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醫師之路】
「看來我到這裡真是來對了。」
一個個享受悠閒午後的人們在飄散著咖啡香的咖啡廳裡，有的與朋友小聚，有的是為工作
暫告一段落而選擇在此放鬆心情，畢清源就是其中之一。此時的他方與客戶談好委託案的
細節，才抱著喝完這杯咖啡再回事務所的想法，卻也正好巧遇在對面醫院工作亦前來偷閒
的洪景飛。
此時的洪景飛已脫去工作時的白袍，雖說是比工作時多了輕鬆之色，但那長期熬夜工作的
疲憊卻也顯而易見。
畢源源笑笑，並不介意多一個人共進下午茶。他一面收起桌上的資料，將看書報時才會架
上的眼鏡拿下置於桌上的一角。
雖說現下並非處於工作模式，但由於工作而訓練出的觀察力卻不因較放鬆的此時而有減少
半分。於是乎，才會注意到洪景飛眼底是有著倦意，但疲累中卻有掩不住的愉悅。
「今年是你總醫師的最後一年吧？看來過不久就能升主治，先恭禧你了。」畢清源啜著咖
啡，唇角微微一提，這是他對洪景飛眼下喜悅的解讀。
升了主治也算是熬出了頭，的確是該恭禧，加上幾年來在院裡的表現和代診的經驗，能當
上主治也算實至名歸。
「你知道了？」洪景飛支著下巴的手是稍稍分開了點，頓了頓，而後還是掩不住高興地咧
了咧嘴，連喝咖啡的樣子都看來豪邁了幾分。「雖然明講很不道德，但是不得不說，想到
能脫離那些天兵intern就令人鬆一口氣。」
其實真要明講，不只實習醫生天兵，連第二年住院醫生的程度都大不如前，素質參差不齊
，帶起來是格外辛苦。但單單想到那些不只要要帶實習醫生、住院醫師還要搞行政雜物兼
替主治醫師代診的日子就要過去了，要他眼睛不隨笑意跳舞都難。
且看看科裡，好巧不巧，今年正好有了個主治醫生預備退休而空出了個主治缺，這個缺實
在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開缺的時機可謂恰到好處了，不像去年和前年的學長，因為沒缺
就只能乖乖做研究醫生。
就算關在研究室做研究是單純許多，也用不著面對近來層出不窮的醫療暴力和避之危恐不
及的醫療糾紛，但是比較之下，他還是比較喜歡挑戰性高的臨床工作。
他想，若真當了研究醫生恐怕會比繼續蹲總醫師還鬱悶吧？
看到洪景飛喜上眉稍的樣子，畢清源倒也深受感染，淡笑道，「看來我們該準備一份祝賀
你高升的大禮了。」
「我們」這兩個字從畢清源口道出是自然而然，聽在洪景飛耳中可是馬上有著讓臉瞬間僵
化的能力。那正是對象徵複數的主詞而當場石化。
至今洪景飛仍是不敢相信，像畢清源這麼出色的人會被那個笨蛋套牢，該說是十大不可思
議之一了，沒想到時間一久，竟變得連說話都會不自覺地以兩人連用詞替代個人成為主詞
。這對畢清源來自是沒意識到「嚴重性」，可對他這個從小就被那傢伙毒害的人而言，單
單那一字之差，其威力就已可比核彈驚人。
「呵，那我該先對你說聲謝囉？不過——」洪景飛抹去額際滑過的冷汗，「那傢伙的禮我
只要心領就好，是朋友的話，你一定不會想看到我和躺在太平間的那些兄弟們同樣的臉色
吧？」
他是情願蹲總醫師一百年也不要收到那傢伙的禮，不，該說是情願死也不要收！因為經驗
告訴他，這絕對是百害無一利。
「什麼？景飛真的這麼說？怎麼這樣！」
Eiffel跳下沙發，連正在寫的歌詞都給撇到了一邊，顯然對於畢清源一字不差地轉述洪景
飛說的話而大受打擊，連方才閃過腦的靈感都成為檀花一現，抓也抓不回來了。
Eiffel習慣性地主動接過畢清源脫下的西裝外套，緊咬著的唇正不斷地釋放著他的不滿。
洪景飛也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升主治這種事他竟然最後一個知道，還說那種傷人心的話，
他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啊。
畢清源拉下領帶，一面施以再平靜也不過的冷眼望向那件正被受凌虐酷刑的西裝外套。
Eiffel皺皺眉，還不至於看不出來畢清源的眼神是何意，只好乖乖將外套掛在牆上掛勾上
，整個身子伏在牆上，拋以極度受傷的回視，「你們怎麼變得這麼要好，連我和他從小認
識的交情都比不過，不告訴我秘密就只告訴你，你們……」
「你這是在暗指我出軌，景飛背叛老婆孩子和我暗通款曲？」畢清源眉一挑，好一項嚴厲
指控。擺出這張並非演技使然的怨婦臉，活像是把自己當成出軌慣犯似的。
明知這話不是認真的，但正因是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才使他非得端出正色，告訴這傢伙某
些話可不能不經過腦袋就出口。
和Eiffel在一起這麼多年來，雖然知道Eiffel就是個又笨又愛哭的人，動不動就闖禍惹麻
煩，任性到極點像是長不大的小孩，滿腦盡裝黃色漿糊——總之，以下不可勝數，但是他
還知道什麼叫潔身自愛，也懂得愛惜羽毛。
「嗚……我只是……」
畢清源帶著厲色的眼一瞇，「這是你的願望？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不、不要啦！」在畢清源撇下冷眼轉身要進房時，伏在牆上的身子當下如八爪章魚般黏
上身來，「我只是吃醋嘛，景飛竟然和你變得這麼好，我也是他的朋友啊，我也想送他一
份升主治的大禮，表達我的心意啊。」
洪景飛明明從小就說希望和他當朋友的，怎麼長大就這麼愛老避著他？年紀還小時雖然是
滿口童言童語，但是他對這話還是很認真擺在心上的，難道人一長大就把兒時的話都忘了
，還是當年根本只是隨口說說？
畢清源看看整個人掛在身上的八爪無尾熊，再想想洪景飛那時面色慘青、嘴角抽動又冒冷
汗的樣子，只是輕鬆掙開Eiffel的熊爪，走進房間拿出一只已包裝完畢的禮物放在桌上，
「我已經買了，我看你就照著景飛的意思，心意到就好，別找麻煩。」
結論是，他情願在下半輩子繼續給熊掌上身，也不要看到洪景飛以青綠的面色示人，只怕
那些給洪景飛帶的實習醫生們會沒好日子過。
眼見畢清源轉身進浴室，Eiffel趕緊跟到門邊去，讓畢清源看到他眼中真誠的祈求，「那
讓我送去好了，你這麼忙，我最近有長假正好？」
「我自己去就好，」畢清源瞪了一眼就給打了回票，看來是沒被Eiffel所謂的真摯情感所
感動，門一關，「因為你只會惹事。」
望著被無情關上的門板，遊魂樣的Eiffel差點躲在牆角劃起圈圈來了。
怎麼把他想得這麼不堪呢？不過只是送個東西去醫院而已，哪有什麼難的。
嗯……他承認之前第一次去時找不到還差點迷路，但之後常去找人續舊後要忘記都難，簡
直刻在腦袋瓜子裡了。不過要是升上了主治，辦公室搞不好又換到他不知道的地方，還是
先去探探，以後才不會找不到人吧。
重新縮回房中的沙發上，望著那盒包裝好的禮物，才沒來得及去想裡頭究竟是什麼東西，
就覺得外觀包裝份外眼熟。突地一頓，將放在櫃子裡被衣服遮掩的隱密處中拿出一盒同樣
包裝的東西。
難怪他會覺得眼熟，原來和自己買來補送的生日禮物一樣的包裝，看來是到同一間百貨公
司買的。
Eiffel想至此，抱著膝直傻笑，連這點都和小源這麼有默契，不僅在同一間百貨公司買禮
物，還買了個大小差不多的東西，用了一樣的大小的盒子呢。
想想，如果小源洗好澡後，知道他已經特地將禮物送去而不用再跑一趟，又收到他補送的
生日禮物，一定會很高興地對他這樣、這樣，而且還會以那剛洗好的身子對他那樣又那樣
——
趁著他還沒被腦中幻想刺激到大灑鼻血之際，Eiffel頭一次當個行動派的奉行者。若是工
作上有如此效率，經紀人定會是感動涕零。
「請問你們總醫師在嗎？」
變裝後的Eiffel穿梭在醫院中是格外引人注目，晃了圈辦公區仍沒見著人，眼尖地拉了個
身著半身白袍的同科實習醫生一問。
「洪總哦，和楊P在會議室那裡。」睡眼惺忪的實習醫生有氣無力地往前一指。
每次paper的簡報完，總醫師都會和教授在會議室多待討論，剩下的時間除了他們這些實
習醫生闖禍時會第一時間看到人以外，其他時間可就沒這麼確定人會在哪了。
打了個呵欠，眼角瞥見那手中提著顯然是禮物的東西，想也知道是做什麼的，辦公室堆了
一大堆是想不知道都難。莫怪最近洪總對他們手下留情，報告時炮火也沒那麼犀利，果然
和要升主治醫生脫不了關係。
騷著腦門，突然想到楊P和洪總最討厭討論時被和病人無關的事打擾，才正想要叫住那打
扮新穎卻有說不上何處怪異的怪人時，人卻已不知從何處消失了，彷彿會瞬間移動似的。
和這位實習醫生抱著同樣想法的，正是一從會議室出來便臉色發白的洪景飛。如果見到此
時此刻的Eiffel而依舊滿臉春風紅潤，那真的是個非人。
斜倚在會議室外的牆邊，稍稍撥高了頂上帽子和鼻樑上的墨鏡，露出可謂秒殺的魅眼後，
再狠狠一眨，說出致命的關鍵句——
「景飛！我來看你了，誰叫你好久沒來找我，讓我連你快要升主治都不知道。」
這幾句，請想像身處於新宿歌舞伎町中，被為了招攬客人的先生小姐們包圍時的說話語調
。
洪景飛臉上是冷汗直冒，天曉得這傢伙怎麼在這時出現。楊P現在還在裡面整理資料，在
楊P出來前非得把這傢伙趕走不可，不然他的清白和前途就全給這些曖昧語句毀了。
「你快給我走！剩下的以後再說！」洪景飛極度壓低的聲音是說得切齒咬牙，心想畢清源
怎麼沒把這麻煩製造機顧好，讓他跑來這裡撒野。
「噯，那怎麼可以！」Eiffel不滿才方見面就被這麼口手並用地驅逐，自認為非得完成送
禮任務才可以離開，「不然你先看看小源送你的禮物，一定是你很想要的！」
「等一下！你這傢伙——」
洪景飛的快手仍無法阻止包裝紙下的東西見光——於在場的三人眼下見光，當然，正好走
出來的楊P也是其中之一。
洪景飛份外覺得包圍著三人的空氣已然降到冰點，氣氛僵的駭人，正因為那個比Eiffel口
中曖昧話語更具衝擊性的禮物，包裝設計不僅是用字鮮明還圖文並茂：男男♂♂專用！超
舒服按摩棒！
「啊，怎麼拿錯了。」Eiffel細聲嘀咕著。竟然拿到了自己要補送的生日禮物。
望著楊P帶著詭異目光離開的背影，洪景飛知道他的主治醫師之路已然毀了。
「你——你現在講有什麼用！」
毀在這個天外飛來的按摩棒上。
「X光片呢？不是早就叫你調？調不出來是你自己的問題，難道要我去調嗎！還有你，敢
遲到？我昨天晚上開幾台刀到多晚你知道嗎！敢跟我說睡過頭？每天還要給你們找paper
，你們是一個比一個散漫！你笑什麼笑，昨天叫你來跟刀你是跟到哪去？敢偷懶？你們以
後全都給我小心點！」
最近外科的實習醫生們不約而同地認為他們的總醫師吃了炸藥，每個只要和他對上眼的都
會被不留情地轟炸——那是收到一個疑似按摩棒的禮物後的事。
總之，總醫師還是一樣沒變，沒關進研究室當研究醫生，卻也當不成主治。
聽說本來預計退休的主治醫師依然繼續留在外科裡貢獻所學，造福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