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 番外 結
抱歉這篇是今天才完工，是想把白墨風的心跡最後
交代一下。
劉泊風喝了一口熱茶，拾起筷子撿起一條帶殼的
毛豆放到嘴裡，總覺得坐在他對面發呆的允真
不太對勁。
Ray在外頭拍戲，還要半個月才殺青，他最近
工作安排比較鬆，剛好關房裡安安靜靜寫些
東西，允真剛巧結束一場大秀，說怕他一個人
悶出病來，就跑來找他出去玩。
兩個人一起弄了早餐簡單吃了，白允真先是
興沖沖地拉著他去買衣服，是從頭到腳買的
一身。允真自己雖然喜歡打扮，也不排斥
嘗試前衛一點的風格，但買給他的東西一般
樣式色彩都很簡潔，穿著也舒服，他倒也
沒什麼好擔心的。然後就是到附近商場走走
逛逛，午飯之前又轉去了一家女裝店，說是
之前給Jason的妹妹訂做了生日禮物，今日和
店主人約了去取。
那家女裝店位於一條林蔭大道轉進去的巷口
最深處，整條小巷都鋪著古樸的米白色地磚，
花木扶疏間灑落點點日光，平靜而溫暖，一隻
胖乎乎的三花貓團在一處階梯前瞇著眼睛曬太陽，
有種時光沉寂的味道。這處巷子有古式的兩層
洋房，也有現代樣式的小樓，有幾家小店，賣些
手工藝品或古早味的小點心。允真見他很感興趣
的樣子，便讓他自己去逛逛，自己去女裝店取
禮物。劉泊風到了幾家店慢慢逛了逛，給允真和
Ray買了幾樣小東西，打包了一份小點心打算等會
和允真分著吃，又買了杯冰的楊桃汁喝。
因著不是假日，沒什麼遊人，便一邊咬著吸管，
一邊在三花貓身邊的階梯上坐了下來。三花貓也
不怕人，動了動雙耳之後仍舊趴著，連個眼神也
不曾給。劉泊風思忖著自己一貫不得貓緣，每每
被貓嫌棄，便只是喝著酸甜的飲料偷眼盯著隔壁
的貓，沒敢上手摸。
這時微微有響動聲，卻是一只黃眼黑貓從不遠處
的牆頭輕巧地一躍而下，幾步竄到劉泊風身前，
仰著頭圍著他轉了幾轉，劉泊風猶豫著伸出手
想摸，身旁的三花貓卻忽然抬起頭朝黑貓厲聲
喵了一聲，黑貓便退了幾步，轉過身風一樣地
跑了。
這段插曲過後，三花貓仍舊對他置之不理，把
屁股向著他趴臥著，只擺動的尾巴不時輕輕
掃過劉泊風撐在石階上的右手。
先前忙於工作，心情久未這樣安靜過，劉泊風
便想著下次也想帶著Ray來一趟。正曬著太陽
發呆，允真便回來了，他提著一個大大的
深棕色牛皮紙袋快步走過來，看上去臉色有些
發白，神色難看，見到他只是扯動了一下唇角，
卻沒能笑出來，和他相似的雙眸盯著他看了一眼，
像是有些難過，又很快地垂下頭來抹了一把臉。
眼看接近中午，劉泊風便拉著允真去了預先訂好
位子的私房菜飯館吃飯。
在車上時允真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只是
沉默著把他剩下的半杯楊桃汁給喝了，又吃光了
他買的一份小食，看樣子估計沒能嚐出味道來，
對於方才碰到的事卻隻字不提。
這家私房菜館本以做魚的料理聞名，前年允真
生日前，兩人一起來過一次，此後兩人偶爾一起
吃飯，便常來這裡。允真曾和他說過，裡面有道魚湯，
味道和他母親的手藝很近似，說是因為他爸和他們兄弟
都愛吃魚，他母親也常做魚，他小時候最喜歡吃魚湯，
只是後來父母常吵架，能吃到這道菜的機會便少了。
到了店裡，點過了菜，除去用小碟子上的毛豆和菜心
等前菜，熱騰騰端上來的第一道菜，卻是魚湯。允真
看著這道湯，神色卻忽然有些悲傷，握著湯匙也不動，
有些發楞，還是劉泊風從他手中接過大湯匙替他盛了湯，
允真也不說話，只是埋著頭連喝了兩碗，出了些汗，
臉色才稍微好看些。
「唉 小風，對不起，我剛真的有些嚇到了，剛才在
店裡跟做衣服的師傅聊天，隔著雕花隔間，看到有個
女客進了隔壁店鋪，這兩家店其實是一個店主人，
後面都是打通的。當時只是遠遠看到，只是隱約有些
熟悉，並沒有在意，可是後來跟著師傅到後面看看
其他式樣的衣服，在後面在近處又看見了她，當時
她似乎準備跟著另一位師傅進去試衣服，聽到她說話
的聲音，才能確認，那是我媽。」
「那裡燈光並不亮，她大概沒能看見我，一直在想，
該不該上去打招呼。可是又覺得可能會讓她困擾，
當年她走了之後便一直沒有音訊，我哥出事時，
好不容易透過二叔那邊聯繫上，她也沒來。我當時
也不知怎麼想的，覺得好像不應該上前打招呼，
就悄悄退開了。這也是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她看
起來好像不錯，看起來比跟我爸在一起時要開心。」
「她其實是個漂亮的女人，只是後來被折磨得幾乎
沒有了笑容。」
「小風，你之前跟我談過二叔和我爸的事情，我曾跟
我哥討論過，其實大約是有些預感，我媽的那些反應，
那些憤怒和尖銳的言語，並不全然是空穴來風。只是
有時會想，讓二叔孤身一人過了這許多年，讓我母親
在情感上飽受折磨，是不是我爸的錯，是不是他明明
選了路，卻管不住自己的心。只是他們都選擇不談，
我和我哥便也無人可問。時間都已經過了這麼久，
誰愛過誰，又是誰負了誰，也早該揭過去了，真相
早已無人能確知，緊抓著不放，也不能讓誰過的更好。」
「今天看到她氣色不錯和人說笑的樣子，其實應該
替她高興的，可是心裡卻忽然有點難過，很寂寞。
我也不會說，就是感覺她如果不是我媽，可能會
過得更好。」
兩人慢慢吃飯說話，允真絮絮叨叨說了一會，感覺
情緒平復了些，又開開心心吃起了魚來，兩人又輪番
講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到兩個人吃完離開時，允真的心情感覺已然恢復，
兩個人一邊說話，邊朝店門口走，走到門口處下了
階梯，正沿著飯館外庭園鋪著石塊的小道往停車處
走時，卻迎面走來一個女人，允真正和他說話沒
留神，劉泊風卻注意到女人的臉色微微變了，一雙
眼直直朝他看了過來。
那是一個留著及肩短髮的漂亮女人，她戴著一對黑色
玉石的貼耳耳環，上身穿著繪著紅梅斜枝的棉質白色
上衣，下著深藍色牛仔褲，腳上穿著一雙絳紅色的絨質
高跟鞋，手上拿著一個印有深藍色雲紋的布質手拿包。
那雙眼裡一閃而過的悲傷和憤怒，不知為何和允真在
小巷中望向他的那一眼，忽然重疊在了一處。
只在她開口之前，允真也已停下步伐看見了女人，
他緊抿著唇往左前方走了一步，正巧攔在劉泊風身前，
遮住了女人的視線，劉泊風聽見允真說了話。
他說: 「媽媽。」
那女人望著早已比她要高大許多的兒子，怔怔地望了
一會，眼眶忽然有點紅了。
劉泊風站在一旁看著，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該迴避才好。
見女人伸手抱住了彎下身的允真，便悄聲往庭園邊的
小路退了開去。
他先是傳了訊息給允真，說自己有些飽，正好四處繞繞，
讓他和母親慢慢聊。
他沒有母親，可從小孤身一人，也曾渴望過自己有媽媽，
感覺難過的時候能抱著撒嬌，能吃到媽媽煮的菜，想來
允真也是的，可是自己的存在，卻造成他父母感情破裂，
看到允真母親的眼神，他能明白那是恨，可是這卻不是
他所選擇的，亦非他所能決定。
感覺胸口有些發悶，他便打算在四週散散步，所幸由飯館
往後走，有一條小小山徑，看了一旁的告示牌，似乎是
什麼步道，距離並不很長。便慢慢踏上了石階往上走。
今日午後天候有些陰，又有涼風微冷，並不悶熱，一步
一步慢慢往前走，胸口發悶的感受也在漸漸退去。等他
能夠暢快呼吸時，拐了個彎，眼前卻是一亮，有一處
小小的木頭搭成的觀景台。
他靠在觀景台的欄杆，望著眼前灰濛濛的景色發呆，心道
這裡視野再好，碰上多霧的陰天，卻也是沒辦法的，有
許多事也是一樣的，總是無奈。正打算休息一會，手機
卻忽然響了起來，從包裡取出一看，卻是爸爸打來的。
白墨城問他現在人在哪裡，劉泊風怕他擔心，只說自己
和允真剛吃完飯，在附近步道逛逛便打算回家。
掛了電話，劉泊風看天色越發灰暗，恐怕要下雨，便
折返往回走。
走到一半，雨水卻終究不堪重負，先是細雨，只有雨絲
隨風沾在面上，而後卻是令行人不得不歸的驟然大雨。
劉泊風沒帶傘，只得戴上了風衣的帽子，壓低帽簷，
注意著腳下緩緩往下走。
臉上和身體被冰涼的雨水浸潤久了，似乎便失去了
醒神的功能，只是麻痺了，有寒意慢慢往上竄。
劉泊風不得不停下來擦去臉上的雨水，避免影響
視線。就這樣冒著雨走了十多分鐘，卻忽然看見
遠處卻有個人撐著傘，往他的方向急急往上走。
被對方摟住肩，罩在傘下，慢慢往下走的時候，
劉泊風整個腦袋都是懵的。白墨城也沒有要說話
的打算，只是護著他一步一步順著因雨變得略顯
滑溜的石階上往下走。
之後被塞進車子裡，載回舊宅的過程中，劉泊風
的記憶都有些模糊，只記得爸爸把乾毛巾攏在他
頭上給他擦頭髮，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罩在
渾身濕透的他身上。直到洗了個熱水澡，換過一身
乾衣服，窩在沙發上喝薑湯時，他才感覺身體的
知覺慢慢回來。
白墨城在他身邊坐下來的時候，其實他感覺有些
尷尬，先前淋成那樣，純粹是巧合，絕不是心灰
意冷，也不是要搏人同情，可是該怎麼解釋好呢?
他還在想該怎麼辦的時候，白墨城忽然開口:
「這是我的錯，沒有你的事，允真的母親恨我，
那也是我們這一輩人的事。你用不著，要對誰
感到愧疚。」
劉泊風還想要說話，白墨城卻忽然伸出手揉了揉
他的後腦勺，有些像在哄孩子，於是他便低著頭
喝光了所餘不多的薑湯，連同心底留存著的一
點點的微酸。
這時忽然手機響了起來，一看亮起來的銀幕，
卻是允真。
******
白墨城穿著一身黑色正裝，安靜地在包廂內等待著客人。
高跟鞋的聲音由遠而近，最後在包廂前停了下來，而後
包廂門便被推了開來。
穿著灰藍色裙裝，蹬著黑色高跟鞋的女人，拿著黑色
小皮包款款走了進來。
她的打扮，樣式很素淨，唯一的一抹亮色，是唇上正
紅色的唇彩。
待得兩人坐定，侍者上了茶水和點心，好一陣子都無人
說話。
女人伸出素淨的保養得宜的手，捻了身前像是桂花糕的
點心嚐了嚐味道。男人則端起了茶杯，抿了幾口茶水。
「墨城，近來可好?」
「老樣子，都還好，莞姊你呢? 見微的病好些了麼?」
「見微去年大病一場，休息了幾個月，現在好多了，
聽允真說，你有頭疼的毛病，也有了年紀，自己注意
些。」
「那孩子，是我的錯，你別怪他。」
「你放心吧 該恨的人早已入了土，我跟個孩子過不去
做什麼? 那孩子，倒是溫柔得很像他父親，只可惜，
他父親，卻是個溫柔的狠心人。」
「幾年前，根本無法想像，能跟你坐在一處說話。
大概是這世上，能記得他的人，已經不太多，而你，
卻是最清晰的那一個。」
「我們幾個本是同學，見微同我暗示過，你們兄弟
的感情很不一般。當時我不懂，結婚之後，是不願
去懂。」
「你哥的世界其實很小，很單純，他沒什麼物慾，
喜歡上什麼之後，就是一心一意，能被他裝在心上
的人並不多，他看起來心思很深，其實他的心跡
並未能深藏，只是一點一滴的藏在些小地方。」
「當時你哥一直戴著一只式樣有些舊的錶，修了
好幾次仍一直戴著，當時結婚，我買了一只錶送他，
他當著我的面把那只舊錶換了下來，戴上新錶，可是
後來有一回，你哥工作排了整天的會議，我擔心他飯
也沒吃好，就煮了些東西帶去公司給他，到了他辦公室，
他正趴在桌上休息，袖口露出的那只錶，卻是舊的那只，
我忍不住問了祕書。他說，老闆總是帶著新錶來上班，
換上舊錶，回家前再換回去。還有他一直戴著的那塊
保平安的玉珮。一個男人每天貼著脈搏和心口的東西，
都是一個人送的，我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今日來看你，是想拿一樣東西給你。我知道你心中
有結，但你看了便能明白。」
「當時他生病，最後一次去看他，我問他愛不愛我，
他只是看著我靜靜笑了，然後他抱著我，很輕很輕地
在我耳邊說話，他說他愛我，但對不起。」
「後來走前他給了我一張壓花的書籤，說是讓我留念。
這是他用了很多年，總是夾在最近看的一本書中的書籤，
說是小時候勞作課的作業，好像裡面的花還是你給摘的。
我當時並沒有留意，也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隨手夾在
了書裡。」
「去年見微在家養病，取書時，這張書籤便掉了出來，
大概因為年月已久，護貝都鬆脫了，見微發現有一張
折成了好幾折的薄紙，被夾在壓花書籤的底版內側。
只微微露出來一角，他一時好奇，便取出來看了。」
「就是這個了，此後便交給你，你看了之後，便無需
再有所懷疑。也願你我，永沒有再見之期，見微在
外面等我，你自己保重，我也是。」
女人顫抖著手指把紙張交在白墨城手裡，眼淚在眼中
滾了幾滾，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她卻沒有猶豫，站起
身來直直朝包廂門口走去，再沒有回頭。高跟鞋的
聲音漸漸遠去，逐漸細不可聞。
白墨城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時卻用力過度，濺出
了幾滴茶水，他也不去擦拭，只是抖著手展開了手中
那張有些發黃的薄紙。
那張紙上無字，只用鉛筆畫了一的那面，在紙面正中，
用黑色細筆畫了小小的太陽和雲朵，而背面，畫了二的
那面，上頭卻有一座繪製地極小卻很精緻的城池。
「晴中微城。」
白墨城定定看著那張紙，輕聲唸了幾次，嘴角微微
勾起，像是想笑，眼淚卻先一步流了下來，正落了
在紙上的那座城上。
謝謝觀文 : )
補後記(10月16日):
今天跟噗友們就最後墨城收到的紙條聊了聊，
我提到了原初的設計(諧音)，但覺得噗友們
各自的解讀也很可愛^///^ 因為想保留讀到
這篇的朋友，自由想像與理解的樂趣，所以
就這裡就不直接提及原本我自己認為的真意
如果對我原本的設計和相關討論有興趣的
朋友，可以移駕到以下連結去觀看:
https://www.plurk.com/p/lw1mfr

就算無法相守白首，但心裡有著對方的小小城池…也是一世的事吧。兄弟兩人都堅強隱忍得令人內心酸軟><

白墨城或許以前便有猜測，但這次真正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有些人永遠無法在一起，能解開心中的結便好

心疼小風也心疼爸爸QQ

幸好一切有了結果，有小風的墨城也值了！

推推!很喜歡作者的文筆~

雖然兄弟無法有結果，但對彼此的在乎卻那麼的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