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之一
荔月初五,芒種,節前出行解除嫁娶修造上樑,移徙入殮成除服移柩破土
安葬。
顧嘉衡,絕對的左派份子。
禁衛軍統領,身負皇室安全的重大責任。
巽炎,領令,是他的職責所在;令的內容,無關他事,所以長久以來,他
不曾異議,也不會過問。
對於丞相,他除了敬畏,還有一絲迷惘。
謎樣的人物,身上總有些令人著迷與困惑人心的秘密。
身為統領,自身當然驕傲,可一身傲骨卻寧願屈居於丞相令人無法抗拒的
魅力之下。
因為他,他完全臣服。
但跟在他身邊多年,不可諱言,他仍舊不了解他,甚或,他根本不曾接近
過他一步。
素聞丞相號稱「鐵面無情」,他很好奇,鐵面因何而來?無情又從何說起
?
初見面,只覺丞相不易相處,嘴邊永遠掛著一抹冷笑待人,而後便只聞一
:「從此刻開始你便是禁衛軍統領。」
就這句,他開始了截然不同的生活。
猶記得那日宴會時,從來不曾參加的國舅爺力衡卻破天荒的踏入明荊堂,
與丞相相對坐,且舉杯同飲,完全不似先前與丞相對峙的樣子;先帝一見大喜
,遂脫出吟出:「子云:『君子懷得,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惡』,你
們……各屬於那一種?」
一時,現場鴉雀無聲。
「怎麼不回答朕的問題?」帶著微些醉意的眼神望著座下,映禮看的懵懂
。
須臾,清靜無遺,就連在一旁以歌舞助興的善才們也都停下了演奏。
見狀,醺醉的目光緩緩掃了座下一遍,最後停留在位於映禮右手邊的映禎
身上。
「禎兒,你先回答。」
默然注視著映禮良久,半晌,映禎這才啟唇輕道:「回父皇,禎兒願做一
謙謙君子。」
映禮一聽,立時揚起了笑容,轉而至九絢之方向再道:「絢兒,你呢?」
冷然一身,受慣冷言冷語,但見九絢拱手,字字鏗鏘的道:「父皇認為九
絢是什麼,九絢便是什麼!」
目光繼續梭巡,來回徘徊在座下客之中,卻赫然發現獨獨少了兩抹身影。
「衡兒?!」
明荊堂外,兩抹頎長的身影一同漫步月下。
其間,只聽得國舅爺力衡沉沉釋出了句:「我,什麼也不是。」
步隨在顧嘉衡之後,月光照射在顧嘉衡俊毅的臉龐,讓統領看不清他此刻
的情緒,只依稀見著顧嘉衡的側臉泛於一種複雜的笑意。
「君子無行,小人無用;要嘛——真小人!」
這是當時丞相的回答。
他,不懂,只能將無數的困惑埋藏心底,直到丞相代替皇上出席「匠術大
會」遇上當代神匠之時——
梅林下,競後賞。
「子合,一把劍最重要的是何物?」
「劍,首重『氣』。」
「願聞其詳。」
「解釋,只是多餘,依丞相之聰明才智應可領悟得出。」
「子合,你考我?」
「嘉衡,你是持劍之人,竟然還問我這種問題,應該是你考我才是!」
「哈!」
片片落花飄零,亭子裡,神匠恬淡的神情,斯文有禮的模樣,秉持著一貫
的平淡日子,清心寡欲。
那時,他彷彿看見丞相眼波底流露出一股既恨且羨的複雜情緒。
稍見神匠離去,隨後便聞丞相低沉的嗓音乘風飄然與凋落的花片交織而成
的囈語。
「寒蟬淒切!」
劍同聲出,鏗然一聲,響遍草野,細長的劍身,削尖的薄刃,散發出噬人
的寒光。
「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
單手持劍,劍身光芒閃著落日餘暉,熠熠耀於顧嘉衡眼底,無情之情隱現
,無心之心頓摧,怦然動心,陣陣如鼓聲敲擊,長惻惻。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蒼穹彩霞伴隨,金烏瑞雲同墜,星輝因月掩映,瘋劍式,與天地融為一體
!唯獨纏繞著紫微的四顆星子一一瀕臨破碎。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
殘月!」
劍穗尚在眼前游離,劍芒方映染眼底,舞動手腕,垂重之勁猛摧,分別在
地上劃下五線,劍鋒吐出沁骨的寒意。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聲落,立身,長劍仍持著瘋劍式的狂傲,騰上半空,劍身直立,劍尖,不
偏不倚朝著顧嘉衡的頭部疾速落下。
「大人!」統領一驚,焦急出聲。
閉上雙眼,些微的血腥味隱隱傳來,落下的長劍,劃下的傷痕,綻開的皮
肉,帶著一陣灼熱感緩緩散開,鮮紅的血液頓濡溼了他的眼……「長恨此身非
我有,何時忘卻——?」一時,止了聲,而後悲愴的笑意逐漸泛滿俊毅的臉龐
,直至攻佔全部,續著:「不,該是何時解脫?呵。」
斂眉,冷酷的巽炎終也識得無情之意。
顧嘉衡,身不由已。
書撰於風嵐史第三百九十九回五十二章一百節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