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箱就放在酒吧櫃檯的抽屜裡,袁紀拿出急救箱之後先去洗了手,姜孟澤靠在吧台上,
眼睛偷偷瞟向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少年。
「阿紀……你怎麼突然想幫他包紮啊……」姜孟澤壓低聲音,對於好友又是上場打比賽又
是帶人回來包紮的行為感到不解。
袁紀打了些洗手液在手上,搓出泡沫。
「用不著壓低聲音,他又聽不到。」
「啊,對吼。」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那天從玻璃中袁紀看到少年不肯放棄的樣子,即使距離過於遙遠看不清的他面貌,卻還是
從中感受到些什麼,一直無法忘記。
也許是長大了,開始為一些雞毛蒜皮煩惱,但是心裡有那麼一小角的角落,還是盼望著還
能夠被當初所感動的事物感動。
即使袁紀不愁吃穿,卻依然不可避免地變得世故,這似乎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而少年眼
中不肯於現實屈服卻又柔軟的溫暖讓他的心臟震顫。
姜孟澤顯然對這個回答感到不滿,他扁扁嘴,還待說什麼,袁紀已經洗好手拎著急救箱坐
到少年旁邊。
袁紀用生理食鹽水沾棉花棒細細地清理他的傷口,然後敷上敷料,過程中他一度想開口詢
問一些對方的事,話到嘴角還是收回去,他差點忘了少年聽不到。
姜孟澤一下看看袁紀,一下看看少年,一個不講話,一個不會講話,自己乾巴巴的待在旁
邊尷尬萬分。
少年身上的傷不少,有大有小,新傷舊痕加起來讓袁紀花了不少時間處理。
少年垂眼看著低頭幫自己處理傷口的袁紀,也知道了眼前的兩人是真的沒有惡意,慢慢放
鬆了戒備。
早上五點多快六點,明明是一日之計,但對於他們身處的酒吧街來說,一天才就此結束,
原本吵鬧的街道慢慢安靜沉寂下來。
全部的傷口都處理完畢,袁紀和姜孟澤說了聲你在這陪他,就往二樓的休息室去。有時候
袁紀懶得回家就會在二樓休息睡覺。
袁紀上樓了,姜孟澤拘謹的偷瞄一眼少年,卻不期然的和他對上眼,頓時不知道該不該挪
開,對方笑了下。
袁紀下樓,就看到姜孟澤眼神閃亮,一直盯著少年,盯到對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問道:
「幹什麼呢。」
「他朝我笑了欸。」姜孟澤興奮地道。
袁紀將手中的衣服和褲子遞給少年,秀出手機上打好的字:『這些給你穿,放心,是乾淨
的。』
少年還在猶豫要不要接過,袁紀接著打:『你的衣服太髒了,傷口才剛包紮好。』
當面被說衣服髒,雖然是事實,而自己也很清楚,他卻還是無可避免的臉上一紅,趕緊接
過衣服。
『謝謝你們。』
袁紀指示他廁所的位置,少年換好回來,袁紀給的衣服都是他自己的,布料是普通的棉質
。
顯然兩人身型有些落差,穿在少年身上袖口跟褲管都略長,他彎下腰摺起褲管,袖口自己
單手摺倒是比較麻煩一些,乾脆直接一把將袖子擼上手肘。
袁紀放下手機走上前,將少年右手那鹹菜般的袖子撫平,再慢慢一段一段摺起來。
右手摺完,袁紀讓少年抬起左手,將左袖也摺好。
姜孟澤看兩人一路上用手機交談,自己卻插不進話,趕緊趁這個機會,飛快地在手機打道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拿過自己放在沙發的手機:『喬暖之。』
他剛要問袁紀的名字,轉頭看見袁紀已經打好了:『我是袁紀。』
「看我看我!」姜孟澤見好不容易吸引到的注意力又轉回袁紀了,趕緊道。
但喬暖之根本聽不到。
袁紀輕笑一聲,示意喬暖之轉頭看姜孟澤。
喬暖之一轉頭,就看到姜孟澤右手握著的手機屏幕快要貼近自己的鼻尖,他的眼睛一時焦
距調不過來,好一會兒才看見上面打著:『我是姜孟澤!!!!!!』
喬暖之笑著點點頭。
袁紀走到酒吧的落地玻璃窗朝外望了望,天已經亮了大半。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喬暖之趕緊拒絕:『不用了!太麻煩你了。』
袁紀看見他的答覆輕皺眉頭,想了想,退讓一步:『那送你到捷運站吧,不然你對這裡又
不識路。』
喬暖之想了下,最終點點頭。
姜孟澤的車停在半路,所以袁紀開的是自己的車。
袁紀將車開到店門口,喬暖之打開車門前看了一眼店面。
送喬暖之去完捷運站,袁紀回到酒吧,緊接著載姜孟澤去找他的車。
姜孟澤忍著心中的不捨將車開到那家修車店門口停下,準備找店老闆討公道。
「老闆在嗎!」姜孟澤扯著嗓子喊。
「哎!」店裡的賓士後面冒出一個人,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看起來很有朝氣。
「你是員工吧?叫你們老闆出來!」姜孟澤渾然不知自己正往奧客的道路邁進。
「我就是老闆啊。」也許是職業病作祟,老闆看到姜孟澤的車第一件事就是做檢查。
「我……」
「客人,你的右輪胎爆了,其他沒什麼問題,現在是早上,你趕急的話中午過後來拿。」
姜孟澤只說了個我字就被老闆一段搶白,一口氣堵在胸口,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
「我是……」
「我看看,你這是被六角扳手刺破的,嗯……你運氣不太好,剛好碰到L形的。」
姜孟澤吹鬍子瞪眼睛,「去你的!這個六角扳手就是你們店的!你把它掉在門口馬路上我
的車才會輾到的!」
老闆一拍腦袋,笑道:「哎呦,難怪我昨天找不到,原來是掉外面了,真是抱歉,不過…
…」
姜孟澤自覺扳回一城,得意的點點頭,「不過怎樣?」
老闆語重心長:「你真衰。」
姜孟澤氣到說不出話來。
老闆接著道:「算是我的問題,這輪胎我會幫你換新的,當然,不用錢,需要搭配保養服
務嗎?」
姜孟澤問道:「保養服務也是免費嗎?」
老闆大吃一驚,「當然不是啊,你怎麼會這麼想?」
「那我幹嘛做?」
老闆湊近姜孟澤,搓手道:「你想想嘛,幫你換輪胎不用錢,那做保養……」
「嗯哼?」
「我多收一點,不就可以賺回來了!」
「你吃屎!」
一旁的袁紀笑得前仰後跌。
不過最後姜孟澤還是答應了。
在老闆友善的目送眼光下,袁紀開車送姜孟澤去捷運站,路上他突然深思道:「阿紀,你
說。」
「什麼?」
「……我到底為什麼要答應他做保養?」
袁紀回到酒吧也不過才快九點,他盤算著要上二樓休息還是直接回家睡覺。
最後他兩者都沒做,而是打開了筆記型電腦。
他想了下,在搜尋欄內打下失聰兩個字。
不到一秒就有幾千筆的資料出現在他眼前,他大略看了下,最後目光集中在三個字。
助聽器。
剛知道喬暖之聽不見時其實袁紀心中有些慌張,只顧著用手機和他溝通,而這些慌張也掩
蓋了他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袁紀心中隱約感到奇怪的部分終於被這三個字解開了,對,就是助聽器。
從小到大沒遇過聽障人士也曾經在書中或是電影裡看過,但是那些人都有戴助聽器,而喬
暖之沒有。
思考了一會兒,袁紀開了一個新視窗,從書籤中打開網路書店,這次他搜尋的關鍵字是手
語。
再次見到喬暖之是在兩天後,但坦白說,袁紀沒有想到那麼快就會再見到他。
丁瑠推開店門,熟門熟路地走進來,袁紀光聽腳步聲和推門聲就知道是她,不單只有丁瑠
,姜孟澤或是其他常客腳步聲都各有不同,開門的快慢力道也不一樣,袁紀聽久了,自然
就熟了。
姜孟澤也聽出了是丁瑠。
「阿紀,你認識這個人嗎?」丁瑠踩著高跟鞋走到吧檯,後面跟著一個人。
「誰?」袁紀停下手中的調酒,轉頭問道。
姜孟澤跟著轉頭,當兩人看見丁瑠身後的人,都是一愣。
丁瑠看了眼喬暖之,聳肩:「我看他看起來才不到二十歲,也不像壞人,一直在店外面徘
徊不走,而且……他好像聽不到。」最後一句話她是壓低聲音說的。
袁紀從吧檯後頭走出來,喬暖之趕緊從懷裡遞出一包東西。
袁紀看了下,是那天自己借給他的衣物。
袁紀看了下,袋子是菜市場裡最常看見的紅白條紋塑膠袋。
喬暖之趕緊秀出手機屏幕:『我都洗過了,很乾淨的。袋子也是乾淨的。』
看著對方,袁紀不禁失笑出聲。
他那時借出衣物,本來就沒有想要再討回來,結果喬暖之還特地跑來還回。
「孟澤,手機。」
姜孟澤還在發愣,一聽到袁紀的話就下意識地把自己兜裡的手機丟給他。
「……」袁紀看著手中屬於姜孟澤的手機,揉揉太陽穴,「我是說我的。」
「蛤,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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