何一樣是三天兩夜
的行程,蕭允維的行李看起來比他小了一個尺寸。
他們一出海關,民宿的老闆就朝他們熱情地揮手,大喊:「左先生!這邊!」
左宣翊也熱情地揮揮手,邊揮邊低聲朝身邊的蕭允維說:「我一直覺得澎湖人的熱
情跟太陽的熱度成正比。」
「也有可能是因為你被曬到產生幻覺而已,又或者他這麼熱情是希望你打個折。」
蕭允維收好機票,小聲回道。
左宣翊轉頭給了對方一個白眼,說:「姜老闆超大方的,人又好。我上次來處理爛
攤子,他親自烤鮮蚵給我吃,我連吃了兩天,他沒跟我收一塊錢。」
「這是在提醒我其中有一天要去吃烤鮮蚵嗎?」
「沒錯。」
左宣翊說完後才走到姜老闆面前,跟對方握了握手,寒暄一陣後上車回民宿。
蕭允維安靜聽著姜老闆跟左宣翊討論民宿二館有哪裡想微調、設計圖有哪裡看不懂
、哪裡想多加個木製走廊。
儘管他很清楚不用紀錄,左宣翊在這部分就跟錄音筆一樣,過耳不忘。但蕭允維還
是給自己做了紀錄,免得左宣翊說起來時自己記得不夠清楚,那就太尷尬了。
等抵達二館下了車,左宣翊跟著姜老闆去看挖一半的景觀水塘,蕭允維拿了鑰匙後
,先把兩人的行李拿回房間放。
民宿老闆非常大方地給了他們四人房的房型,也就是兩張雙人床。
蕭允維放好行李,帶著好心情沿著尚未開張的民宿繞了一圈,最後在景觀水塘旁看
見了自家老闆。
左宣翊跟姜老闆蹲在水塘邊,研究管線該怎麼埋比較洽當,看能不能沿著管線再路
過幾個小花圃,做自動灑水。
他們就在盛夏的下午,在海邊曬了將近三小時。
直到姜老闆必須先回一館處理房務,臨走前還跟他們說:「二館你們隨便用啊,後
面還有個小廚房,也能用!不用客氣。」
左宣翊跟蕭允維送走非常熱情的姜老闆後,才肩靠著肩坐在木椅上,看著暫時擱在
海浪上的夕陽,好一會,左宣翊突然說覺得脖子後面有點痛啊。
蕭允維本來有些擔心是不是蚊蟲咬傷,但拉開左宣翊的領子後,他想笑又想罵人地
說:「虧你來過澎湖,沒有擦防曬嗎?看起來是曬傷了。」
左宣翊慘叫一聲,「我當然有擦,只是沒有擦脖子後面啊!你有擦?」
蕭允維點點頭,有些無奈地看著左宣翊大喊「誰會想到擦那邊啊。」蕭允維見左宣
翊捂著脖子後面喊痛,便扯著對方往陰涼處走。「會露出來的地方都要擦一下,我
還以為你知道。」
左宣翊垮著肩膀說我不知道啊,上次來幾乎都在屋內,只有夕陽西下的時候會出來
看看海景嘛。
他們快步走回屋內,蕭允維開了房門,進浴室裡沖濕毛巾後擰乾,折好毛巾後一踏
出浴室,就看見過於刺激的一幕。
左宣翊脫了上衣,正試圖用手機拍下頸後的曬傷狀況,邊拍還邊抱怨無法對準。
蕭允維咳了一聲,只換得左宣翊轉頭看他問「幫我拍一張?我想看看有多嚴重。」
一點把衣服穿回去的意思也無。
「不用拍了,紅腫一片。」蕭允維把毛巾敷在曬傷處,一聽見左宣翊「嘶」地抽了
口氣,就問:「很痛?」
左宣翊點點頭,表情裡有些委屈。
蕭允維嘆口氣,說:「我出去買個蘆薈露之類的,等我回來。」
左宣翊還是點點頭,腦袋瓜趴在枕頭上,擠出一句:「順便幫我買晚餐,我要蝦仁
炒飯。」
那天晚上,雖然跟蕭允維一開始想得不太一樣,但最後還是有點福利的。
左宣翊一整晚都維持在半裸的狀態,睡前還可憐兮兮地趴著睡,被子也不蓋上半身
,白色的棉被僅僅包覆住弧度完美的臀部。
良辰,美景。
但左宣翊曬傷了,說要自己睡一張床避免碰到會痛。
而且明天還要開會,不能做。
蕭允維蓋上被子,在心底咒罵了一下無辜的太陽與景觀水塘。
半夜時,左宣翊起來上個廁所,回床上睡了一會,又抱著棉被換了床睡。以至於蕭
允維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趴著睡死的左宣翊,壓得他半邊手有點麻。
蕭允維小心翼翼地把左宣翊移到旁邊,等血液循環順暢點之後,輕手輕腳地起床刷
牙洗臉,打算過一會再叫醒對方。
可是在他刮鬍子時,只穿著內褲的左宣翊搖搖晃晃走進浴室,趴在他肩膀上問「怎
麼辦還是好痛啊。」
蕭允維從鏡子裡看見左宣翊扁著嘴的表情,想笑,又覺得對方很可憐。怎麼才剛到
就曬傷了,平常去工地也沒這麼快就曬傷啊。
「要不然今天你休息?我去跟姜老闆談?」
左宣翊搖搖頭,說:「哪有因為曬傷休息的。」
他們各自洗漱換衣,直到準備要出門買早餐時,蕭允維才反應過來,左宣翊不是真
的在問他「曬傷還在要怎麼辦」,極有可能只是在撒嬌。
可是如今回頭安撫對方也顯得奇怪,蕭允維站在便利超商的冷藏櫃前,閉目細想要
怎麼挽救。
最後他買了德式香腸、小番茄、雞蛋與吐司,一瓶鮮奶及一瓶紅茶,拉著還在猶豫
是要買飯糰或是關東煮的左宣翊回了民宿。
半小時後,左宣翊捧著一盤現做的早餐在二館客廳鬼吼鬼叫,把盤子放在靠窗的桌
上後,精心找了幾個角度拍了照。
蕭允維見對方拍完照還在按手機螢幕,忍不住問:「不先吃?」
「我先傳給蘇承燁,你不知道,他每次傳陳景桓做的宵夜上臉書時,我多想掐死他
啊。」
「你要是掐死他,你學弟會掐死我以報復你。」蕭允維把自己的早餐放在同一張桌
上,在左宣翊的對面坐下。
「陳景桓打不贏你,不怕。」左宣翊傳完照片後得意洋洋地坐下吃早餐,時不時滑
一下手機螢幕看對方回他訊息了沒。「我覺得這份早餐水準超級高啊,絕對贏過陳
景桓做的。」
聽了這句話,心情很好的蕭允維拿起吐司,幫左宣翊抹了奶油,送到對方嘴邊。
一臉滿足地嚼啊嚼的左宣翊彷彿已經不被曬傷所困擾,專心吃著意料之外的美好早
餐。
有了好了開始,一整天下來,被迫帶著遮陽帽的左宣翊沒抗議什麼。等要到三座小
花圃、兩條小碎石人行步道以及一座倫敦風格街燈的姜老闆離開後,左宣翊又坐到
木椅上,悠閒看著夕陽,看起來心情非常好。
蕭允維也不多說什麼,回房裡從冰箱拿出早上買的紅茶跟鮮奶,調成冰奶茶後端著
走到左宣翊身邊坐下。
左宣翊一轉身就只看見蕭允維手裡的馬克杯,探頭一看,驚呼:「還有冰奶茶?你
是神燈精靈嗎蕭允維?」
「不好意思,本人不會冒煙。」
「謝謝,這笑話很消暑。」左宣翊接過馬克杯,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
「明天要回去,姚士謙傳簡訊來說不要黑糖糕要冰心糕,不要茶葉蛋要花生糖。」
蕭允維一口氣說完,附上自己的回應,「我跟他說明天不會經過馬公市區,只能帶
機場有的土產回去。」
左宣翊放下馬克杯,朝蕭允維鼓掌道:「非常好,他上次還嫌我買得爛!有得吃就
好,還嫌!」
「說到上次,」蕭允維咳了咳,「你上次來澎湖,就是為了這個姜老闆的案子吧。
」
左宣翊點點頭,說:「好大一個爛攤子,幸好姜老闆滿好溝通的。」
蕭允維沉默了一會,左宣翊也不說話,倒是不知不覺間左宣翊又把腦袋瓜靠在蕭允
維肩膀上,像在儲備力氣等等要去街上大吃一頓,也像戀人間習慣性的依靠。
「你上次從澎湖回來後,說是準備要跟我告白……」
左宣翊發出「嗯」的一聲,動也沒動,更沒多說話。
「雖然問這個滿傻的,我還是想問。」蕭允維摟著自家學長的肩膀,低聲問:「為
什麼突然想到要跟我告白?」
左宣翊仰起頭,眨眨眼,「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打算問這個問題了,還想說我都準
備好答案了你居然不問。」
「上次去芝加哥時本來想問的,可是行程很滿,你一到飯店就睡死了……」
「沒辦法啊特休只能請六天,搭飛機來回就花掉兩天了,」左宣翊還想繼續說,卻
被蕭允維一句「所以你的答案是什麼」給打斷。他噘著嘴,過了一會才說:「因為
我想跟你一起吃飯。」
蕭允維看著對方,悄悄皺起眉頭。
「不是單純的吃飯,呃,也是單純的吃飯啦……」左宣翊清清嗓子,用一種已排練
多次的口吻,條理清晰地說:「去澎湖之前,我哥跟我說了我對熟人特別任性這件
事。」
蕭允維點點頭,等著。
「我本來以為自己對你對景桓,就是……熟了然後任性,可是我到了澎湖後,發現
不太一樣。」
左宣翊喝了口奶茶,抿抿嘴,又說:「老闆烤鮮蚵給我吃那天,我發現自己只想找
你一起吃,雖然你應該會在我吃掉第三十顆時阻止我,」
「你吃了三十顆?」
「吼唷那不是重點,」左宣翊揮揮手,逕自跳過不是重點的話題,「那天晚上我夢
到你跟我去吃晚餐。我以前常跟景桓吃晚餐,他怕我餓死,會分我食物。」
「嗯。」
「我以前找人吃飯,是因為不想一個人吃。找景桓也好,找姚士謙也好,一開始也
是,雖然你是新人跟我不熟,但有人陪我吃飯就好。可是那天我發現,就算不是一
個人吃……哦,而且姜老闆超會聊,一點也不冷場!但如果身邊的人不是你,東西
也不是那麼美味了。啊,我不是說烤蚵不好吃喔,真的很好吃,好可惜老闆這次沒
烤……」
「宣翊,你離題了。」
被直呼名字的左宣翊舔舔嘴唇,繞回原本的話題接著說:「我那天夢到跟你一起去
吃晚餐,醒來時覺得很失落,你不能陪我吃晚餐,可是我已經發現你是不一樣的。
後來我連著幾天跟你講電話講到睡著你記得嗎?」
「記得。」
「我發現那比吃烤蚵還吸引我,」左宣翊看見蕭允維瞇起眼,連忙說:「我不是拿
你跟烤蚵比的意思!」
蕭允維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說。
「你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左宣翊點點頭,又重複了一次後才道:「就是這樣。」
蕭允維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後才把憋著的氣如數吐出。
左宣翊伸手推了推對方,笑瞇了眼,「你很緊張啊?」他看蕭允維沒回答,又接著
講:「嘿嘿,我當初也很緊張。睡醒時我還有點衝擊咧,」
「哦?」
左宣翊笑道:「我發現自己喜歡你啊,而且跟對熟人的那種喜歡不太一樣……」
左宣翊又說了一陣子,舉例說明他雖然很愛陳景桓煮的菜,但重點是菜不是人啊,
懂嗎懂嗎?
蕭允維聽了一會,才笑著點了點頭。
見蕭允維笑了,左宣翊也跟著笑。
「所以,宣翊,你那天晚上吃了三十顆鮮蚵,晚上只夢到跟我吃晚餐,醒來還非常
衝擊?」
蕭允維面帶微笑,但左宣翊肯定這笑裡藏刀。他隱隱覺得頭皮有點發麻,只能僵硬
地點點頭。
「不是夢到別的?或者是,吃完晚餐後我們做了什麼?」
左宣翊瞪圓了眼,沒想到一年多前的春夢會被這樣猜中。他吸口氣,死命搖了搖頭
。
蕭允維拉著對方站起身,笑容可掬地宣布:「那我們晚餐就吃烤鮮蚵吃到飽,看看
晚上你能不能安穩睡著還做個夢好了。」
「等等!」左宣翊紅著臉,大喊:「那不一樣!而且我曬傷了,曬傷!」
「放心,趴著做就不會碰到曬傷的地方了。」
蕭允維笑著,左宣翊不怎麼用力地掙扎了一會後也跟著笑,兩個人在黏膩的海風裡
笑成一團。
當夕陽完全墜進深藍的海洋裡時,左宣翊也被摟在戀人的懷裡,像月華輕輕灑在海
面上的光點一樣,輕輕接著吻。
「欸……」
「嗯?」
「……那我們是不是要去吃烤鮮蚵了?有一家很有名,太晚去會沒位置喔。」
「……左宣翊,你還能更煞風景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