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五沒有名字,他知事時就已知道自己是江家養在暗中的一條狗,五只是他的代
號,如果哪一天他不在了,就又是一個新的江五會補上他的位置。
他的主子是江家的三少爺,在江五眼中主子那就是天上的仙人落入凡塵,自幼便
聰穎過人過目不忘,三歲識字,五歲就能吟詩,七歲已熟讀四書五經。唯一讓人煩惱
的大概就是容貌太美,比那天下第一美人都還要更為出色,柳葉眉狐狸眼,欠缺一股
男子天生的英氣。要不是江家勢大,怕是早就護不住這位三少爺,就算是這樣,三少
爺也好幾次差點就被拐子給帶走。而江五,就是在三少爺八歲出去看燈會卻給不懷好
意的人拐走又自己逃脫回來後的那年,作為明面上的侍從實際上的護衛分配給了三少
爺。
江五還記得他第一次見著主子的模樣,那小小的人兒穿著棗紅色的裘襖,一身璀
璨光華,彷彿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童子一般。看著江五的那雙眼清澈如水,在聽到江五
未來是自己的護衛後,眼睛就亮了起來,笑得甜甜的,像是熟透的桃子般能甜入人心
。江五那年也是個才將將十三歲的孩子,要不是早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少爺,還以為見
著的是主家的哪位小姐,但那印象實在太深刻,導致剛開始時江五連瞧都不敢多瞧自
己主子一眼。
從那之後江五就一直跟在三少爺身後,一晃眼就是五六年過去。這麼長的時間,
似乎除了有些體弱多病外,就沒能從這三少爺身上挑出一絲不好之處,對待江五這個
負責保護他的下人也從未輕待,有什麼事總是和氣地吩咐江五去辦。因為這點,江五
總是心存感激,想著自己能侍奉在少爺左右就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平時學起武來也就
更用心。要讓這謫仙般的公子折損了一根毛髮,江五都覺得自己只能以死謝罪。不,
主子將來肯定是要做大事的人,自己這條賤命哪裡抵得上。
他侍奉三少爺那是小心翼翼,磕到碰到那都是絕不能發生的事,恨不得就連走路
都不讓那體虛嬌弱的少爺自己動腳。三少爺好幾次苦笑著勸他無須如此,就連閨中女
子都沒養得這麼嬌氣,江五嘴上應下心中卻不以為意。
自他跟著三少爺後,那些敢用淫邪目光覬覦主子美貌的,江五都讓他們得了應有
的懲罰。別看江五年紀不大,可他根骨好,學起武來是事半功倍,這也是當初江家買
下他的原因。一開始江家還擔心江五一個人不能護好三少爺,不過連著幾次想對三少
爺出手的人,不管是拐子還是貪色的蠢貨都給江五打到幾乎不能人道後,也就安心把
三少爺的事都交到了江五手上。
三少爺實在太聰慧,江家高薪聘請的名師在去年冬末已經說了沒有再能教導的東
西,親手寫了張拜帖,讓江家人把三少爺拿著拜帖去給陽明學院的院長拜師。
陽明學院那可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好學院,院長本身就是當代知名大儒,裡面的講
師也各懷絕技,無數學子都想擠進去的地方,可以說這張拜帖的價值就抵得過這些年
束脩的耗費。
這也是那名師惜才,捨不得讓三少爺這塊美玉就這麼繼續在江家蒙塵下去。他有
自信自己傾囊相授的學生不會入不了院長的眼,所以這點人情他還耗得起。
只是這陽明學院雖好,地點卻離江家極遠,要怎麼把三少爺安然地送過去就成了
江家人的煩惱。
這幾年三少爺長得越發得好了,可說是江家的精華似乎都長到他一個人身上,就
連習慣了三少爺美貌的家丁奴僕偶爾都還是會看呆了眼。
細膩白皙的皮膚彷彿上好的白瓷透著淡雅的光,一雙眼只要帶上笑意就能讓人融
化在他腳下,姣好的臉龐配上精緻的五官,隨便往哪一站就像是一幅畫——還是美人
圖。
這種長相要給半路上截道的土匪看到了,可不就一定得不著好。就算避過了土匪
,也不見得一路上就能平安無事。
江家是家大業大,但那也僅止於一方勢力,再遠點的地方嚇阻力就沒那麼好了。
總之,江三少爺那長相,就是一禍害。
這幾天大雪封路,官道旁的客棧到今日總算迎來一筆生意。
雖來人只有兩台馬車,但馬車從外觀到作工無不細致,可見得是富貴人家。
富貴人家好啊,打賞多,補得上幾天的份。客棧裡的小二笑得開懷,忙不迭地上
前伺候,只是在見著從馬車上下來那位時,整個人都楞在原處就這麼啞了聲。
這條官道通往江南,平時極為熱鬧,客人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有,富貴
人家的子弟小二也見得多了,卻從未見過如此好看之人。
那人披著火狐皮製成的大氅,紅豔豔的赤色襯得膚色白中帶粉,似花朵般嬌嫩。
姣好的臉上微微蹙起的眉間帶著疲憊,眼尾微翹的狐狸眼彷彿兩汪清潭,水光瀲灩,
眼波流轉時能將人的魂都給勾去。高挺的鼻樑下的嘴唇像是塗了胭脂,又像是那三月
的桃花紅,讓人看著心旌搖曳。
瞧著那看癡了的小二,扶著主子下馬車的江五低哼了一聲,不著痕跡地用腳在雪
地裡一鏟一踢,如拇指大小的雪塊就往小二小腿上飛去。那雪裡帶了他的氣勁,雖不
會真正傷人卻仍是能叫人極不好受。
小腿一麻,小二吃痛不由得發出「啊」的一聲痛呼,旋即清醒過來,只覺得背上
冒出一層冷汗。這般天仙一樣的人哪是自己這種低賤的僕從能看的,怪不得會被教訓
,趕緊低著頭,牽了馬去客棧後方的馬廄休養。
「江五。」江三少爺看著那如逃命一般快速遠去的小二背影,無奈地開口喚道。
「天冷,少爺還是趕緊進客棧休息。」江五知道主子這般斥責是對他剛剛行為不
滿,卻分寸不讓。
自家少爺哪是能讓人隨便看的,更何況剛剛那小二看得簡直哈喇子都要流下來,
江五看著就不爽,不廢了那雙招子已經是極為客氣了。
三少爺也知在這點上,自己的護衛向來堅持,看在江五沒有傷人份上,也就算了
。
江家最終沒能捨得那張拜帖,主要是三少爺自己也堅持想去陽明學院求學,只得
允了這事。不過為了保護三少爺安全,不管是趕車的車夫還是護送的隨從都精於武藝
,一路上倒也平安。只是三少爺的容貌實在太招人,所以為了減少麻煩,有時候不得
不露宿荒郊野地。三少爺倒是堅毅,一點都不曾叫過苦,總是笑盈盈地對人,但在江
五眼中自家少爺這就是吃了苦頭,所以一路行來江五背後陰霾烏雲倒是越來越足。
進了客棧喝了熱湯暖胃,再吃了點熱食,三少爺臉上的疲憊就再也掩飾不住。畢
竟這些天大雪難行,馬車走走停停未能找著店頭投宿,就算車上鋪實了毛毯軟墊,這
嬌養了十四年的金貴身子仍是被顛得難受。
客棧的掌櫃也是個精明的,早叫人收拾好了上房,還是獨立一個院落免得讓閒雜
人等無意間瞧見這公子容貌徒生事端。他掌管客棧二十幾年也是第一次見著這種美若
天仙般的少年,福禍不知,只求能平安無事送走這位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