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之前
　　程宇庭向吳志文問了況時珍的課表。也知道這堂課是通識課，他會和吳志文出現在
同一間教室。
　　下課後，吳志文先經過了程宇庭的身邊，給了他祝好運的眼神後，程宇庭攔下了況
時珍緊接著要離去的身影。
　　「況時珍，我有話問你！」程宇庭等著況時珍。
　　況時珍看到是程宇庭攔下他，看了他一眼後，大歎口氣。「又想要問我什麼？」
　　「況時珍，我喜歡你！」毫無預警地，程宇庭的聲音蓋過了淩亂的吵雜聲，安靜了
整條走道。
　　每個人都在靜靜地等著況時珍的下文。
　　況時珍抬眼看著程宇庭。
　　只見程宇庭亮出一抹輕笑，因為，他也在等著看好戲。
　　況時珍討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尤其他的眼前還是程宇庭。他低頭，
卻吊起他的眼睛，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
　　「可是我討厭你！」況時珍用力推開程宇庭往人少的地方沖去。
　　評論聲此起彼落。
　　程宇庭向在場的人行了大禮之後便邁開步伐追上況時珍。
　　「況時珍！」程宇庭牽起況時珍的手，用力一拉，順勢把況時珍轉了半圈後擁進自
己的懷中。
　　半響，沒有人有多餘的動作。
　　況時珍只是貪婪地呼吸著。
　　如果程宇庭真的想不起他來……那麼他會試圖說服自己，這一刻就夠了。
　　即便擁著他的程宇庭，在他的記憶裏仍舊沒有自己。
　　讓這個擁抱，就當做是離別的擁抱……從此之後，程宇庭走他的陽關道，而他……
不再輪回，不再追尋。
　　「為什麼要我想起你？」程宇庭沒有放開況時珍。只是更緊地把況時珍栓在懷裏。
　　有一股馨香似乎盤踞了他的記憶。
　　是哪一世的味道？哪一世？
　　程宇庭閉上眼睛，所有他認得的夢境片段，在他腦海中不停地播放。
　　哪一世？
　　又是哪一世？他認得了況時珍？
　　他的夢境，他都是有關聯的旁觀者，但他不曾在自己的夢境裏看到自己，卻都清楚
發生的事情。
　　他像極了講述夢境的說書人，可是他卻知道，昨夜夢裏的崔老爺是自己；還有一夜
被喚做為皇上的人也是自己。
　　終究，還是都與況時珍有關。
　　「為什麼你想不起我？」如果這一切都要結束了。那麼，坦白吧，對自己坦白吧。
　　「我們真的有關聯嗎？是前世嗎？」雖然，他一向對這種話題不感興趣。但……如
果是況時珍，如果他真的於況時珍曾經在過去的某一世有連結，他不排斥。
　　因為，現在在他懷中的況時珍，彷佛填補了他懷抱的空缺。
　　那恰恰好的高度和雙臂收攏後環繞抱住的圓好。程宇庭心中似乎有一塊冰角化了，
好像有什麼甦醒了。
　　「你只要想得起來，哪怕只有一世……」輕輕地，況時珍放任自己的手，也環上了
程宇庭的腰間。
　　「如果想不起來呢？」
　　「那就表示，我對你從來就是不重要的存在。」說到此，況時珍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雙臂收攏的力量。他不想成為這樣。而且，他會消失……再也看不到程宇庭。
　　程宇庭感覺到況時珍的動作。原來被人需要的感覺似乎是美好的。
　　「我無法向你保證什麼！」程宇庭撈起況時珍的下巴。
　　「我沒有要你的保證！只是希望你想起來而已。」只要在他這一世還沒出事之前程
宇庭想得起來……他就可以不再抱著痛苦的記憶，也不需要再經歷只有他的輪回，也不
需要再追尋。
　　「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好像在躲我？」
　　「因為……我本來想放棄了。」
　　「放棄什麼？」
　　「放棄找你，或者讓你想起這件事。」
　　「那麼為什麼現在？」
　　「因為你來了。你主動來了！」況時珍直勾勾地望進程宇庭的眼裏。
　　程宇庭想起了他和況時珍為數不多的相處片段。
　　況時珍的逃避，的確是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但……如今從況時珍口中聽到其實他和自己有關，他真的沒有任何的排斥。
　　「那麼遊戲呢？」
　　「有沒有玩完都沒有關係。只要你……」
　　「只要我想得起來！」程宇庭接去了況時珍的話尾。
　　況時珍帶笑眨向程宇庭，然後點點頭。
　　「但玩完會好吧！」
　　「如果你玩得完……因為一場遊戲，是我們的一世！」
　　程宇庭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搧著。
　　「可是都那麼痛苦！」心疼爬上了程宇庭的心頭。雖然有些遊戲並不是他參與的，
但……聽他的朋友們敍述，那都是傷和痛。
　　他們……曾經那麼痛苦嗎？
　　況時珍沒有回答。
　　如果過去他們沒有愛的這麼深刻，他又何需執意要追下去這麼多世。
　　痛苦的人總是他，他的過往也未曾被抹滅的乾乾淨淨。
　　他只是，想趕在程宇庭失去他之前再好好看著他啊！
　　「所以……我想結束了！」況時珍抱緊程宇庭後再放開，往後退了一步，好讓程宇
庭的身形可以完全地映在自己的腦海裏。
　　「不要！」程宇庭大喊。貼進與況時珍的距離。把他的頭埋在自己的肩胛間，定住
他的腦袋，另一隻手則箍住他的腰間。
　　他不要……不要再承受這椎心刺骨的痛，不要。
　　淚暈濕了程宇庭的襯衫，「你知道你不要什麼嗎？」況時珍的聲音雖然被埋住，但
仍迫切且清楚地傳到程宇庭的耳裏。
　　「不要結束！」程宇庭知道自己不理智了！但……他就是不要！
　　「那就想起來！」可是喝下孟婆湯的你，能……想得起來嗎？
　　追了程宇庭十五世的他，從沒喝下過完整的孟婆湯；可是程宇庭……卻喝了十五回
要遺忘記憶的湯。
　　「為什麼要我想起來，而不是直接告訴我？」
　　「這是我和別人的約定！」別人不是誰，是孟婆。「我不能向你說有關我們任何的
一世……但，只要你想的起來，我就可以逃出這個輪回。」可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程宇庭原本放在況時珍頭上的大手，順著他臉部的輪廓遊走。抬起還有淚痕的清秀
臉龐，把況時珍看了個仔細。
　　差一點，況時珍就以為程宇庭要想起來了，然而程宇庭只是再度把他的頭帶往了自
己的胸間。
　　心跳聲是急促的，甚至連血液流動的細微都鑽進了況時珍的耳中。
　　「即便我想不起來，我並不討厭你啊！」
　　有如告白般的詞語，回蕩了已經經歷的11夜。
　　「如果你現在就想得起來，遊戲就不需要再繼續玩下去了。」
　　「不管我有沒有想起來，我會結束遊戲的。」
　　相同的頻率，在此生交會了。只欠轉開大門的鑰匙。
　　「問我一個問題好嗎？」況時珍央求著。
　　「好！」
　　「問為什麼這個遊戲是十六夜？」
　　「我本來就想問你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程宇庭梳回掉落在額前的頭
髮。
　　「問我！」
　　突然，程宇庭吻上了況時珍唇瓣。
　　況時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他細長的雙眼。任憑程宇庭在他的唇間輾著。然後被放開。
　　程宇庭拍拍況時珍發愣的表情。「不是要我吻你嗎？」
　　「是……是問！」晚霞的顏色，毫不留情地揍紅了況時珍的雙頰。
　　「喔，那我聽錯了！」程宇庭不好意思地吐吐自己的舌尖。其實他知道況時珍說的
是問。
　　但況時珍，好甜。
　　「如果我想不起來與你的前世，有這一世，不好嗎？」程宇庭又再度說出能嚇傻況
時珍的告白。
　　況時珍看了程宇庭一眼。「沒有不好。」只是……只是……
　　程宇庭看著況時珍欲言又止的模樣。也許，他仍有不能說的秘密吧。「那麼……為
什麼這個遊戲是十六夜？」
　　「月亮從新月到滿月，要經過15夜，而第十六夜是月亮最圓的時候。我們過去共有
十五世，這次是第十六世。所以十六夜，代表了我們的完整。而那時，我希望你已經想
起來，可以完整我們的十六夜圓。」話從況時珍的口中說了出來。但只有況時珍知道，
這是程宇庭曾經給過他的承諾。給過他的十六夜圓的承諾。只是，他把過去的十五世加
了上去……
　　漫長的時間，停止了風動。
　　沉靜……
　　大風吹散了凝望。
　　「第十六夜的滿月，我們會再相見。」突然程宇庭沒頭沒腦吐出了這麼幾個字。
　　上課鐘響。
　　迷霧退走了況時珍。
　　只剩下程宇庭在咀嚼著彷佛從記憶深處飄出來的字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