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問程平行李準備好了沒？結果聽到了一堆不知所云的內容，正中遠鴻下懷。
寒假時期挑了一天茉旻要和父母下新竹，遠鴻算準了程平不用打工的日子，
找對方去大賣場購物。
「輕裝便行，聽過沒？」讓對方推購物車，遠鴻遞出一張表格。「幸好有我一起出門，
有些男生的東西我可以借你共用一份，減輕行李重量；但有些東西還是得你自己買。」
表格上有「食、衣、住、行、育、樂」等六大項目，羅列了一堆程平想都沒想過的物品，
例如……「我們要帶針線包？」
「那個茉旻會帶，我們要買的是下面畫了一條槓的東西。」回答對方的疑惑，
遠鴻第一站不是往賣場內去，是往賣場外的特約保健用品專櫃去。「還有
要練習去自助旅行時需要的態度。」
把購物車放外頭，他拉著他的少年進去。
程平嚇一跳，他從沒逛過這種專櫃，拉扯好友的手臂不願跟進。那是大人去的地方，而且
和地下電臺販售的商品一樣，不管吃的用的都是騙凱子的假貨，進去買東西只會被剝皮。
櫃嬸看客人上門，熱情的準備介紹商品。
「Come on!」遠鴻硬是把他的少年扯進來，放肆的向櫃嬸擺了手，開始撂紐式英語，
教在場的人各個目瞪口呆。
程平聽得出好友是故意的，因為腔音很重，還用上俚俗方言。不僅他聽的暈頭轉向、
有聽沒懂，連櫃嬸都臉色發青。
遠鴻聳肩，一副無法溝通、無可奈何的模樣，
自顧自的瀏覽貨架上號稱吃了可以延年益壽的營養食品，程平則是緊閉嘴裝啞巴。
「This! This!」
遠鴻開始比手劃腳，狀似要櫃嬸解釋這些營養品的功效，
惹得人家結結巴巴「This is……That is……」一句完整的美語也講不全。
程平真是一刻也待不住了，根本搞不清楚好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注意到
櫃嬸的表情像是遇到奧客似的臉色鐵青，教他尷尬到想找地洞鑽下去。
搞了老半天，好友終於做罷，裝作一副價格無法接受的模樣拉他離開，
還很白目的笑著向櫃嬸揮手拋飛吻。「Thank you! Madam! Bye!」教人很想一拳揍下去。
走進賣場，程平終於忍不住低喊質問好友。「你剛才到底在幹嘛啦？」
「示範怎麼練膽量啊！」伸手捏一下對方的臉，遠鴻手指連心的發熱。「到了日本
不講日語只是會被人瞧不起，當然他們臉上還是笑笑的，但骨子裡哦，嘖嘖。要是
連美語也不敢開口講、比手劃腳的勇氣也沒，你是想像個被『父母』帶出門郊遊
的『小底迪』嗎？爭氣點！Be a man!」
好友的力道並沒捏痛他，但程平還是「唔！」了一聲，皺皺鼻子抗議。「好啦，
我知道了……」之前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得要心理建設才行；
他可不想到時被女友和好友當成是弟弟、小孩子。
走到沒什麼顧客的鞋類販售區，遠鴻隨手看了幾雙鞋，但都沒滿意的，
看來得去像銳跑的鞋類專賣店才行。按照他們去日本的預定路線，
他得幫他的少年買雙好鞋，要耐走、耐寒、耐穿，不然會傷腳。
「真的理解了嗎？你以為我幹嘛這麼費心要帶你們去日本？就是要給你表現的機會
啊！」看樣子也多少清楚對方的心態還沒覺悟，遠鴻咬牙道出違心之言。「什麼時候
可以讓女孩子覺得你是個值得傾心的男人？就是當個『好旅伴』的時候。尤其
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時，效果會好的嚇嚇叫。」
聽的一愣一愣，程平這才把好友的話聽進心坎。
「這次去日本好好表現，抬頭挺胸、展現你的男子氣概。」以正經嚴肅的態度，
遠鴻軟語。「照顧好她，不要讓她覺得她像『姊姊』，什麼都要教你。」
「她跟你抱怨這些嗎？」聞言，程平有點生氣，不知道女友私下是怎麼跟好友
談他的。尤其是「教」，他真正的初吻給的是她，但他知她並不是；深吻和愛撫之類的，
都是她引導他，其實這讓他暗自心有不甘。
「想也知道不會，但我眼沒瞎！」轉身揉揉程平的肩，遠鴻不認為自己在破壞好友和對方，
只是實話實說。「我跟她認識超過三年了，你跟她交才幾個月？我光看也知道她不把你
當『男人』。」
「喂！我又不是女的！」火氣上來了，程平甩開好友的手。
「Are you a "man"? Or "younger" brother?」你是女的我還沒興趣哩。心道，
遠鴻一句話就澆熄對方的火焰。看他的少年一副被打擊的樣子，他又捏捏對方的手臂、
拍拍胸膛。「你這樣不夠壯，怎麼會有體力出門二個禮拜？我得買些補品給你吃。」
「補品？」為什麼又出現一個怪異的名詞？程平心問，實在跟不上好友跳躍的思考邏輯。
「怎麼樣看起來像男人？除了言行舉止的態度之外，就是身高和體格；」可不能讓小魚
自己亂吃長不好，總得另外餵些營養的，才會長成肥美的大魚。遠鴻抽回快被對方捏爛
的清單，一樣一樣把需要的用品放入購物車。「你要補一補才行！」
「進補」這件事對半大不小的程平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暗自有點抗拒。
看對方彆扭的表情，遠鴻知道某些觀念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不能理解的，
他明白得再多花時間進行洗腦。
＊　　　＊　　　＊
三月，當日本的櫻花盛開時，遠鴻、程平和茉旻搭上前往日本的晚間航班。
「我可告訴你們，入境日本後請用日語溝通，否則我會丟下你們哦！」還沒出發，
遠鴻就先撂狠話。糖和鞭子的應用，他可是非常拿手。
抵達日本，趕在最後一刻上了由博多JR站啟程前往宮崎的末班車，
程平和女友喘到連心臟都像要跳出胸口。
才入境第一天，遠鴻還真的給了一個冷血的震撼教育。
在幾分鐘前，日語聽說能力都不夠好的程平和女友，為了開票和票務員雞同鴨講。
眼看好友在另一個櫃檯拿了車票去搭車了，他倆急得滿頭大汗。可偏偏越急，
日語講得越糟，也越是聽不懂票務員的意思。
於是她拉著他換櫃檯，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用美語溝通的票務員。
成功拿到車票，他們趕緊在站務員的領路開道下拔腿追上好友，
在最緊急的最後一分鐘上了車。
「厚！真是嚇死我了！」邊喘邊笑，
程平拉著行李領在前面要去找座位。「鄭遠鴻那個王八蛋，說不幫我們還真不幫！」
「嗯嗯，」也直喘氣，茉旻遠遠看到好友已經在他的座位上跟他們招手。「哦，
他在那裡。」
「我要去揍他。」大步向前，程平向好友去。
「你們可不要在車上打起來。」小碎步，她跟上。
不約而同的同時道出，二人下一秒為彼此的默契相視而笑。
「我的位置是在下一節的『女性專用車廂』，你可別過來。」看小男友學著好友
將行李放置妥當了，她點頭對他們道別。「那麼，我們明早見了。」
「晚安，明天見。」直視她，程平回禮。
「請講日語。」已經在旁邊看他們眉來眼去半天的遠鴻，不悅的插嘴打斷，心道：接下來的時間，程平是我的，好朋友，妳可以退場了。「妳自己過去，我不幫妳拿行李，晚安。」
「好的。我去那邊了，二位，晚安。」向他們道晚安，她臨走前回頭瞧見小男友
扳著指節好像要和好友大打一架，忍不住噗嗤一笑搖搖頭往自己的車廂去，
心想：男孩子之間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的好。
＊　　　＊　　　＊
這班車的乘客很少，整節車廂不到十人。車廂門一關，程平就一拳揍過去，
但遠鴻手一揮便接住。
「忘了我之前說的，需要我救援你嗎？Baby？」當然不會真的丟下他們，
遠鴻只是先跑在前面觀望而已。到時真趕不上，他自然得出面。至於放話
要全程講日文也是騙好友的，和他的少年私下相處不講中文是傻瓜。
「不用！我自己行！」對方講中文了，程平抽回手。
遠鴻微笑。「行就好！」他從登機提箱拿出盥洗包。「有些事，我只說一遍，你記住了；
日本人很忌諱體味，我去廁所梳洗一下，等一下換你。」
程平看好友走了，他像小學生第一次要去夏令營一樣，東摸西瞧，什麼都新奇。
一會兒後他看好友回來，帶了一個像寫生用的吹氣式筆洗桶，裝了一點水和溼毛巾，
將水桶放在他的座位前小桌面上，感到好奇。
「這是幹嘛的？」
「有沒有睡過暖氣房？」
「沒。」回答，心程平想：臺灣這麼熱，就算是冬天也不必用上暖氣機。
「那這就是好東西。」趕對方去盥洗，遠鴻準備今晚即將安睡的小窩。
程平盥洗後回來，坐進靠窗的位置，遠鴻已經在窗臺放了水壺、將椅背後傾到最大角度，
佈置好睡覺的用具，遞了旅行用吹氣式頸枕給他。
「謝謝。」接來，程平將它吹飽套上。這次他的行李中很多東西都是好友給他的，
例如這個頸枕、睡眠眼罩，和旅行用拋棄式的個人用品等，說是幾年來在紐、臺、
日三地飛來飛去，有一堆類似的小東西可以給他。
那天好友帶了這些物品來他家，順便考驗他打包行李的能力，
他才知道原來整理行李還有學問，最後甚至送他一件毛衣。
「送我？」全新的，連吊牌都沒拆。程平不解。
「這是某年我媽寄來給我的，可是那年臺灣的冬天一點也不冷，尺寸也不對。擺在衣箱裡
冬天一過就忘了，所以這幾天想到了挖出來送你，你介意嗎？」當然這全是遠鴻胡謅的；
這件毛衣是他特地為對方買的，適合在日本穿。
「當然不了！」摸起來感覺很好，又軟又暖，款式程平也喜歡。就像多一個哥哥似的，
好友真的對他很好，教人覺得心頭軟熱又開心，決定好好珍惜這件衣服，
打算去姬路城那天穿它。
時間不早了，二人蓋上羽絨衣準備睡覺，儲備明天一遊宮崎的體力。
隨著時間流過，耳邊傳來程平徐緩的呼息，遠鴻的心跳加速，腦子轉速破表，
腦海中掠過的全是不可告人的綺情影像。
他悄悄的挪動上身，掀開眼罩看向對方的臉。
他的少年安睡著，嘴微張，整個人傾過來，像孩子似的無邪睡顏，
又彷彿是期待著他的親吻，多麼教人心神盪漾。
他小心翼翼將隔開他們的扶手立起，幸好沒吵醒對方。
他再次挪動上身，往對方再靠近一點。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一起共度長夜，他已經期待這晚好久了。
在這麼近的距離，彷彿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也似乎可以伸手將他的少年摟入懷中，
依偎彼此入睡。
他看著對方，心跳加速。屏住氣，他就怕自己的心音被他的少年聽到。
渾身發熱，他不敢伸手去觸碰對方，只能以視線描繪那近在咫尺的純淨睡顏。
溫潤的面頰、挺直的鼻樑，還有誘人的唇……熱血往下衝去，他感覺似乎即將發硬，
但這真不是時候。
閉上眼緩下心緒，他半晌後在搖晃的車廂中再次睜開眼凝視對方，捨不得閉上眼睛。
這又長又短的夜啊！他希望時間在此停駐，明天永遠不要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