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蹦夏卡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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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抗力/瑞文】十年之約12
二十七
鄧皓文來的時候,大門沒鎖,樓下的燈也沒關。他一靠近房間,就差點被濃烈的酒氣沖
走。孟瑞還躺在王博文屋裡,手垂在一邊,地下都是散落的酒瓶和煙頭。他皺眉,把床
上的人拎起來勉強坐穩。
「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
孟瑞頭疼得要命,他伸手就要去床頭摸煙,被一把扣住手腕。
「你做什麼!」孟瑞有點暴躁地甩開,「讓開!」
鄧皓文看他這副樣子,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個星期以來,他拒接電話翹乾淨通告,
把製作人得罪了個遍,加上之前在電影院門口爆粗,負面新聞鋪天蓋地。這個主子卻什
麼也不管,自個在這買醉。就算在事業最低谷的時候,他也沒見過他這麼頹廢的樣子。
「26號了——」鄧皓文看他點煙的手一頓,整個人像是抖了一下。他眉間的戾氣似乎緩
和下來,嘴角卻向下抿。他很憔悴,黑眼圈濃重,煙霧升騰起來模糊了他的臉,看起來
特別無助。
鄧皓文知道他們的約定。王博文是個挺有儀式感的人,會認真去過每一個節日。他又那
麼固執,鑽進牛角尖就出不來,如果今天還沒找到的話,孟瑞可能就真的再沒有機會去
面對自己的心意。
他坐了一會,起身來有些機械地開始換衣服。像是忘記了鄧皓文還在,他換好衣服,隨
便抹了把臉就要出門。
「去哪兒?」鄧皓文拉住他腕子。
孟瑞像是個忘了上發條的卡殼機器,他想了很久,才說:「找他。」
「……」鄧皓文猶豫了會,才從口袋裡摸出個紙條塞他手裡。孟瑞看他一眼,翻過紙條
,上面是個地址。
「如果是找別人,你大概早就找到了,一遇上他的事就跟沒頭蒼蠅一樣,」其實他對孟
瑞,多少還是有些私心的,有時候他甚至也希望王博文真的一走了之,鄧皓文嘆口氣,
「我有個朋友做房產的,托他查了,幾年前王博文在北京買了套房,這是……」
他還沒說完,孟瑞眼睛一亮攥緊紙條就跑了出去,連鞋也沒換。只剩下鄧皓文,看著大
開的院門,空蕩蕩的穿堂風呼嘯而過,已經快到傍晚,月亮都小心翼翼地鑽出來,卻發
不出屬於自己的光亮。
二十八
車開到這棟老式公寓門口的時候,孟瑞才有點腳沾地的真實感。他隨便停了車,往上看
一眼高聳的樓頂。北京市區的樓總是很高,擁擠不堪,樓和樓像是夾著夜空,分割成無
數的碎片。
孟瑞很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即使無聲,也顯得吵鬧。他坐電梯,一路升到23樓,中途擠
進來很多人,把狹小的空間塞得滿滿噹噹。他想著王博文,每天就擠在這些疲憊的上班
族中間,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這裡有他討厭的煙味,有交斥著的混合的香水味,有讓
他不自在的促狹和擁擠的相撞。
然後他會回到這裡。孟瑞站在紙上寫著的房間號前,想著王博文每天推開這扇門。一個
人。
裡面會有什麼呢?大概會有一個小冰箱,他在裡面塞滿了速食,塞滿了奇奇怪怪的飲料
,隨便湊合著就度過了一個人的每一餐。會有一張特別整齊的床,讓這個人鋪了一遍又
一遍。會有音樂,會有散亂的曲譜,會有他的味道。
他伸手,想敲開這扇顯得有點老舊的門。卻幾乎在同時,門應聲而開。
空氣像是突然滯留,他透過空隙看見屋子裡面,沒有冰箱,也沒有床,只是一片空蕩,
還有些摞著的紙盒箱。開門的人看起來是個學生,他有些疑惑,上下打量了孟瑞很多遍
。
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很怪,他的胡茬青硬眼圈深陷,穿著看起來很貴的大衣,卻光腳踩
著雙居家拖鞋,他的視線像是看著屋裡,又好像沒有焦距。有一瞬間他覺得男人似乎有
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請問?」
「我找王博文。」孟瑞這才像回過神來,他又重新看了眼紙條和門牌號,禮貌到有些謹
慎地朝面前的人鞠個躬。
「噢,不好意思……」顯然男孩像是被他嚇到,往後退了一步,「你說房主啊,他把這
屋租給我了。剛走——就剛走,去機場了,說要去什麼倫敦還是哪兒的,唉唉——」
男孩有點懵,他摸摸頭。剛才男人看著他的眼神猩紅壓迫,像是他沒說出最後一句話就
要把他吃了,然而就在他說出倫敦兩個字的瞬間,男人轉身就衝下拐角的樓梯口跑了。
他很想提醒他有電梯,卻根本沒叫住。
這讓男孩覺得很奇怪,男人整個的狀態,他全身散發出的緊張和焦慮。就像他要找的這
個人,晚一秒就會從地球上蒸發一樣。
二十九
開到機場的路堵得水洩不通,孟瑞按了好幾分鐘喇叭,前後的車主都探出窗外來罵他,
車流卻也沒移動一分一毫。他煩躁地拍了兩下方向盤,看了眼時間,23點02分。
接下來,他打開車門,做了個令人錯愕的舉動。他開始在擁擠的大街上奔跑,幾乎所有
人都搖下車窗來看他。幸好孟瑞在下車前還記得戴上了帽子口罩,才不至於引發更多的
關注。
他們只是看著一個瘋子,赤腳穿著個棉拖鞋,在北京最冷的冬天旁若無人地在車流之間
穿梭奔跑。有人掏出手機來照相,有人笑著小聲議論,甚至有堵得無聊的車主搖下車窗
來罵他傻子。
孟瑞卻像什麼都沒聽見,他只是用盡全力地跑,直到跑到空曠的地方,他伸手招了個出
租。
「機場,越快越好。三倍價錢。」
司機帶著他超了一輛又一輛的車,他看著窗外擁擠的北京,突然覺得非常厭倦。他以前
總想,這世間繁華,他都要讓王博文一點點都能得到和體會。他總覺得自己替他想到了
一切,覺得能給他一個完美的人生。卻總是想不明白,他其實不能失去這個人,就像對
於王博文來說,這些肉眼能看到的一切,都比不過他孟瑞。
他看輕了自己,也看輕了王博文,看輕了他們的感情。就算這條路有再多的荊棘,只要
他們相愛,他拼盡全力也會保護好小孩兒。
孟瑞向來是個不怎麼虔誠的人,但是這一刻,他還是閉上眼,不管是哪一方的神明,他
都祈求,能讓他趕上……
車停到機場門口時,孟瑞把早準備好的錢塞到司機手裡,一路衝進去。託運口都是熙熙
攮攮的人,他在人流中四處張望,來來往往全是陌生的臉孔。
他著急地四處走動,抓著一個路過的志願者。他想說話,一急卻連氣都喘不過來。對方
示意他慢慢說,他頓了很久,才問:「去倫敦的航班,還有幾班?」
志願者看了他一眼,他的臉遮得很嚴實,衣服有點凌亂搭在身上,還有一雙不合時宜的
毛拖鞋。這樣子在機場看起來接近危險,志願者本能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先生,今
天去倫敦的航班已經全部結束了……請你配合我們的檢查。」
他招了招手,立刻有執勤的警務人員上來要給孟瑞做檢查。孟瑞完全沒反抗,他接近於
脫力地歪在一邊,有人撐著他,用儀器在他身上來回掃,確認沒什麼問題才放開他。
「可以了先生。」
他點點頭,走到一邊的座椅坐下,摸出煙盒,剛掏出根煙卻又默默地塞回去。他一隻手
撐著頭,雙腿張著,看不下來往的人群。他覺得特別難受,這種滅頂的絕望是他整個人
生中從來沒體會到的。以前,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很冷情的人,他可以對所有人都好,卻
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情。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他不是沒有,只是已經失去。徹底
。
「王博文……小孩兒……」他一遍遍不自覺地唸著他的名字,他想,倫敦會有多大呢?
大概不到一千萬的人口,他們來往穿梭,如果自己走在倫敦街頭,每天從早走到晚,在
這一千萬人當中碰到一個人的幾率,會有多大呢?
就算碰到了,他又能說些什麼呢。他曾經給他無數次機會,甚至給他們留了最後的退路
。他許了一個十年之約,十年在一個人的一生中會有多漫長?如果他們都正常死亡,那
麼大概就是七分之一或八分之一。
在這七八分之一的時間裡,王博文一直默默地守在他身邊,等了一整個十年。
孟瑞下意識看眼手錶,現在是北京時間12月26日23點53分。
最後他孟瑞,還是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