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3
我漸漸停下說話。這之間,母親並不打岔,我知道她一直看著我。現在我才敢看她了,她
的神情一如之前那樣,沒有改變。突然她來握住我靠近她的手,我頓了頓,感受到那粗糙
的掌心的溫度,心裡突然一震,可是不敢掙開。
母親看看我:「你長大了啊。」就微笑起來:「大概你不記得了,你小時候有一段時間總
是不肯自己走路,不管到哪裡去,一定要你爸爸牽著你的手,到哪裡都要纏著你爸爸,我
還跟你爸爸吃醋,別人的兒子都要找媽,就我們的兒子不找。」
我聽了,也一笑,卻有點酸楚起來。
母親靜了一下子,又開口:「想不到你爸爸就那樣走了。一眨眼這麼多年過去,將近二十
幾年來,不只我一個人辛苦,你也辛苦。」略頓了頓,說下去:「我知道,當時沒錢,根
本不應該買房子,如果不是我放不下,也不用這樣累,我自己累就算了,直到你也出去做
事,一直也要為這個煩惱,媽才是對不起你的人。」
我聽到這裡,怎樣不想掉淚,可要十分強忍住情緒。我扯起嘴角:「媽妳說這是什麼話。
」
母親握緊我的手,徑說著:「以前我常常讓你一個人上學放學,回家也只有一個人,自己
吃飯,等到我下班回來,也不一定可以見面說話,就算可以,我也沒有多的力氣關心,我
這個媽當得真差勁。當時是你讀書很關鍵的時期,我不知道你學習好不好,交了什麼朋友
,我想過,萬一你在學校交了壞朋友,變壞了,也真是沒有辦法。」
她看著我,突然道:「我很感謝你初中那位老師。」
我怔怔地看著她,原來她都知道我當時的荒唐。我開口:「媽……」
母親帶著笑搖頭,又道:「你一直很乖,知道我累,有事不敢說,都憋著,到大了也一樣
。去年你們出差過來,我問你一些話,就聽出來了,你和他之間有點問題。」
我呆了一呆,當時母親勸的那些話又浮上心頭,可是聽進去了沒有記住。母親畢竟是母親
,即使什麼也不說,總是能夠察覺到自己孩子的古怪。
母親道:「不過這兩個禮拜看你們相處不錯,你又累,我就沒有問了,原來發生這麼多事
情。」
我不說話。
母親道:「現在他也算是和他家裡的人說了。」
我勉強一笑:「嗯。」
母親問:「那你怎麼想?」
我一言不發。母親沒有問下去,卻拍了拍我的手背,輕輕地道:「不管怎麼樣,你只要想
著你自己的,不用考慮我,不要後悔就好。」
我看著母親,也還是沒有說話,只反過來去握住母親的手。
過了一陣子,病房其他探病的人紛紛走了,楊姐才回來。她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抱歉啊
,剛好女兒也打了電話過來,她在國外做事,平常比較忙,難得打電話。」
我表示不要緊。母親則笑道:「那應該多聊一會兒的。」
楊姐笑道:「已經聊得夠久了,而且再談下去,她就要嫌我這個媽囉唆了。」
母親略看我一眼,笑道:「可不是。」
我忙岔道:「媽,九點多了,我就先回去了。」又對楊姐道:「楊姐,今天晚上再麻煩妳
了。」
楊姐笑道:「應該的。」
母親道:「開車小心點。」
我點頭:「明天早上我再過來。」
楊姐這時說:「蕭先生不用太趕著來,我這邊不要緊的。」
大概她是對剛剛走開很久感到了抱歉。我和她客氣地笑,說上兩句場面話,與母親點點頭
,就走出病房。
這個時間大部分病房都已經安靜下來,走廊上半個人也沒有,只聽見前方護理站那裡的丁
點動靜。我經過去,走到穿堂搭了電梯。
現在心裡已經能夠平靜了,對一切十分坦然,簡直想不到有一天會對母親吐露那些心情,
後來與母親談話,腦中也一面對許多事情想了幾遍。有的事,也還是不能十分知道怎樣做
才是對的,然而也不是不知道答案。比如我對方微舟的愛。即使我們之間的感情發生過壞
的部分,即使我錯得最多,他對我有過那樣冷漠,可是想到任何壞的結局,總也是痛苦,
總是戀戀不捨,我也還是愛他。
電梯已經到了一樓,門打開來,我便要出去,馬上一頓。外面的人同樣停住了,怔怔地看
我。
門很快要關上,方微舟便伸手去按住了。我才反應過來,趕緊走出去,電梯門在背後匡啷
的關起來。
我呆呆地看著方微舟。
方微舟也看著我,先開了口:「我上去看一看阿姨。」
我道:「已經晚了,病房不開放探病了。」
方微舟點了一下頭,可欲言又止似的。我看看他,便道:「你怎麼,唔,這個時間過來,
你不是回你家裡嗎?」
方微舟道:「是回去了。吃個飯,就差不多了。」就頓了頓。
可以為他後面有話,卻半天沒有聽見他說。我想了想,說:「你家裡沒有留你住下來?你
姐姐不是後天回去嗎?總有話要好好說一說。」
方微舟低道:「我和她哪有什麼可以說。」
我又道:「你父母那裡……」
方微舟突然道:「其實我剛剛是想上去找你的。」
我停住,愣愣地看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有點頭:「嗯。」
方微舟道:「我打了你的電話,一直沒有接,剛剛先去過你家,按了門鈴,沒有人開門,
我想你應該還在醫院。」
聽見說,我連忙掏了掏大衣口袋,果真找不到手機。我道:「手機大概下午回去不小心丟
在家裡了。」
方微舟靜了一下子。也說不清是怎樣的神氣,他說:「我想也是。」
我看看他,又左右一看,對他微笑:「我們要一直站在這裡嗎?」
方微舟也一笑了。我道:「先回我家裡去吧。」與他一塊走,又問:「你車子停在哪裡?
」
方微舟過一下子才道:「我坐車過來的。」
我一愣,朝他看去。他說:「我從我家裡出來,忘了車鑰匙,也不想回去拿了,乾脆就坐
車了。」
我還是呆住,脫口:「這樣多花錢啊。」
方微舟聽了,好像怔了一下,不過又笑了。他道:「也沒有多少錢。」
我忍不住道:「知道你有錢,不過還是省一點吧。」又說:「不是說你今天不過來也不要
緊嗎,難得休假,你也應該休息。」
卻聽見他說:「可是我想來找你。」
我停住,對著他看,可有點恍恍惚惚。他又說:「我有些話想要告訴你。」
我聽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竟不太感到驚訝,彷彿早已經有所料到。我便道:「其實我也有
話想要告訴你。」
在那之後,我和方微舟反而不再交談。
方微舟徑想著什麼似的,之前分明說過有話要告訴我。但是我也不提出奇怪,面對他的沉
默,心裡倒是放鬆,不花費心思猜他想法,在我們之間氣氛完全也並不僵。之前沒有關掉
音響,一發動車子,廣播就響起來,主持人正在訪問來賓,談得很熱鬧,這一陣聲音卻突
然在車內顯得很擁擠起來,我關掉了,馬上無比安靜。夜深了,馬路燈影稀疏,夜幕使得
前面玻璃變成一面鏡子似的,倒映出他的身影。我透過它看著,現在又是兩個人了,就好
像這兩個禮拜以來的禮拜五晚上一樣情景。
可是隱約也有兩分不同,真正想不到方微舟會再次特地過來。他做什麼也不會沒有考慮,
好像今天這樣突然決定來一趟,以前完全不會發生。更想不到他會不開車過來。今天他下
班回他家裡,當然在那裡吃晚飯,想必吃完飯也已經不早了,卻在這短短的時間就趕來,
就為了他有話要說?其實這樣行為對他完全沒有益處。
他還是來了,為什麼?答案好像知道。
到我家樓下了。停好車子,我們一塊上樓去。我正在拿鑰匙,背後突然傳來開門的動靜。
我和方微舟掉過頭去看,那邊開門出來的是李阿姨。
她倒好像特地等著循聲出來:「你們今天回來的比較晚。」
說的這句也不太突兀,本來她見過方微舟,也知道這兩個禮拜五我們總是一塊回來,可那
口吻上彷彿帶著一種理所當然似的,我聽進耳裡,心頭微一熱,有點說不清的滋味。並不
是苦悶的。我笑道:「是啊。」
方微舟沒有開口,只是朝她點點頭。我注意到她手上提了一袋東西。她已經把它朝我遞來
:「這個拿回去燉湯,給你媽喝,補身體。我娘家的人前兩天來玩,之前我託他們帶來。
這個在我們老家很出名,非常好的。」就說了一個名詞,聽上去是中藥的一種。
我連忙道謝,接過去。她又囑咐了燉湯一定要用老母雞。
終於她進屋關上門了。我背對重新拿鑰匙開了家門,之前出門,沒有關燈,門一開便一片
通亮,並不用摸黑。我把那袋東西隨手放到餐桌上,打開看了一眼,黑糊糊的,真不知道
是什麼。
方微舟走近,也看見了。我對他道:「不然不拿了,她這麼熱心。」
方微舟卻道:「幸好她這麼熱心。」
我頓了頓,看看他。可是知道他的意思,自母親生病以來,這段時間除了他,就李阿姨給
予我很大的支持,她作為老鄰居,本來也並不必這麼幫忙,也甚至我需要上班了,主動照
顧母親好幾天,更不用說以往就時常照應我們母子的生活。
我道:「等我媽出院以後,一定記得好好謝謝她。」
方微舟微一笑。我還看著他,現在才仔細地看,這兩天天冷的緣故,他穿著一件大衣,裡
面還是早上出門那套,不過拿掉領帶了,最上面一顆釦子也解開,不那樣拘謹,可或許匆
匆前來,他看上去倒有一點風塵僕僕之感。
可是那淡淡的神氣下彷彿有點不定似的。我感到幾分奇異。
聽見方微舟問:「阿姨今天檢查做得怎樣了?」
我點點頭:「還好。」就一一告訴他。他接著又問別的,還是關於母親身體的事,我全部
說完,感到這方面沒什麼可談,便岔開來:「這裡面沒有那麼冷了,大衣先脫下來給我吧
。」
方微舟頓了頓,就脫下給我。我道:「我去掛起來。你也不要在這邊站著,到客廳去坐下
。」就停了停,定心下來:「其他的事等一下再說。」
方微舟看著我,默默地點頭。我便走開,到我房間去,把他的大衣掛起來,連同我自己的
。轉身要出去時,我瞥了一眼見桌上,看見手機,突然念頭閃過,就去拿起來看。
整天也沒幾通電話,近來公事方面有點考慮,慢慢把很多交代出去,其實之前我請假,正
逢年後開工最忙的時期,我不在,許多事在部門幾個人手上負責很好,上面也知道我的情
形,幾件大的項目沒有轉到我手上來。
這時看見方微舟打過來的紀錄了,以為很多,卻只有兩通,在傍晚那時候。
以前我出門很晚也沒有消息,方微舟找不到我,打來的次數遠比這回要多,還要找到王任
與小兵問清楚,開始看他這樣著急,怎樣不甜蜜,慢慢就習慣了,不稀罕,後來也不覺他
是特別著急,甚至故意不接他電話。其實他也知道,當時我也絕對不會整夜不歸,找不到
我,他便不來接而已。想起來這些,我感到心情也沒有怎樣起伏,放下手機。
一轉頭卻見到方微舟站在門口,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倒是對他一笑,說:「還以為你
打了不少通電話,原來不過兩通。」
方微舟維持沉默,過一下子道:「打了兩通,響了很久你也沒有接,我猶豫過要不要繼續
打第三通。後來突然我覺得算了。」
我怔了一怔。聽他又說:「不如乾脆過來一趟。」
我聽了,一時也說不清心頭滋味。可道:「你當時已經在你家裡了吧?」
方微舟道:「嗯。」
我道:「你直接就出來了,也不是回你家去,跑到這麼遠,你爸媽,怎麼問都不問?」
方微舟便道:「我已經這樣大了,什麼理由說不出來。」
被他這樣一堵,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氣,想想要有點好笑起來,嘴裡道:「他們就不管你
了?」
方微舟道:「就算是父母,也有管不到孩子的地方。我不願意他們管,他們還能夠怎麼樣
,也不能勉強我。」
這一句說的彷彿有點意思,我呆了一下,難道他已經把我們的事情對他父母說開?兩方鬧
起來了,他才倉促跑出來?想到這個可能,我簡直心情複雜,彷彿不安,然而也好像懷抱
了光明那樣,可以非常樂觀。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話了。方微舟也不說。這樣面面相覷,我馬上理智回來,我記得他姐姐
的勸諫,連我聽了也同意,況且他易於冷靜的人,向來也不會突然衝動行事,好好想過那
番話後,必定也只有贊成。
以及他姐姐還在家,可能很注意著他,一定會從中攔阻。
雖然心中十分知道不可能會順利,我還是克制不了問的衝動:「你,你和你爸媽都說了…
…?」
方微舟略頓了頓,道:「沒有。」
這回答不算意外,我也並不覺得如何失落,反而要鬆口氣。假如他真的和他父母坦白,也
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就算我們之間在他那邊能夠容易,但是我與他中間依舊隔著一塊深的
疙瘩——我的出軌,這陣子相互為此痛苦不知道幾回,即使感情不變,也受不了這種無盡
似的折磨,差點也真的要結束了,卻因為母親生病,關係再度緊靠起來,他便因而放下芥
蒂,我也並不相信。
但是還沒開口,又聽見方微舟道:「我只是和他們說明白,我有交往的人,不會再相親,
但是以後也不會結婚。」
聽到這消息簡直不知道心情應該怎樣,我也還是覺得刺激,腦中空白起來,整個呆住。四
周突然好像安靜,其實本來也非常靜,這時更加感到只有自己的心跳聲,也不知道緊張什
麼,眼看他走到面前。
方微舟道:「我不結婚,但也不是因為不想定下來。」就頓了頓,低聲:「我一直就是這
樣子,不管聽到誰結婚,還是看見,從來不會覺得羨慕,也不感動。有時候,光是想到結
婚,就會有點恐怖的感覺。」
他說話的口吻還是淡的,可是他聲音聽上去卻有點滯澀,好像很難啟口。他臉上神氣通常
的鎮定,仔細看,卻有點不同了,竟有種緊張似的。我感到奇異,心裡倒慢慢平靜下來。
但是不知道怎麼評論這個,事實上我也完全沒有想過結婚的事。也是因為覺得自己不可能
。我看看他,感到不該沉默,便問:「為什麼會這樣想?」
方微舟靜了一下,便道:「大概我對組織家庭這件事,有點反感。」就一頓,略低了聲音
:「誰來看我家裡都覺得很好,但是外頭的人哪裡知道問題。」
「我爸爸媽媽關係以前也不太和睦,他們在一起沒有多久就談到結婚,也很快就結了,之
所以結婚,只是認為到了年紀不能不結婚。我小時候時常聽見他們爭吵,都在一個學校任
職,外面不方便吵,還要裝作很好。回來就吵翻天,都是很無聊的事,每次他們也要吵要
離婚了,每次也沒有離婚。」
他淡道:「可能他們後來年紀大了,慢慢也沒什麼可以吵的。我姐姐結婚後,重心都放在
她那裡,近年對我也催促這個,其實我以前也說過不結婚,他們不相信,幾次找我談話,
我不聽,就找其他人來說,比如我姑姑,只能乾脆應付他們算了,不然沒完沒了。」
我沒有想到他父母會是這樣子,也有點想像不來,可是父母鬧不合,小孩子怎麼不受到影
響?他在這樣的家裡長大,天天父母關係緊張,雖然後來他們好了,但是他心裡大概也十
分厭煩,或許提起來就想要逃避。
這時他看看我,道:「我覺得需要告訴你這些事。」
我怔了一怔。他又道:「我是有過不少對象,尤其女孩子,在一段時間後,就要談結婚,
一談到,我就覺得心裡不對勁,就覺得很難繼續下去……。我確實比較認為找男人在一起
方便,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試過幾個,也不太順利。好像不管男的女的,沒有實質的約
束,就會覺得不確定。」
他看著我:「你也這麼想是不是?我不能給你這個保證,」
我同樣看他。從前他對外也說不婚主義,總是以為搪塞,為了掩飾我們的關係,原來他真
正這樣的想法。即使今天換了別人,他也不會想到。可是我確實心裡很埋怨他從不承諾,
但難道就因為他不結婚?
我開口:「不是,我沒有想過結婚,雖然知道去國外登記不是不行,但是我也完全沒有想
過這個。」
方微舟沒有說話,還是看著我。
我沉了口氣,道:「我們之間不是結不結婚的問題。」頓了頓,又說:「也不是公不公開
的問題。」
方微舟卻開口:「我知道。我對你,時常不夠維護。」
我對著他看:「是。」
方微舟略低下目光:「這是我的不對。我也不會解釋,但我的確疏忽了,你也不吵,我就
不以為意。」
我默默無語。他父母那裡,他的朋友,他並不費心處理這個。也許故意,或者無心,然而
積累下來,漸漸變成我們感情上的芥蒂。卻也不能完全怪罪到他身上,我為了自己沒來由
的自尊心,常常彆扭,有什麼也不肯對他說,還要與他分得清楚,是我先在我們的關係之
間劃了界線。
以及不忠誠的是我。
我開口:「我也錯了,有不滿也不告訴你……。有時候是因為不知道怎麼說,你和我不一
樣,不能不考慮你父母想法,還有在公司裡,不能公開也能理解,但是,我們明明在一起
,卻常常弄到好像沒什麼關係,看見你和別人很好,也不敢說什麼。」
方微舟安靜了一下子,突然道:「我和陸江沒有什麼。」
我一頓,馬上盯著他看。他說:「我確實知道他對我是什麼意思,但是沒有戳破……我,
我是個卑鄙的人吧。」
我不說話,可搖頭。
他又道:「我完全沒有和他發生過任何什麼,每次見面不是在公司,就是應酬,旁邊也有
人。他暗示明示,我只是敷衍而已,後來……」就頓了頓:「大概也有點想氣一氣你。」
便苦笑:「也就是想氣你而已。想到乾脆分開,突然也不能接受,我,我想想我自己也有
不對的,我只想到你不吵,這樣過下去很好,長時間忽略你的想法,像是我這樣子,也只
有你受得了吧。」
那所謂的後來……沒有說的,我也知道是什麼。其實,我也早就知道他與陸江一定沒什麼
。只是因為自己也做錯,便想他也做錯過,減少心裡的負愧。真正卑鄙無恥的是我。我開
口:「你對我,真的沒有什麼不好,是我的錯。」
我停了一停,緩了口氣:「對於徐征……」
剛剛提到,就看見他神色微僵,可是並沒有移開看著我的目光,我說下去:「這件事,是
我不對,不管什麼理由,我都不應該。可是我對他也從沒有喜歡的感覺,我只是逃避,因
為對你不滿,已經忍受不了,必須發洩,但這樣完全錯了,我不想忍耐也應該要找你鬧,
而不是這樣。」
他默默無語,但彷彿是艱難開口。過一下子,他問:「你當時,想過和我分開嗎?」
我看著他:「沒有。」
他聽了,沒有說話,卻說不清是怎樣的神色。可完全不是冷漠。
我感到澀然:「我對不起你,但是從來沒有想過分開,斷掉了,又因為對你不滿,重新錯
下去,直到……其實之前我已經下定決心,不能這樣下去,我們之間也是,我應該坦白告
訴你,我真正的不滿。其實我也怕我說了,你就要分手。我沒有想過這個,但是我一直也
不確定你對我到底怎麼想的,在一起這麼久,可是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看清楚你是怎麼想
的,我也沒有弄得很明白,後來在一起了,卻不敢問,怕你反悔。」
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說的連我自己都好像混亂起來。他一直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我。我
整個感到很緊張起來,就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音好像也不是自己的。我道:「在那之
前,我早已經喜歡你了,現在也是——」
突然方微舟上前把我抱住了。我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以及他身上
的溫度,這樣熱的。我一時有點恍惚,相似的畫面掠過腦海,馬上也去抱住了他。
這次,他沒有把我推開了。
我突然有股心酸,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衝口而出:「你恨我吧?」
方微舟把我摟得更緊。他說:「不,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