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總是能殘酷地摧毀美夢。
林舒維才睡沒多久,就被蚊蟲大軍襲擊,先是被不絕於耳的嗡嗡聲吵得睡不著,他把
書包裡的東西都倒出來,把頭包在空書包裡勉強睡了一陣子,最後又因為全身被叮得癢到
不得了,一氣之下也不睡了,把書本雜物收進書包裡,爬出鐵絲網。
全身都癢死了,他顧不得難看,邊走邊抓,不但露出短袖短褲的四肢被叮,好像還有
蚊子從袖口和褲管飛進去,連大腿根部和腋下都癢,不算白的皮膚上浮出好幾個腫包連起
來的大塊紅腫,乍看還以為是過敏。
還以為找到一個隱密的好地方,扣除最後一天要走路回家,這下林舒維不知道要去哪
裡渡過剩下的三天。連假今天才開始呢。
他四處閒晃,想找個公園繼續睡,可是走來走去都是房子,眼看天也要亮了,他走進
一家標示有廁所的便利商店,快步閃進廁所。只進來用廁所不消費,他覺得太厚臉皮了,
有點不好意思,只好安慰自己,便利商店就是給人方便的。
他一口氣把灌滿水壺的自來水喝了幾乎見底,再把水壺裝滿,然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大概是睡在髒木板上的緣故,白色的體育服都髒了,頭髮也因為汗水黏成一條一條。
最容易髒的體育服做成白色的,到底是哪個白癡的點子?他一邊洗骯髒的臉和手腳一
邊發牢騷,衣服和頭髮沒辦法洗,只好裝做不在意。
放假還穿學校的體育服實在很顯眼,林舒維現在才懊惱沒有先回家換衣服,他脫了上
衣,內外反過來穿,書包也反背,免得被看到校名。
衣服反穿之後看起來也沒那麼髒,林舒維滿意地看著鏡子,又用冷水洗一洗手腳,冰
鎮一下發癢的皮膚,然後走出廁所。店員正在拖地,他怕和店員四目相交,急忙走出店外
。
涼風吹著被水沾濕的衣服,林舒維覺得好自由,去哪裡都不會被唸,也不需要擔心今
天是爸爸會回家還是老太婆會回家,因為這幾天的他,沒有家了。
沒有家了,連個可以坐下來的地方都沒有。一方面自由,一方面也孤獨。林舒維坐在
一家診所外面的椅子休息,現在診所還沒開門所以他敢坐,等到診所開門,臉皮薄的他就
不敢坐了。
他又拿出水壺喝幾口水。肚子餓了。早知道剛才應該問店員有沒有昨天的過期麵包能
給他……但要他像乞討一樣向店員要麵包實在很丟臉,他說不出口,應該要趁店員拖地沒
空注意他的時候摸一個麵包出來才對。
坐著吹涼風又沒有蚊子叮,林舒維就在徐徐涼風中,抱著書包睡著了。
「喂,少年欸。門開了喔。」
林舒維被歐巴桑搖醒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歐巴桑好心地指著開始營業的
診所對他說:「你等很久喔?過敏好嚴重喔,給你先去掛號。」
林舒維一下子清醒了,連忙站起來搖搖手,「沒啦,我沒生病,謝謝喔!」接著忙不
迭跑了。
他不知道再來要去哪裡消磨時間,還是問問路人哪邊有公園好了。可是在那之前,他
得解決生理問題。
肚子真的好餓。
快十點了,不餓才怪。他慢慢走過一家便利商店,觀察店員的動態,那家店的櫃台只
有一個店員,現在正忙著結帳,應該沒空注意他,他若無其事地走進去,放麵包的架子在
櫃台斜前方,他只要背對櫃台,應該就不會被發現他偷拿麵包。
自認行動天衣無縫,膽子也大了起來,林舒維看著架上的麵包,思忖吐司片數多,說
不定一包就可以撐過三天,不然再去拿幾條巧克力好了,聽說登山的人都吃巧克力補充熱
量,體積又小,拿了也不會被發現。
林舒維用眼角偷看櫃台和四周,悄悄把半條吐司塞進書包裡,再繞去糖果架拿四條價
位不便宜的巧克力,然後極力用最自然的態度走向自動門。
這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另一個店員擋在他前方,笑容可掬地看著他。
「弟弟,還沒結帳的東西不可以帶出去喔。」
儘管店員的聲音和笑容都很親切,被當場逮到而僵住的林舒維還是全身發冷。
新聞上說偷竊是公訴罪,只要店家報警他就完了,沒得撤銷的。他嚇得臉都白了,抱
住書包努力想該怎麼辦,是要老實把東西都拿出來下跪道歉,還是乾脆趁其他客人進出時
加快腳步逃走──
「喂,我還在挑東西,你怎麼不等我就跑了?」
一隻手搭上林舒維的肩膀,後面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他吃驚地轉頭,看到後面的人
,眼睛張得更大。
張柏文頻頻對店員抱歉地點頭,「不好意思,我叫這小子別自己亂跑,他還是不聽。
他拿的東西,我會付錢。」
被帶到櫃台前,林舒維把書包裡的東西全拿出來,讓店員確認他只拿了吐司和巧克力
,張柏文付清之後,兩人一起走出去。
「你啊,不要再偷了。」張柏文嘆氣,「你這是運氣好,兩次都被我碰到。要是下次
沒人幫你解圍了怎麼辦?」
林舒維低頭噘嘴,手無意識地抓手臂和脖子上的紅腫,這引起張柏文的注意,才發現
林舒維身上都是粉紅色的腫包,他稍微抬起林舒維的手臂來看,紅腫的大小和密度令他吃
驚。
「你過敏嗎?」
「不是啦。」林舒維抽回手,又抓一抓,「大概是蚊子叮吧。」
張柏文昨晚查了書包上寫的校名,那間國中的所在位置和這裡隔了一個縣,所以這名
少年平常應該不住這裡,他又看林舒維身上髒兮兮,還刻意反穿昨天的體育服,心想八成
是蹺家。
他拍拍林舒維的背,「來吧,我買止癢液給你擦,不要一直抓,抓破容易感染。」
林舒維也癢得受不了,有人要幫他止癢當然再好不過,而且這個人還幫了他,應該不
會是壞人,於是跟著去藥局,然後回到張柏文住的地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