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禮拜花太多時間在匿名者、戰駭客跟查東西上頭了
差點天窗OTZ
這集陰謀論有,本頁防爆空一頁
史可拉托夫憂國憂民,同樣視畢德堡會期為關鍵,忙得沒著沒落,冷落彩虹小馬。
被上校用零食與玩偶養胖了的史瓦利天天嘔氣,身材又瘦了下來,剪短的淡金色頭髮也
長回來,又跟一個樣。史瓦利將全副精神放在大棕熊逃亡記上面,兼庸人自擾,大棕熊若
走了,他可失落得慌。在別人的戀愛問題上敲敲邊鼓有趣,面對自己的木頭人大先知,一
點都不有趣。
正悶著,史瓦利陡聞噩耗,暴跳起來,狠狠磕到桌角,他彎起腿,捉著膝蓋頭滿診療
室單腳亂跳。那只烏雲蓋雪的花鴿子完成了任務,孵坐在一疊人偶病例上,一鳥臉無所謂
地看他發飆。
「不行!史瓦利‧李!你是個前CIA操縱手,別讓黑皇后恥笑,發揮一下你的專業
呀!」史瓦利推推鏡片度數歪七扭八的眼鏡,將那兩張小快照拿近來看。大棕熊的大衣沒
有拉扯打鬥的痕跡,但是血跡在地上的分布很凌亂,在在顯示這是個受了有形或無形重傷
的人。史瓦利頭一件想到的,是精神受到重創的人自殘。隨隨便便的打手,怎會是他徒弟
的對手?能夠傷害克里莫夫的,除了鐮刀愛麗絲,不會有第二個人。
「照片中的地點是莫斯科河橋頭,大爺我很清楚;問題是大棕熊目前人在哪裡,是不
是還活著?唉呀!李樵大笨蛋也不知道,要他知道,他早寫給我了!瞧他的字草的,看來
他一發現棕熊失蹤,就捎小線人過來告訴我。這對笨蛋亡命鴛鴦怎麼鬧了崩?我得把亞歷
山大維其抓起來調查清楚......哼,算了,鐮刀愛麗絲那種傢伙,被火山孝子捧慣了,不
要大棕熊這麼癡心愛他的男人,只剩下權力歡場那不是人待的地方適合他,不如自己去死
好啦!」
史瓦利暴衝出診間,鴿子趁亂蹲坐在他的頭頂,被牠的主人之一戴著走。話說史瓦利
醫生被上校管制住,色狼行為比以前好多了,但療養院護士們見到他亂跑,還是習慣性紛
紛走避。男醫護人員從安養病房中探個頭出來:「醫生又怎麼了?」
史瓦利拿不定主意該讓鴿子連絡李樵,還是打去國防部找上校。兩種方案都很不妥,
史瓦利私底下與十三家族李氏藕斷絲連,互傳的紙條被史可拉笨蛋發現,會怎麼想呢?他
倆在公務上,並沒有完全信任彼此。冒險打給先知嗎?來自美國情報單位一來路不明傢伙
藏在俄國,黑人黑戶,偏偏要打去每條線路都被軍方彼此盜聽的國防部,自投羅網,那就
更蠢了。
(更何況,我的聲音即使想透過只為我存在的安全線路,傳遞到他工作的地方呼喚他
,大概也找不到人。被我扯得纏繞成一團的黑色電話線的是我思念的血脈,他總是不在那
裡。混蛋。)
史瓦利用力搖搖頭,甩開負面想法,打起精神繼續發脾氣:「糟透啦!史可拉笨蛋原
本的判斷才是對的呀,鐮刀愛麗絲不主動求得自由,就沒有被拯救的資格!看來那傢伙沒
心離開光明會,臭徒弟被背叛了,當初讓我洗掉他的記憶不就結了!」
睡鼠之樓外,山氣氤氳中,永遠籠罩大城市的灰色冬蓋子破了,紫金色的晚霞從素淨
的長拱窗外映進來,淺翠色的地磚閃閃發亮。黑皇后彷彿聽了他的話,不悅,在史瓦利的
胸口中緊了緊。史瓦利停下腳步。那只變形的人偶是扎入他心裡盤根錯節的疤,多年來未
見少減,他與他的黑皇后被寵上天,沿著疤痕生出的新肉,比原來的心更敏感些。
他也不是完全不懂鐮刀愛麗絲那種人,雖然他不認識他,也沒見過他。
他們倆都是所謂的被愛者;似乎能輕而易舉獲得幸福,卻格外容易不幸,美麗的被愛
者。
「被愛者」是特別殘酷的肉食金絲雀,就像傾斜之火中無形的風,純真無邪,卻因為
人俊美,不能按照凡鳥的樣式對待。無償的愛與自由,拖著一大串被隨意丟棄的心以及浪
費的血淚,像愛著他們的人紅紅白白的內臟。可恨的、美麗的東西得吃「愛人者」的心腸
而活,像正統的操縱手挖人偶的心來吃,不吃,從意識總體的虛空中誕生的妖怪,會啃宿
主的骨頭。被愛的人,尤其是美的--他們最可惡的地方,是明著或暗著,承認或不承認
,全都心裡有數自己很美--是捧著血腥與芬芳的花束從龜裂的夜中走過來的一種妖怪。
這個地方是史可拉托夫造給他的。軍人只問任務成效,嘴硬,但史瓦利很清楚,若沒
有上校以個人使命為名,在他身上揮霍大把山居的歲月,敵國匪諜唯有被處決一途。饒是
如此,彩虹小馬對史可拉托夫,該給的臉色脾氣驕縱麻煩一樣沒少。他摸摸自己的臉孔。
「我為什麼要被給愛沖昏頭的棕熊,跟滿嘴自由意志的先知,推下傳承操縱手知識的
坑呢?FIMACO帳戶裡有那麼大筆療養院的營運抒困金,把我跟史可拉笨蛋迷暈了!
」
先知並不是精通厚黑學的人,他在官場中撈錢無方,莫可奈何。一想到克里莫夫的處
境,史瓦利憤憤難平,嘮嘮叨叨:「早知道趁棕熊坐電椅時趁其不備,洗掉他的記憶。」
他想了一陣,念頭戛然而止,就跟他抓狂一樣突然。
「是,我也很不得誰來洗去我的過去;父親續弦,還拖著我一個小雜種,存著的是什
麼心?外公派李樵笨蛋來,一年一年培養我,只盤算著要回李瑤的男胎。我能為著種種混
蛋事,捨棄與寶妮的回憶嗎?我隨時有權丟下先知給人偶們帶來救贖的笨蛋使命,但我偏
不。到頭來,最痛的事,是大爺我生命中最好的東西。史可拉笨蛋是對的,先知大人橫豎
都是對的,他就不能讓我一次嗎?氣死大爺我啦......對了!」
史瓦利靈機一動,衝到頂樓,將鴿舍打開。他頭上的小花鴿趁勢跳進去。史瓦利忙將
牠抓起來,放回頭上:「不行,你也一樣,不能躲懶!」
「咕嚕嚕啾嘟嚕嚕?(我在外飛一天了,不能回家睡覺?)」
史瓦利將蹲在舍裡的鴿子一球一球掬起來,端在臂彎裡,抱個滿懷。身體飽滿的鴿子
們乖乖的,但咕嚕咕嚕怨聲載道。史瓦利胸前堆滿圓圓的鴿子,忙忙地走出鴿舍,道:「
別生氣,大爺我拜託你們,四下分頭去找葛雷格利‧克里莫夫,你們認得他,快去吧!咕
啾啾咕嚕咕嚕。」
白晝拖著燦爛的孔雀屏尾正在緩緩飛離,山中高寒樹木森林,一尖一尖葉子的端點沾
著金暉,樹頂一片艷瀲的寶石綠,數量大了,就像一叢一叢恣放的綠花。史瓦利一邊牙牙
地對鴿子說話,一邊走向療養院頂樓開闊的地方,撒臂將鴿子們往天上一拋:「去吧,大
爺我最能幹的小線人們!往莫斯科、聖彼得堡,還有大都市周邊的大中小城鎮,諾夫哥羅
德、特維爾、沃洛格達,大街小巷、死人待的、活人待的、活死人遊走的,所有你們鳥翅
膀到得了的地方,都去找尋大棕熊的身影,把俄羅斯的半壁國土翻遍,也要把他的行蹤挖
出來,千萬要在大爺我的徒弟想不開之前找到他!切記切記!」
「咕咕咕、咕嚕嚕?(四眼田雞為什麼怪怪的?)」
「啾嚕嚕、啾啾啾咕咕咕!(我們最喜歡的大棕熊出事了!)」
「啾啾咕嚕咕嚕啾啾啾!(我認得大棕熊的模樣與味道,快走吧!)」
餘下的鴿子們不待史瓦利催,自行魚貫飛出,繞睡鼠樓三匝,追著白晝隱形的大孔雀
尾巴尖尖遠去。史瓦利望著牠們的鳥影出神,彷彿覺得哪裏不對,一會兒才嚷嚷道:「大
爺我忘啦!我的鳥兒們通人心人意,但不會抄地址;小線人們找到了臭徒弟,也沒辦法告
訴我呀!」
史瓦利懊悔得不得了,但已然不及,鴿子全放了出去,沒剩下任何一隻以資聯繫李樵
。克里莫夫有多愛負心的壞愛麗絲,他那臭徒弟眼下的精神狀況就有多危殆。史瓦利靠兩
張照片便能辨認出個大概全貌,在腦中自行拼湊出一套故事,越想越加油添醋,便越急、
越氣了,不覺出了一身冷汗。他這個當師傅的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決定跟著鳥兒們走。
史瓦利奔入療養院頂樓加蓋的雙人小寓所,換下醫師袍與彩虹小馬領帶,打開史可拉
托夫的衣櫃,穿上尋常俄國百姓的軍綠工作服、手肘處打補釘的黑嗶嘰外套、仿皮橡膠鞋
、卡其色粗帆布褲子。衣褲的尺寸太大了,把略矮的彩虹小馬襯得像個孩子。他找出某個
人偶贈別給上校的藍白棒球帽,將淡金色長髮束一束,藏進帽子裡,變裝完畢,心一橫,
動身冒險下山。
史瓦利經過史可拉托夫的書桌,見桌上堆滿了書信,準備寄出的、收件人已死,沒機
會寄出的、揉爛的,恨了一聲:「國家、國家、還是國家,你就在那個正常人急遽減少的
垃圾民主新政府裡,當你的烏鴉嘴先知,讓烏鴉給你這笨蛋以利亞送飯吧!我與我的小線
人,對你的國家而言,不過是外人!你沒法什麼都告訴我,關於我自己,我也不會攤牌
全告訴你。我有個三長兩短,你也是後知後覺!」
上校清醒時與他相敬如賓,該避的嫌仍會避。史瓦利可是在俄國邊界有逮捕前科的前
CIA呢,機密事務要是讓他知道,軍人便有責任把他禁錮起來。史可拉笨蛋不會這樣對
他的彩虹小馬......不,很難說,他不是差點把他關在替身塔裡?不,不會的,克里莫夫
出塔時向他證明,上校大人從未限制過他的自由。如果他把他的真實身份告訴史可拉托夫
,神通廣大的「光明會線人」的真面目、李樵的存在,全告訴他......
「史可拉笨蛋如果不在我身邊,就在禁區的深處,他那個背景、階級的軍人,才進得
去的地方。而我,也不是沒有東西瞞著他。大爺我身分敏感,沒資格抱怨。」
他一想著,兩人半斤八兩,疙疙瘩瘩的念頭便迴避過去了。彩虹小馬沒有徹底攤牌的
勇氣。
(就算將身上的李氏血液全部換掉,你也不會自由、完全、頂天立地。你生是大長老
家的人,死時以光明會眾的身分入土,逃不了。你不會是那個男人理想中的樣子,你沒有
枷鎖可擺脫,因為你就是你的枷鎖。)
黑皇后的聲音從他心的結痂處滲上來了、討人厭的回憶湧出來,還是不安的心在亂,
他霎時間竟不能分辨。史瓦利打起精神,用力拍拍臉頰:「好!不抱怨、不抱怨!專心找
到大棕熊!」
上校的書桌上,一封封與國防部官員書黃牛皮紙信封口還開著,桌面更是有一疊墨水
新乾的亂紙,堆得老高,泰半被紅筆劃了大叉,卻沒有揉進紙簍裡,不知何意。史瓦利心
想,他沒準故意放在那兒給他看,容許彩虹小馬自己拼湊出全貌,技術上而言,這不算違
法犯紀。這個軍人真是神經又固執!史瓦利賭氣不去看佔據上校大半精神的事物,兩步三
腳走了,嘩一下大動作把門摔上,登時在書房裡掀起小旋風,將信紙紛紛籍籍地捲在地,
仰面露出上頭的字跡。
***
致列位國防部長官文/擬稿
列貝德將軍,當您遇見您的軍方同僚、碩果僅存的老共產黨員,想必心中千般問題,
無從言說。阿赫羅梅耶夫總司令離我們而去後,畏縮的望風向者日眾。對逐漸淪為邊緣者
的吾輩而言,焦心之狀更甚黑海政變過後。同袍之間相互探問權力如何重整,狡猾的死神
的吊索會不會突然從天花板降下,圈住項上人頭?即便是我,裝瘋賣傻,僅能勉強自保,
何況掌握全局?
我先前與各位長官互通消息,估個約略,再次大致簡報如下:共產黨即將強制解散,
強制到什麼地步,難以估計,全國擁有黨證、團證、共青證的人民去向與處置不明。總統
將正式外交承認東歐諸國為主權國家,定居國內,擁有蘇聯護照的烏克蘭人、克里米亞人
、塔吉克人等民族,合法身分與去向不明。總統將身兼國防部長與內閣首長,未來的國防
部副部長為瓦倫尼科夫,副總統將會是魯茨柯伊(Alexander Rutskoy)。瓦倫尼科夫很
懂得替新總統選門面;這個面善的紅軍飛官既討喜,又頭腦簡單。
接下來是奇貝伊。他必然取代波特寧現在的位子,成為真正的財務部長。柯里奇科夫
乖乖退休,前往檯面之下,專職為影子政府服務。亞切洛夫等人留在軍方,效忠於總統。
波特寧的去向未知,他認為哪裡有利就會去哪兒;我認為波特寧會在經濟計畫局解散完畢
後,要求成為央行總裁。我等拭目以待,新政府組織情勢是否將如我所料。誰、什麼時候
、獲得什麼,這是下官能力範圍內為各位帶來的情報,我想各位已經聽見事情有些微妙的
蹊蹺。
央行之首以總裁稱之,國家的中央銀行算是公家,還是私人?從前軍政府行事,萬事
步步為營,但未曾需要思考這些西方國家視為理所當然,在吾輩來看形而上、無可捉摸、
不能理喻、於有效管理國家無益的界線。將軍們,今後您們若不願淪為笑柄,以至於惹惱
新政府鋃鐺入獄,務必將這條畫在沙中的線牢記在心;有時候您們卻要踩平它,忘記它,
並牢記『遺忘』。我直說了吧。央行在其他國家實務上是私人銀行,名目上是公家;但西
方政府只能『下意識』地承認這件事。
我感覺到各位的心沉了一沉。何等荒謬的治國之法!西方強盛的本質究竟為何,我們
正在走向何方?您們欲問訊國家的前程,切切於懷,莫過於此時,我知道。
諸位之中,欲從此信中獲得明確指引者,下官的能力與情報網不比諸位高明,接下來
的信件與未來政府布局絲的情報無關,於策略無益,可以把它們燒掉了。
從此行以下進入信件第二部分,續前文。
切入正題吧。感謝您們願意繼續看下去。諸位閣下向本心與天地自澄自證為愛國者,
您們應當感到驕傲。
我們面對的不只是政權更迭,更是主義的變遷,我們熟知的宇宙撕掉一張臉皮,世界
的重心倒過來。你們會問我,『主義』又是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是何等醜惡、無形的
血脈,使馬克斯主義本身團結、平等、慈悲為懷的精神腐化為它完全與絕對的相反?
假設人性為『絕對道德』的共產主義宇宙觀,如何徹底地向世界展現人性一切不道德
?而一切不道德行為,為何被認知為『超道德(para-morality)』,亦即,超乎人類理
解範圍的道德,來自物理可知界線以外的道德,也就是誕生出絕對道德,唯一可能的根源
所在?
為了在勞改營裡逼迫最大數量的犯人親口承認背叛過史達林,NKVD秘密警察想出
一種逼人生剝人皮的招數。鄰居出賣鄰居、好友出賣弟兄,然後他們在充滿屍臭的地窖裡
,被刺刀指著,開始徒手剝彼此的皮。
長官們,這話很不中聽,但吾輩確實一直到被安卓波夫寄以厚望的戈巴契夫上台以前
--願前局長的靈魂安息--對這些血腥場面見怪不怪。史達林並不孤單,納粹在這方面
較蘇聯產出的元帥們更上一層樓。容我將精神分析、歷史遁詞與道德話語的纏繞完全抽離
,只看事實:薄伽梵歌從不離身的希姆勒,確實從東方宗教經典的智慧中,從輪迴、因果
與空無所有中,學會如何教導黨衛軍們面不改色地拿小刀挑出嬰兒的眼珠子。
關於國家的前程,我們必須了解一點:蘇聯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劊子手,在瘋狂的『
超道德』的宰制下,人人都有剝皮或被剝過皮的丈夫、兒女、親友,每個人!這點納粹黨
必須向我們致敬。教人民如何忍受萊塢銀幕的輻射光線、資本主義神采飛揚的救世英雄?
『聖母瑪利亞啊,原諒我,尼采的超人、動物的俠、昆蟲的俠、白天的俠、黑夜的俠、閃
電俠、暴風俠、太陽俠,我是剝皮怪物,夠了,我無法忍受了......』
然而他們非忍受不可。願琳瑯滿目的英雄賜給蘇聯人年輕一輩,具有無比大能的短期
記憶,與極端無能的歷史觀感吧;願他們能以毫無心靈自省能力,亦感受不到父母輩原罪
汙點的遲鈍良知,享受進口美式英雄。
我並沒有瘋,將軍們。自由是我的圭臬,但我不是國家的叛徒,我並不是『西方自由
黨』。我跟奇貝伊沒有一夥。
人類構思中,比道德更加道德的超道德,無論那是什麼狗屁意思--似乎凝縮了佛洛
伊德所想像得出來所有噁心、獸性的集合。是德國人、美國人、猶太人,列寧譴責過的垃
圾扭曲西方腦子蹦出來的汙穢,佐以宗教徒的愚蠢為腐料,或是黑格爾所謂以『部分為真
』的碎片組織而成、不斷以正反合的咀嚼動能朝歷史的盡頭運行,全面綜觀必為最終真實
的『總體(totality)』。
瘋言狂語到此為止,各位上過前線,指揮過軍隊;或者從選戰經驗中遭遇一切竊盜、
賭博、謊言宣傳的詭詐無情,如今都是最理智的人--並非被數大就是美的死亡密集物給
迷瘋的紅軍世襲文官,或是正自興奮、摩拳擦掌,打算大幹一場的投機官僚。讓我談談所
有俄國人都讀過的杜斯妥也夫斯基著作,你們會了解命運的一切,超越人類理解能力以上
,而我們無力理解任何事。上帝的石磨坊運轉極慢,但研得極細,我們對此無能為力.....
卡拉馬助夫兄弟中的二哥伊凡說,俄國人是一種蠢得可愛的動物,好談永恆;上帝這
條路走死了,改談無政府主義與革命,一群互不認識的青年,衣裝襤褸,蹲在酒館內,喝
得醉醺醺,從另外一端重蹈覆轍,依然在談永恆。
伊凡是上個世紀俄國知識分子的寫照:人類原本擁有天堂,卻被動接受普羅米修斯盜
得的智性天火、吃智慧果,算他們倒楣。自今而後,人類大腦按照歐幾里得數學的方式了
解『絕對』與『為真』。兩條平行線在抵達永恆的那一刻,於無限遠處相交,完畢--這
就是你的上帝、永恆、黑格爾正反合連續滾動大球,你的兩條平行線!那種東西裡面沒有
生命的意義,它太宏大了,所以什麼都容不下。智慧果堵死了亞當的咽喉,他再也休想吞
下生命果。
說出上帝已死,可見尼采搞錯事情的重點:兩條平行線與滾動的大球,算死還是算活
?將軍們,請容忍我以伊凡‧卡拉馬助夫的口吻說話--無論黑格爾的大球會不會滾到宇
宙盡頭、平行線打不打算在無限遠處相交,人類這種臭蟲般散發霉味的歐幾里得數學生物
,從他猥瑣的實用主義、實證科學所塑造的心靈深處,遭遇『政治即社會價值的威權性分
配』問題,發現實在有必要從培養皿中繁殖神。
此發現對近代政治大躍進之貢獻,可比伽利略與其日心說。自此,『上帝』這顆大鐵
球行禮如儀地順著平行線滾動,秉持『超道德』與『超個人生命的大我精神』--野蠻的
鋼鐵死亡無機鐵球,見非我族類者殺--將人命像毯子裡的跳蚤碾壓過去,一次世界大戰
,然後二次......
也許尼采是個城府頗深的男人(當我偶爾提到左右西方文明走向,間接地,對政府組
織藍本影響甚深的『罹患精神癌症的無形政治局智庫』,考量到各位的所知範圍,我且不
去探討他們隸屬的......『秘密組織』)或者哲學家過於容易情感脆弱,便以查拉圖斯特
拉遭蛇吻之後貧血的手勢,將歇斯底里症以理性後設認知--上帝已死,暗示祂曾經存在
過,如今是那男人的記憶、懷緬與惡夢。
人類該拿那個空空如也的寶座怎麼辦,與基督教的道德矛盾同樣折騰人。尼采的門徒
世代苦心孤詣鑽研此道:在祂的座上吐痰、噴漆、畫色情漫畫,或者當它是個極大的公務
員肥缺,接著以與佔肥缺的公務員相同的嘴臉,操著道德譴責性的言語,將老化、承受包
袱、孤獨,無法以『強者』姿態活下去的傳統平凡人,批評為應作為而不作為的低能螻蟻
,其齜牙咧嘴與基督徒毫無二致......問題不在譴責,而是在『毫無二致』。查拉圖斯特
拉,瞧,這些人!
您們當我是先知,千萬別期待從我口中聽見吉卜賽郎中的吉凶占卜。您們心想:讀了
這老半天,史可拉托夫還是老樣子,為了與空氣爭論而說瘋話,連前局長都受不了他!但
世上沒有五戈比一份報告書的答案,洩洪般一發不可收拾的神經質文字,大半是為了激怒
各位、浪費各位的時間;若如此大膽的愚行能夠向您們傳達『千萬小心軍方簡報中容易消
化的結論、千萬小心真理報的馬克思小格言專欄』,那麼便值了,但這道理,卻絕無可能
言語傳達得了,於是史可拉托夫上校再度在會議桌上展現愚行......
您們一定日夜深惟、竭力思索想弄懂這紅場閱軍、彩花砲仗也似的選舉賦予葉爾欽怎
樣的權力,戈老不溫不火的改革已夠難以下嚥,您們簡直從沒看過從樓頂灑假盧布這種幹
法,是這樣的--關於存在的問題,人類選擇最捷徑的一條路走,往往是個愚蠢得近乎精
妙的過程:尼采的門徒們索性『崇拜他們自己』。尼采宰了一個神,他的信徒卻惡整出千
千萬萬個神,當中沒有任何超人。
在諸位閣下確定史可拉托夫是愚人,而毅然棄讀此信之前,容我解釋:以個人英雄狂
熱、『自我』的神格化為基礎,自視為國家主人的人,只要能找到他欲望與自尊心的軟肋
,誰都能牽著他走,如牽一頭畜牲。西方個人主義擁護者,直接或間接的尼采信徒,其靈
性清一色跟耶和華有著同樣的死因,卻無法死得同樣華麗。
我相信自由,但我沒打算拋棄九成九都是共產黨員的人民。我可以想奇貝伊站在國會
中,以繁複專有名詞欺騙各位:買賣是自由、股東價值是自由、資產負債表是自由、證券
是自由、保險是自由、市值是自由、公債是自由、投資是自由、金融商品是自由。無論您
們聽見什麼,請他的話一律直譯為『讓開、讓開!蘇維埃的鬼魂,你們是原罪!』
我前往幾莫斯科中央圖書館,翻閱資本主義的聖經,大禁書『國富論』——大約只有
待過KGB的軍官,才弄得清什麼禁忌文獻被藏到哪兒。我讀到資本主義之父亞當斯密(
Adam Smith),為格拉斯哥學院出身的道德哲學士,並非經濟學家,對十八世紀社會的互
通有無並未進行過嚴謹的觀察。他將假想中的資源流動泛道德化,使有形物質界與理想宇
宙達成終極和解。
看不見的大手終會將『人類自私』質變為『市場無私』,一切不道德的源頭產生一切
道德,激發敵對的『競爭』最後孳生和諧。
迷人的哲學信條中得不出誠實的科學方法,因而致命。『大手』與鐵球、平行線終究
沒有不同。若人類於無限遠處見證平行線相交;大球抵達宇宙邊境或大手成為社會的物理
學,無盡的慈悲足以使污染、勞力剝削、人類在苦難中嘔出的所有血、相互出賣、集中營
與屠殺投資回本,肢解兒童連續殺人犯與孩子的母親們在狂喜中抱頭痛哭,被系統化儀式
輪姦者,原諒一大票強姦者,團聚狂歡,動物們同聲嚎吼人類萬歲,剝皮萬歲!把我們的
牙拿去磨、角拿去研、棲息地任君污染、幼獸任君品嚐,換取富裕吧,哈雷路亞!
我他媽的不能接受!這是什麼東西?冷戰結束,美俄和解,敷衍了事的完美大結局,
爛尾的歷史終末!假神與敵基督的左手與右手裝腔作勢地自我和解,令人不寒而慄的精神
分裂奇幻劇。
史可拉托夫絕不就範,絕不、絕不。我難以描述我的假想敵,我只知道我不能屈服,
虛偽的一切,及一切的虛偽;這並不容易,禁書區之旅途中,我與世隔絕,深入西方文明
又返回現實,頭腦都快不正常了。我十分驚訝於人類自由意志的大能,如果他們願意,結
冰的泡沫與空中浮萍的表面便能使之久安,至少兩百年,人類做得到將自身的真實以瘋狂
謊言為根,莫小看人心建造牢籠的大能,剪影的堡壘,傳遞給下一代、再下一代。
我將英文字源學字典中的段落影印剪貼,作為下官最後的結論。
Cult- 膜拜,尤指瘋狂崇拜。源於拉丁文名詞 cultus,意指照料、勞動、耕作土地
,並建立文明。文化的意思。尊敬意味的崇拜,拉丁文colore的動詞過去分辭,耕地使之
肥沃,與殖民地(colony)同源。1892年以後出現『迷信的原始儀式中,將某人或某物作
為偶像膜拜』的意思。
Culture- 文化,取法語中的culture同義,直接源於拉丁文cultura,原始意思是農
業,衍伸意義為「照料」,耕地使之肥沃,與殖民地一字同源。十六世紀起,culture從
拉丁文農業的衍伸意義中得出「透過教育培養民眾,如耕作土地」。1805年起它的意義成
為「文明智識的一面」,1867年以後,才根據葉慈的詩作,正式成為今日的字義:「人類
的集體習俗以及社會成就」。
威廉巴特勒‧葉慈,神祕學祕密結社黃金晨曦成員。
愚官筆禿心累,無以為繼,讓我就此打住。
史可拉托夫陸軍參謀長 肅此
***
寄不出去的信/擬稿
致阿赫梅羅耶夫三軍總司令:
老友,我很高興您不用看見這一切。
都是我的錯。
我的彩虹小馬:
希望我有一天能跟你去四季如夏的地方看海。我在寒帶過了一輩子。
其實我啊,我很......
墨跡侵染詞彙開端,情愫不可辨識。
***
警衛室裡待命玩耍兼摸魚的戴娜貓,正跟倒楣的警衛不可開交,一貓突然之間看見玻
璃大門影動,有人披著黃昏鬼鬼祟祟地移動,看著眼熟,打扮卻陌生,直到他走到草地心
了,她才豎直身體道:「喵,那個是誰?」另一貓瞪眼一看:「色狼醫生要跑掉了!」
她倆連忙咚咚咚清脆地蹬著藏青色石板道,往史瓦利的方向跳,史瓦利正要往出山的
小路上毛手毛腳地拐下去,一下子被貓們抓個正著。
「咪,色狼醫生你想幹什麼?你不能離開這裡!」
「咪,醫生,別衝動,想想你的非法身分呀!」
「咪,我們在這裡高興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被上校大人逼著出去學習謀生,就是
奉了他老大的命令要保護醫生你呀!」
「咪!上校發現你溜了,我們兩隻只懂幹特種行業沒用貓,又要回貧民窟作資源回收
啦!」
二貓疊聲道,聯手把史瓦利拘住,一貓緊抱他的腰,另一貓拖住他的大腿。
史瓦利笨手笨腳地掙扎扭動,大聲道:「克里莫夫不得了了,他被那人背叛、出賣了
!我得在臭徒弟幹傻事之前找到他!」
「喵,色狼醫生怎麼知道大棕熊不好了?」「喵,我們跟你開玩笑,你幹麻當真呀?
」「喵,天色暗了,你打算怎麼找啊?」
「我有線人,大爺我就是知道!我必須去一趟莫斯科市中心,趁鳥兒飛遠之前!現在
、立刻、放開大爺我!」史瓦利漸感不耐。
「鳥什麼鳥?放醫生你出去,我們貓都不貓了。等上校回來再搜索大棕熊吧喵,你們
兩位在一起是無敵的,分開來,兩個都是笨蛋。」
「他只在乎他的國家,到了我聽不見也看不見的地方,大爺是個異鄉客,蠢蛋愛國軍
人怎麼可能為我停下腳步?史可拉笨蛋才不在乎我跟臭徒弟的心情呢,大爺我不依靠他,
我要自己去找大棕熊!」史瓦利嚷嚷,說到後來若有哭音。
二貓愣著臉看他,不一會兒功夫,她們綻開「原來如此」的調皮貓笑,四手齊出,撓
史瓦利的癢:「喵,難怪醫生沒心當色狼,原來醫生喜歡上校大人!」「喵喵喵!男生愛
男生,醫生羞羞臉~」「喵嗚,醫生有沒有被上校抱抱過?」「喵嗚,有沒有被上校親親
過?」
戴娜貓往親密事上說,搞得被搔癢得不得了的史瓦利滿臉通紅,一壁氣得扎煞手,一
壁癢笑,百口莫辯,亂扭亂動。戴娜貓們只管捉弄他,手一鬆,運動神經奇壞而無比的史
瓦利煞車不及,便從拐彎路口一路姆哇姆哇姆哇一邊被灌木叢打臉一邊滾下山,瞬間不知
所蹤。
「完蛋了,我們搞丟上校最重要的人,闖大禍了!」二貓開飛機耳炸毛,齊聲道,「
追,我們快追呀!羞羞臉醫生,你可別摔死呀!」戴娜貓唰唰兩下,跳進草中,手腳並用
往山下狂奔而去。
這時警衛才後知後覺地從保全亭子中跑出來,大聲道:「妳們負責這裡的安全,別丟
下崗位跑......唉,這下我要如何跟上校交代?」
***
「最近連日以來莫斯科上空的鴿子還真多。哪兒飛來的?」魯茲訶夫抬頭看灰天上集
體移動的鴿點。
距離他從爛泥地裡,撿到開計程車的小古辛斯基到現在,也好些年了,市長的頭禿了
、人矮了,長了滿臉橫肉。魯茲訶夫戴著一頂黑帽,罩住光禿的頭頂。隨扈在市長身後一
字排開,迎接波特寧的黑頭車。風大,那排人個個來路不明,用高級官僚之間風行的黑大
氅包住殺氣,可惜是仿的劣品。魯茲訶夫是個紮實的、新立起的墓碑,在冷而坦然的階台
上,被他的黑色野狗包圍。市政廳前飛砂走石,穿著深淺各色質料不勻稱黑大衣的一夥流
氣的人,默默站著,也能憑空擂起狗吠。
一台簇新的黑頭車繞過莫斯科市政廳中央花壇,沿著車道款款停下。司機開了車門,
波特寧側身,只有單腳跨下車,踩在階前,褲管底下露出一段黑細直紋玻璃絲襪似的的男
襪,拇指朝車內一比,道:「上來,市長先生。」
「波特寧先生,您自德國返國,一下飛機,就......」
「玩樂夠了,總要出來還。毒誓都發了,只好硬幹。」他看看魯茲訶夫的人一言不發
,毫無交際手段,冷笑道,「市長先生跟古辛斯基差不多好排場。」
魯茲訶夫:「時機差,各路人馬都要多巴結些,尤其要多體諒基層的弟兄。」
波特寧聽了便不言語。
市長上了車,那些流氓還是默默地站在那裡看,好像在那裡紮了根。
「奇貝伊把缺糧情勢的爛攤子丟在我身上,硬要我去穩定它,免得人民已為新政府跟
舊政府沒什麼兩樣,以後他的改革難推。經濟學家,紙上談兵,只會把弄髒手的苦差事讓
別人做,操他媽的!」魯茲訶夫才上車,波特寧就對著奇貝伊飆罵。
魯茲訶夫幫腔罵一陣,說喝英國奶水的傢伙吃米不知米價,罵完,他佯裝漫不經心,
搭訕著探波特寧的口風:「我今日幫經貿發展局長這個忙,您能不能為我恢復莫斯科外貿
委員會?」
「外貿委員會是特殊單位,沒錯,但以後外貿人人可搞,你何必還去想它?留著聖彼
得堡外貿委員會就夠了。你管好你的地方私有化委員會吧。」
「我不想要私有化委員會,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幹什麼的!」魯茲訶夫聽波特寧把話說
死,大聲抗議。
波特寧拍著膝蓋縱聲大笑,笑著,臉色突然沉下來:「呵,反正我快要不是經貿發展
局長了。」
局長喜怒無常的樣子嚇到了市長。魯茲訶夫以為他幹了好事,要被革職,自己求錯對
象了,觳觫之態油然而生,震動臉上的橫肉。波特寧看他這樣小心翼翼,黑道頭子的身體
裡裝著隻小老鼠,又笑了一陣,道:「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抱歉,我在巴登巴登,腦子
裡面的螺絲被他們拴緊,可能栓得太緊,轉不過來。」
波特寧說完,別過身去,二郎腿翹得令魯茲訶夫很難不去注意他的黑線絲質襪,若隱
若現的腳踝。他讓市長自己去咀嚼意思,但魯茲訶夫很難不在意波特寧腦袋裡的螺絲釘代
表什麼。
波特寧懶懶地靠著車窗,往灰濛濛、油膩膩,堆著一層冷汙垢的天際線望,出神地道
:「是我的錯覺,還是莫斯科鴿子變多了?」
***
本章參考資料
字源學大辭典
http://www.etymonline.com/index.php
Dunkan Foley, Adam's Fallacy, a Guide to Economic Theology
http://www.hup.harvard.edu/catalog.php?isbn=9780674027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