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家多了兩架鋼琴後,酆敏淳每日下午都會在琴房待到五點,彈完琴後做伸展操並
熱敷手腕及手臂。通常在他熱敷結束時,宋銘謙也差不多下班到家,他們總會在這時
聊上兩句。
只是今天,酆敏淳熱敷到一半不小心睡著,等他醒來時,一看牆上的掛鐘,將近七點
。
應該在手上的熱敷巾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柔軟的毛毯。
客廳也不像往日那般明亮,天花板上的巨大吊燈失去光芒,昏黃的光線灑落在雙人沙
發旁。酆敏淳找到坐在雙人沙發上的宋銘謙,那人安靜看著書,連翻頁的動作也相當
輕柔。
原本,這樣安靜的畫面,酆敏淳是絕對不會打破的。但他才動了一下,宋銘謙便立刻
抬頭看向他,臉上亦無一絲不耐或被打斷閱讀的不悅。
宋銘謙問他餓嗎?還是想接著睡?
酆敏淳還沒回答,宋銘謙的肚子倒是先叫了兩聲。
基於禮貌,酆敏淳很好地管理了表情,一點笑意也沒露。但宋銘謙卻自己笑得很開心
,一邊收書一邊笑,最後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
酆敏淳瞅著眼前寬大的掌心,猶豫了幾秒,僅僅說句謝謝後便自行起身。
對於自己拒絕好意的行為,宋銘謙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或尷尬,吃完晚餐後還是照
樣問他這些菜合不合胃口,甜點會不會太甜?
與那些被他拒絕過的人不同,完全不同。
酆敏淳低頭享用提拉米蘇時,聽著宋銘謙向傅叔說「明天我想吃蝦,學長也喜歡海鮮
,明蝦可以嗎?」
本該專心吃甜點的自己,卻突然想起那些舊事。
念書時,總有人向他告白,一個接著一個。來告白的人多是緊張,臉孔一張換過一張
,他不曾記得任何一個。
不知為何,他卻記得那些緊張的情緒,以及那些人被拒絕之後的尷尬表情。
有個高中學妹,在被他拒絕之後當場就哭了,哭著問他「我們之間一點點可能也沒有
嗎?」
酆敏淳記得自己毫不猶豫地點頭,下場是隔天被一群學弟堵在去鋼琴教室的路上。
但他不能打架,不能還手,更不能抬手擋臉。
他的手,遠比臉重要多了。
當他以為將要被揍時,不知道是誰遠遠喊了一聲「校長好!」聲音不僅乾淨透徹,又
足夠沉厚。
學弟們聽見後連忙收回拳頭並散開,臨走前還放話要他小心點,敢再讓她傷心試試看
。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拒絕的學妹是校花來著。
之後再有人找他告白,他總會想起那天的事情。雖然仍舊要拒絕,也還是拒絕的很徹
底,但他會加上一句謝謝你,充當彌補。
那些被拒絕之後的尷尬與不甘,幾乎塞滿他就學期間的下課空檔裡。對那些反覆出現
在他眼前的情緒,他算是一眼就能辨別出來。
他的無法回報,成了他的過錯。
那些尷尬,成了他最不想看見的畫面,卻得一直看見。
相較之下,鋼琴就不會如此了。
他想付出多少,不必問任何人,也不用擔心沒有回報。只要有琴,有琴譜,就能交織
出一個世界。
酆敏淳想到這結論時,聯想起自己的琴譜全放在家裡,便皺起了眉。
他本以為到宋家後再也沒機會碰到鋼琴了,想說與其看著琴譜傷懷不如不看,就把琴
譜放進櫃子裡鎖起來。
哪知道宋銘謙不僅買了琴給他,家裡甚至還有琴房。
這幾天,自己憑著記憶與一腔激動,開開心心埋頭彈琴。但……
「學長?」
「嗯?」酆敏淳抬起頭,只見宋銘謙不知何時起身並只離他三步遠左右,正略帶擔心
地看著他。
「學長不喜歡提拉米蘇嗎?」宋銘謙指了指盤中還剩下一半的甜點,又問:「還是手
不舒服?我看你眉頭都皺起來了,是熱敷的時間太短,手會痛嗎?」
酆敏淳搖搖頭,道:「不是,只是想到我沒把譜帶來這裡,只能憑記憶彈……」
「這樣啊,」宋銘謙笑道:「那學長要現在回家拿嗎?這樣明天就能看著譜了。」
酆敏淳仰頭看向對方,在宋銘謙追加一句「這時間拜訪的話是有點晚,不過開車過去
也才半小時不到,還好。」時,有些遲疑且不習慣地點了點頭。
宋銘謙見他點頭,便向傅叔說等等我們要出門,我開車就好,不麻煩司機了。
到了要出門時,酆敏淳才想起要跟對方說聲謝謝。
他看著對方為他關上車門,繞過車頭打開駕駛座車門,自己卻突然感到有些緊張。直
到宋銘謙繫好安全帶並握上排檔桿時,酆敏淳深吸口氣,拉了拉宋銘謙的袖子,朝望
向他的宋銘謙認認真真道了謝。
「不用客氣。」宋銘謙壓低聲音,說秘密似的道:「其實啊,我想帶著學長出來兜風
很久了,又不好意思提,幸好你想回家一趟。」
「是嗎?我本來還想這樣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宋銘謙看著他,眼底全是笑意,「真的,一點也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