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苗疆戰場上三奇再聚給了千雪孤鳴無比信心,之後不久,千雪便找上還珠樓
邀約喝酒,內中居心昭然若揭。
神蠱溫皇覺得狼主此番做法粗暴、直接、莽撞,他不認為藏鏡人會來,但再壞也不
過就是換個地方與狼主喝酒,尚可接受。
那夜,夜已深,子時前刻。
藏鏡人竟真的來了,他帶著彆腳的理由,道是錯走了十幾個老地方才誤了時間。狼
主沒有多想,只高興藏鏡人願意赴約,但神蠱溫皇卻知道,這是藏鏡人在說,此番現身
僅因狼主幾分薄面所以忍受,畢竟,羅碧與千雪的老地方可以有無數個,苗疆三奇的老
地方卻不算多。
那也無妨,此回聚首氣氛平和,溫皇與藏鏡人雖無法熱絡如昔,但至少也能在毫無
火氣的情況下閒聊。這已經夠好了,忍受是接受的前一步,神蠱溫皇想,狼主的防線已
然撤下,接下來就換他動作了。
* * *
說,這日是燕將軍的忌日,狼主早早便攜了鮮花陳釀前往灑掃。
酒予燕將軍,鮮花獻給燕夫人。
「你來了。」
那時千雪孤鳴正將酒罈打開,在墓前敬了兩杯酒,又遞了一杯給方到的藏鏡人,藏
鏡人將酒灑於墓前,默禱片刻才說:「千雪,謝謝你。」
「兄弟沒有在說謝的!」
「哈。」
「重回故地感覺如何?」
「不是回到故地,只是來見故人。」
藏鏡人語方落,兩人便察覺有他人接近,狼主抬眼望去,只見藍衣身影一手執扇一
手捧花,緩步而來。千雪孤鳴挑起眉,莫名其妙地問:「你來幹嘛?而且你好不適合花
啊!」
「來見故人雙親,」神蠱溫皇理所當然地應:「相識許久竟從未向長輩致意,真不
應該,溫皇自罰一杯。」
他說著放下花,低頭致意後,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小罈酒與酒盞。當溫皇將封泥掀開,
千雪孤鳴的眼睛頓時直了。
千雪瞪著溫皇慢吞吞地將兩盞酒置於碑前,而後再取一盞飲盡。
「心機溫仔,你、你這酒……!」
「好友是想說十分不錯吧?」溫皇勾起唇角,「這是我因緣際會取得,從此覺得風
月無邊不過爾爾。然後,又想起今日是羅碧雙親的日子,既然我手中有如此佳釀,何不
讓長輩也嚐嚐鮮。」
千雪孤鳴很想跟平時一樣吐嘈溫皇突然勤奮必定有鬼,但他突然察覺了溫皇的意圖。
千雪看看溫皇又看看藏鏡人,接著一把勾住藏鏡人的肩頭,朝神蠱溫皇笑問:「只有長
輩才有嗎?」
「若好友撥冗駕臨神蠱峰,自是有的。」
「那還等什麼?走吧藏仔!」
「……」
千雪孤鳴歪頭看著表情不太高興的藏鏡人,衝他一笑,「這酒這麼難得,還不走?」
「……哼。」
藏鏡人最終還是跟著狼主到訪神蠱峰,那時鳳蝶已備妥酒具與小點,笑著朝眾人見
禮,「義父,藏鏡人前輩。」
「鳳蝶。」三人落座,藏鏡人問:「千雪的長命鎖是否在妳身上?」
「是。」
「可否借我一觀?」
「當然。」鳳蝶說著取下頸項上的項鍊遞出。
藏鏡人接過之後細看片刻,又在掌中握了握,輕道:「果然。」
「怎麼了?」千雪孤鳴問。
藏鏡人把手上的長命鎖交給狼主,又自戰袍下拉出自己的,「義母給的長命鎖,有
時會發熱,但你的卻不會。」
「應該可以分蠱了,給我看看。」溫皇此話一出,立刻吸引了眾人目光,他頂著藏
鏡人如刀視線,若無其事地伸手,「滋養血氣的蠱若規律發熱,通常表示母蠱已產下子
蠱。羅碧,你養了許久,也該是時候分蠱了,拿來吧。」
「神蠱溫皇!」藏鏡人勃然大怒,「本座何時容許你在我的東西上養蠱?!」
「你送我時沒有說不能養,而且那是可保健康有助功體之蠱。對了,」溫皇收回自
己被冷落在半空中的手,「可以與你交個朋友嗎?」
「作夢!本座也不可能將此物贈你!」
「唉,當年明明是你主動說要與我交朋友的,現在又不願意了。還是說我把信物歸
還便是緣分已盡?」話語至此,藏鏡人身形一頓,臉色變了數次,最後停留在「難看至
極」此一表現上。溫皇半真半假地嘆氣,「我歸還信物本是為了報答你對我的好意,那
隻不用寄生在宿主體內卻還能滋養血氣的蠱,我可是尋覓許久,卻還得你無情的對待啊,
藏鏡人。」
藏鏡人啪地捏裂了酒杯,似乎無時無刻不想發作,卻又說不出話來。
「你是神蠱溫皇,什麼蠱沒有,用得著尋覓?」狼主忍不住吐槽,「而且你到底在
說什麼時候的事?」
「數十年前,當時羅碧身著金絲軟甲,孤身一人,說要穿過九脈峰至中原尋仇……
可惜他迷路了。」
「你說那時候?」千雪孤鳴皺起眉努力回憶,「欸,不對耶,藏仔說他遇到的是個
兇巴巴但好心的小姑娘。」
「我可不曾說過自己是什麼姑娘。」
「但、那、個、人!」藏鏡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他身著粉色衣衫,腳踏繡花
鞋!」
「那又如何?」溫皇坦蕩地回:「能躲避追蹤的就是好衣及好鞋。」
藏鏡人青筋狂跳,一掌拍在桌面上,「所以那這麼多年來你不曾說過,現在特別提
及,你是何居心?!」
而神蠱溫皇將羽扇置於桌岸,端坐身子,「居心我一開始便誠實交代,現下提起當
年,只是想與藏鏡人交個朋友。」
「藏鏡人只交坦承的朋友!」
「當時不坦承的分明是你,有藍眼睛的不只是你,況且你也不叫千雪。」溫皇將一
口氣所能表達的哀怨嘆足了十分,「我認得藍眼認得長命鎖然後認識了叫千雪的千雪,
怎知當初的軍家子弟根本是冒名頂替。」
「啊,」狼主左右看看,恍然大悟,「所以當年羅碧的長命鎖才會送到我哪裡。藏
仔,你怎麼頂著我的名字招搖撞騙,你難道不能隨便起一個名字嗎?」
「那時情況危急。」
「少來,你是不是還有用我的名字去騙別的姑娘?」
「胡言亂語!無聊!」
「好了,我們講回正事,說到分蠱。」
「將蠱拿走!」藏鏡人怒道。
「分出來的子蠱可以給無心,保她健康助益功體。另外因為子母蠱間感應,若無心
身體有異狀,你會察覺。」溫皇掏出兩條作工精緻的銀絲花球綴琥珀珠鍊,將其中一條
山茶花樣式的鍊子交予狼主,「這條已經置入新蠱,你帶在身上養幾年再給七巧。」
狼主十分高興,「那我就不客氣了。」
「羅碧,」溫皇再次伸出手,「可以分蠱了,給我看看。」
藏鏡人眉頭越皺越緊,但他實在找無拒絕的理由,「……哼。」
溫皇為憶無心準備的樣式是桐花,他分完蠱,將長命鎖及珠鍊一並交還,「分蠱之
後不必養,你可以隨時交給無心。」
藏鏡人本要接過,但突然蹙額,「你如此勤奮、」
「是啊,因為這分明就是一個局,」神蠱溫皇打斷他,「我照應七巧,照顧無心,
為的就是十數年後延攬他們加入還珠樓。藏鏡人,你入套了嗎?」
「……我替無心謝過。」
「不必,養蠱的也不是我。」
「是啊是啊,」看戲看夠了的千雪趕緊打圓場,「這朋友之間何必計較小事,不如
喝酒。」
鳳蝶眼明手快地又替眾人斟了滿杯,而千雪孤鳴清清嗓,率先舉杯,「來!敬這大
好天光!」
三人碰杯,杯緣發出清脆聲響,神蠱溫皇清楚看見眼前兩雙藍眼睛亮起愉快的光。
神蠱溫皇抿唇一笑。
天光正好,他像是繞了太遠的路後終於得歇。
對的人,對的酒,原來愉快如此容易。
「啊!」痛飲三巡後,千雪孤鳴突然叫道:「原來是這樣!」
藏鏡人睨他一眼,「如何?」
狼主抹了一把臉,「喔哈哈哈我的天,我釋懷了。原本我以為自己與心機溫交朋友,
眼光已是奇爛,沒想到藏仔的眼光更糟。」他抿了口酒,神情古怪地說:「這麼說起來
真可怕,心機溫竟然是藏仔的初戀、」
語尾未盡,石桌應聲碎了一角,藏鏡人惱火道:「千雪孤鳴!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