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流有
*這是CWT44要出的新刊,正文已經在lofter完結,這邊貼的是修改版。最後有印調網址
喔!
這日午後,藺晨處理完閣中事,打發了幾撥前來求問的各方人馬,算算時辰也是推氣血進
湯藥的時候了,便又轉回後院去。
方踏入後院,便聞到一股子燒炙的肉味,藺晨心裡奇怪,腳下加速。
飛流和梅長蘇二人坐在迴廊下,小院地下生了一叢火,上面烤著甚麼東西的樣子。飛流守
在火旁,百無聊賴描摹著自己袖上的紋路。
梅長蘇坐於廊上,裹著暖裘,攢著手爐,歪在一個矮几邊,看著飛流的臉上還是那樣溫柔
的笑意。
藺晨心下一暖,足下加快到了飛流旁邊,也不計較形象地就蹲在飛流旁邊:
「飛流又亂抓東西烤來吃了?今天都烤得甚麼?分藺晨哥哥一點。」
「鴿子!」飛流轉過臉對他,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呦,噁心勁過了,又想吃乳鴿子啦?怎不叫廚子做?」
「叫廚子做,哪有自己抓了烤來吃好玩呢?」梅長蘇笑著替飛流接話,臉上都是縱容。
「哦?平日只知你喜歡烤我瑯琊閣的信鴿,倒不知野鴿子你也喜歡啊?」藺晨捏了捏飛流
的臉,少年癟著嘴閃開。
「確是你瑯琊閣的信鴿啊。」梅長蘇在後面回答得如若無事。
藺晨伸手去擰飛流的臉:「又吃我的信鴿?你算算你瑯琊閣江左盟的鴿子吃了多少隻了都
!也不顧念我閣中訓練鴿子也是要耗心耗力的!」江左盟的信鴿也是瑯琊閣訓練出來的,
算帳算到頭,短虧的數還是要瑯琊閣送下山去補,乾脆把訓鴿發展成瑯琊閣除解答疑難、
頒布瑯琊榜、醫病以外的第四項買賣好了。
飛流鼓起臉頰,正要反駁,梅長蘇已經開口:「前兩天不是還說要燒了鴿舍,一點也不心
疼的樣子,飛流吃一隻你閣中的鴿子有甚麼要緊的,這麼計較。」
藺晨回過頭去看他。
冷天廊下坐著,梅長蘇的臉被山風吹的有些泛紅,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好像並不掛懷甚
麼,還是平常兩人鬥嘴的樣子。
當日不歡而散,他心下惱怒,但是又不能丟下病人不管,只能冷著臉替他診脈推拿,其他
時間都是派人將湯藥送來,自己避著不想進梅長蘇這廂。
自那日到今,也已是幾日經過,他不是個生長氣、記長恨的人,該表達的底線表過了,他
知道梅長蘇也懂他的初衷,有些話說明了倒好,梅長蘇也不曾再找他談要下山的事情。
看看梅長蘇的面色,還能打趣當天的話,事情這就算過了吧。
藺晨哼了一聲,才不理梅長蘇,扇子敲了一下飛流的頭:「飛流吃藺晨哥哥多少隻鴿子了
,是不是應該給點食材的本錢啊?」
小護衛一臉迷惑。
廣袖不著痕跡地攏住飛流,藺晨用扇子挑了他的下巴,語氣很不正經:「給藺晨哥哥香一
個?」說著點了點自己的頰邊。
「藺晨。」後面傳來梅長蘇的聲音語氣不善。
藺晨竊笑一聲,偏偏去湊到小護衛耳邊:「你蘇哥哥好像管兒子的老母雞一樣,特別煩,
飛流,你說呢?」
調笑的氣息輕輕噴在飛流耳邊,音量雖小,但也足以讓梅長蘇聽到。
小護衛臉頰泛起一朵紅雲,手下卻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向藺晨當胸揮出一拳,藺晨堪堪運起
水上飄向後盪開,總算也是躲掉了。
梅長蘇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
退得雖然略為狼狽,但還來得及旋身,藺晨雙足在廊柱上一蹬,如仙鶴展翅一般,又撲回
了原地。他倒沒有再摟住飛流,只是又並肩和他蹲著。
「藺晨哥哥不鬧你,不過你分我幾口你烤得鴿子肉,我回贈你兩口酒如何?」
這一兩月中,每次碰到只有他們兩人一起喝酒的時候,藺晨都會讓飛流嘗幾口,酒本身對
飛流來說,或許算不上好喝的東西,但是人喝了點酒,四肢百骸舒暢閒散,懂不懂喝酒都
一樣的。
自第一次飲酒之後,飛流偶爾還會自己同他討酒,從這點上看來,估計他也還是喜歡的。
方給了梅長蘇偽作冰續丹的丸藥那晚,他心緒難平,雖然知道那丸藥並不致死,但一想到
自己為了他這樣操心勸阻、那人居然還是一心要往死裡鑽,心下還是氣悶難當,不由分
說,只是拉著飛流喝酒。
沒過一會兒,一大罈子桃花醉已幾將見底,他這才回過神,注意到飛流在一邊百無聊賴,
卻還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沒動。
借酒澆愁愁更愁,一罈桃花醉引起的酒意比平常還多上幾分,他心裡一股氣又上來,也不
想管平時梅長蘇多半會阻攔飛流飲酒,偏偏就斟了一小碟遞給了飛流。
飛流歪頭看了一眼,接過去如他一般,仰頭一飲而盡。
也不過就飲了一小碟,不多時,飛流便已兩腮浮艷,漸生醉態。他倏地站起來,一把將藺
晨扯進院子裡面,不由分說,掄起雲手朝他撲來。
飛流本來身法就快,飲了酒後不受招式所縛,居然更加奇詭快捷,手上劈切推擋全無章法
,卻招招落在出人意表之處。沒有梅長蘇在旁節制,他所發力氣毫不收斂,掌風過處,激
得院子裡那一排銀桂離枝而起,隨著院中二人鬥得翻翻滾滾的身影,翩翩風揚。
飛流一掌直擊向他面門,被他側身閃過,那出掌的勢頭阻煞不住,從他身邊直穿而過,撞
向角落的桂花樹去。
一足點地而起,他一手探出拐了飛流的手臂,一手扯住他的腰摟進懷裡,身子一旋,倉促
間也只能用背撞上桂樹卸去走勢。
飛流只想過招而發直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轉過頭來看他,好像還不確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
那個電光石火的瞬間,他在飛流映著月光的眼裡看見自己。
飛鳳眼,黑瞳眸,眸裡有醉意、有傷感、有痛在隱隱地火光閃閃,臉上揉合著對招的快意
未歇和正蔓延的一絲驚慌,原原本本,沒有任何扭曲矯飾,也無任何評斷。
銀桂細碎,穿過二人之間,拂過飛流的臉頰,撞上揚起的額髮,迸開清澈甜蜜的香氣。
久客紅塵不自憐,眼明初見廣寒仙。
已經運起內勁,故而後背砸在桂樹幹上也不甚疼,他落下地來,望前走了兩步,把飛流放
了開去。
飛流沒有走開,站在桂花雨中看著他,辨不清是甚麼表情,只是一雙眼明耀生輝。
他退了兩步,抵在桂花樹幹上,低下頭不發一語,有甚麼洶湧的情緒滾滾而出。
半晌,他聽到飛流的聲音道:「藺晨哥哥,來。」
他抬起頭,與飛流對視。
飛流露出的笑容,不是平日見慣了的那種興奮雀躍,倒是與他心智不相仿的靜定,神色仿
若天真無知,又仿若甚麼都懂得。
桂花雨紛紛落定,小護衛還立在原地等他。
莫名就覺得心定了下來,他甩了袍袖揩抹過頰,邁步往前走,一手扯了飛流的臂膀。
「回去,我們繼續喝。」
「不分。」飛流拎起已經烤好的鴿子起身,向藺晨做一個鬼臉。
「嘿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他虛張聲勢伸手去抓,當然是撲一個空。
「蘇哥哥,吃。」雖不分給藺晨,但飛流自是願意跟梅長蘇分享他的「手藝」。
「時辰到了,你蘇哥哥要跟藺晨哥哥進去服藥和推拿經絡了,不能吃。」藺晨飛身追上,
夾到飛流與梅長蘇中間,把梅長蘇擠著往前推,轉過身和飛流偷偷做一鬼臉。
梅長蘇跟背後長眼睛一樣,緊接著就笑了,還回過身,伸手去拉飛流:「外面天冷,飛流
一起進去吃吧。」
「拎著烤鴿子進去,到時房裡薰得都是焦炭味,飛流不許進。」
「要進!」
「呵呵……」
氣氛一派祥和,好似前兩天的事情已煙消雲散,不復記憶。
金陵帝都。
新帝領軍出征的那日,天空中烏雲翻滾,辰時一到,依禮在皇家校場的塔樓祭天、祭地、
祭鬼神先祖,後宮自太后以下女眷於武英殿遙遙觀禮。
禮官降五牲宰殺獻祭、主祭將幣帛和清茶依序敬過,便算是禮已畢,可整軍出發。
儘管是天子腳下,巨賈貴冑、眼界甚廣的人物眾多,天子親征也是終生一見的大事,故而
百姓們仍是扶老攜幼來到城外大道旁,遠遠地想一睹往日戰功彪炳的靖親王、如今的皇上
出征,該是何等場面。
辰正三刻,大軍由校場魚貫而出,人群便漸漸吵嚷起來。
為首的四對掌旗使擎著皇家的旌旗,玄色旗面如一人高,在風裡獵獵張揚,上面繡著一個
隸書「梁」字。掌旗之後,方自北境返回奏報戰況的禁軍蒙大統領,領著數名將領前行,
蒙摯面上猶有風塵僕僕之色,然而神色內斂、望之生威,還是武人本色。
蒙大統領之後便是四匹一列,護衛帝王的禁衛精兵,個個精神抖擻,胯下駿馬毛色油亮,
昂首嘶鳴,形容威武。
人群中一個小兒好容易擠到了道旁,見如此軍容,「哇」地呼了一聲:
「好壯觀呀!」
然則騎兵列隊前進,也不過是一行行的重複,看了一會兒,小兒已略略地覺得無聊,他拉
了拉身邊人的衣角:「叔叔,你看到皇上在哪了沒呀?是不是已經走啦?」
那人居高臨下的瞪了他一眼,哼聲不答。
小孩兒不怕聲,得不到回應,又拉了拉那人的衣角。
那人不耐的將他的手拂開:「小小孩兒,少跟爺囉嗦。」
小孩兒鼻子一皺,嘟起嘴來:「何必這麼小氣嘛!」
那人的同伴注意到這小小的騷動,低聲道:「莫要引起注意。須速與兄弟會和,將確認親
征的消息傳出去。」說著便蹲下身來,與小孩兒齊目,笑著與他說話:「小哥別生氣,你
看,這不是來了嗎?」
小兒聞言轉過頭去,果然見到遠處四匹馬拉著玄色皇輦,穩步行來。
皇輦之內,帝王端坐於上,該是祭禮方畢,急於出行,還著著大禮時的冠冕和玄色袞服,
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旒擋住了面孔。
雖然距離遙遠看不清楚,天家威儀仍是氣勢非凡,車輦行來,列在道旁的群眾疏疏下拜。
待車輦行過,小孩兒抬起頭來,身邊已經不見方才的兩人,他歪了歪頭,正待詢問,其母
卻已經擠過人群到了身邊,焦急地擰起他的耳朵:「畫兒!我一不注意你就到處亂跑,看
我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畫兒哇哇叫痛,一邊辯道:「娘你站得那麼後面,我個頭這麼小,怎麼看得到啊。再說你
這不是找到我了嗎?何必像個母夜叉一樣啊!」
既然皇輦已過,圍觀的群眾也懶得繼續關注連綿的戰車和步兵行伍,許多人注意到這邊三
娘教子的插曲,緩緩圍過來取笑。
畫兒的娘眼見大家都注意到自己,越發惱怒:「還敢給我狡辯,現在就跟我回家!」說著
就扯著畫兒的耳朵,擠出人群。
「哎唷哎唷娘呀,別再擰了吧……娘我跟你說啊,剛剛我遇到一個好沒禮貌的南楚人呢!
我誠誠懇懇地問他問題,他居然理都不理我,還是他那個同伴人好……」
「你又知道哪個南楚人北楚人了!」
「我知道的呀,他跟咱街口的賣滇茶的冷爺爺是一樣的口音的……」
母子二人邊吵嘴邊緩緩行遠,看熱鬧的人覺得沒趣,也各自散去了。
大渝行營。
連綿數里的營區,雖是深夜,仍然人聲未歇,巡營與夜間操練方歇的兵士交相往來,十分
熱鬧。
軍營的最後方,立著主帥的大帳,四周火把將帳周圍照得一絲陰影也無。
帳中有十數名將領,圍著案邊,均神色凝重,為首一人,細長雙目,面白唇紅,形貌陰柔
俊美,然而銀色戰甲下的身形精練,周身罡氣形諸於外,又似隨時可拔地而起,取人性命
。
那便是瑯琊高手榜上排名第一的大渝經武伐梁大元帥,玄布。
只見他神色陰沉冷冽,怒色不斂,話語中都泛著殺氣:
「大渝的情報網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大梁新皇御駕親征,本帥居然要靠南楚的細作才能
得知。」
部將其中一人拱手回話:「元帥切勿動怒,此事的確蹊蹺,過去數月,我朝布於大梁的哨
站回報情況並沒有甚麼異常,只是因大梁整軍,進入金陵的巡城變得嚴格許多,咱們的弟
兄便不能如往日一般,固定進城巡查,直到這幾日上,往北境一路的哨站忽然一個一個斷
了音訊,方才有人覺著不對。大渝的情報網絡長期由二皇子的人掌控,現在還在整肅當中
,因而覺察異狀及速報軍中,皆晚了幾天……」
「哼,只怕已經是被一個個挑了。」玄布的嘴角撇出一個幾乎沒有溫度的冷笑。
「可是我們並不知哨站是何時被挑,這軍情是真是偽……」另一將擔憂地說。
「最後傳回的消息是什麼?」
「是有關於梁軍在北境的調派。元帥請看。」一邊的軍師將一幅簡略的地圖攤開在案上:
「原先伐渝的大軍滯留在燕翎關口並未撤離,各地的屯田軍往北調動,主力往大軍處集結
,沿梁渝國界各個關隘的守軍均已加強戒備。只有這處,東邊的井山關,派得是戰力最弱
的寧王邑地所屯的義矩軍。井山關天險,欲過此關,很容易遭到襲擊,大梁可能認為我軍
不會冒此奇險,另闢戰場,強渡井山關吧。不過要過井山關也並非不可,只要能從旁繞過
立於山口的關隘,由上而下攻之,尚有可為。」
「元帥,如此這般,您先前所計畫的分兵偷襲、包夾梁軍的計畫豈不可成?」聽軍師如此
分析,一位部將喜上眉梢。
「怎麼,你能確定這個消息是真的?」被玄布冷冷地瞟了一眼,那部將隨即低下頭不敢再
言。
玄布手指抵上地圖,在井山關口的標記處盤桓了一會兒,接著往西劃過標示國境的金線,
掠過燕翎關,然後緩緩地停在一片無甚標記的區域。
「且不說這樣故意示弱的消息可能是假,花費力氣強攻井山關,只會拖慢速度、打草驚蛇
,若是先鋒居然不能在大軍到達燕翎關前自後方合圍,還有何用?」
他敲了敲手下的地圖:「不如從這裡過去,此處是遊牧民族的地界,還未至吐魯渾境內,
素來是個三不管地帶,草原綿延數百里,最適合騎兵迅速奔襲。如此便不管消息是否為真
,均不影響到本帥布陣。」說著便抬起頭來,指向其中一名部將:
「你,即日率先鋒軍騎兵一萬,繞西轉南奔襲,從後方夾擊雁翎關的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