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跟壓力真的是可怕的東西。
以鳶尾花為名的男人
「想不想跟我一塊過一晚?」
Irik是柴明所認識的人當中最特殊的人。
柴明周圍的人,不管是同性,或者是異性,個個一絲不苟──這絕對是
環境問題,誰叫他在老派的律師事務所裡面工作──沒有任何一個人跟Irik
一樣,就算把西裝穿得筆挺,領帶打得標準,襯衫鈕釦一個都沒有解開,依
然充滿魅力。是只有「蠱惑」二字才形容得了的魅力。
那位Irik現在把西裝外套脫掉,襯衫鈕釦解開兩個,領帶拉鬆,左手隨
興托著裝了紅酒的高腳杯,右手按著柴明正前方的桌面。他一把腳翹起來,
即使隔著西裝褲都隱約看得出腿部的肌肉曲線;上半身只要往前傾個幾度,
領口底下的鎖骨就跳進視線範圍,叫柴明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柴明知道自
己滿臉通紅,想要別開目光,Irik薄唇的嘴角往上彎成充滿誘惑力的淡紅色
弧線,擱在桌面上的手悄沒聲地移動到柴明的左手上方,長而且指節明顯的
指頭探進柴明拳頭的縫隙,那動作讓柴明的臉更燙了。
「怎樣?想不想?」
Irik的聲音跟貓一樣,從喉嚨深處發出,隔著半張桌子的距離軟軟地刮
搔柴明的鼓膜。
「我可是很想的唷……」
即使柴明只用短暫的十分之一秒跟Irik對望一眼,都不可能忽略那雙眼
睛,在漂染成墨綠灰色的瀏海底下,映著昏黃的燈光發亮的眼睛。Irik從來
不戴眼鏡,也不戴變色片或隱形眼鏡,跟老是把黑框眼鏡架在鼻樑上的柴明
天差地遠。柴明很敢發誓,任何男人只要對著Irik那雙眼睛看上一眼,就一
定會忍不住想看第二眼,看他濃密的黑睫毛襯著帶點灰色調的虹彩,輕輕眨
個幾下,柴明就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伸出舌頭舔舔嘴唇──Irik立刻抽起
右手,將大拇指按上柴明的下唇。
「來吧,柴,跟我到我房裡來。我們可以點一瓶Tullamore Dew。」
「……你明明知道,我喝不到半杯就會醉到不省人事。」
這是柴明今晚第一句台詞,他好恨自己古板的個性,絕對不可能像Irik
一樣瞇起眼睛微笑,或者像他一樣,可以用流暢地、像正準備捕食獵物的豹
一般的動作將人從桌邊拉起來,或者可以很自然地一手搭上肩、另一手勾上
腰,不著痕跡地將人往酒吧的出口帶,也絕對沒有辦法用含著微熱吐氣的低
音調,在人的耳畔說出「那就可惜了,我可是很喜歡呢,那口感就跟你一樣
滑順」這種台詞。
對。
所有Irik做得到的事情,柴明都辦不到。就像他沒有辦法抗拒Irik,會
情不自禁跟著他走回飯店的房間,像被下了迷藥一樣乖乖聽話,任由Irik擺
布,轉眼間就被剝個精光,躺在加大的床鋪上頭,在Irik動作純熟的愛撫之
下顫抖呻吟。
「啊、啊嗚……哈、哈……」
「柴,柴,對,再開一點,你好可愛啊,看,一開一合的,是很想要對
不對……?」
Irik鮮紅色的薄唇跟靈活的舌尖在柴明皮膚粗糙的頸側挨擦,挑逗的語
句當中所含的熱氣比在樓下酒吧裡時還多一倍,然而柴明現在雖然意識的到
自己的臉跟身體都在發燙,卻管不了舌頭,只要對象是Irik,只要是在他的
身體底下,多羞恥的話都說得出來。
「快點,快點進來……哈、嗯……不行,我不能等了,快點……!」
「沒那麼簡單……」Irik搖身一變,成了一位等著獵物自動送上門的掠
奪者。「柴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我還想要多看一下哪……」
柴明完全不具備控制的技術,只知道從身體的內側往外延燒得的慾望,
沒有Irik是滿足不了的,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勾抱住那頭蠱惑人心的豹,
卻被靈活地閃掉。手腕被壓在床單上,耳邊聽到一個短短的、充滿無奈跟壓
抑的嘆息,馬上就換成輕輕的、惡作劇般的笑聲:「柴真猴急,好吧……」
穿進身體的質量頂在內側敏感的位置,令理性的思考完全失效,只知道
擺動腰部,追逐更高的快感。
然而,即使是在最劇烈的律動當中,Irik也從不允許柴明伸手出去抱住
他的肩、不讓柴明的腿夾住他的腰。
那是當然的──能夠把柴明壓倒在床上的男人只有Irik,可是,Irik所
征服的男人,不止柴明一個。
Irik憑著自己的魅力跟手腕,想要釣誰就釣誰,卻沒有一個人,包括柴
明在內,能至少獲得他一個吻。
──鳶尾花的花語,你知道嗎?
Irik有一次比較願意多聊的時候,曾經把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帶著淺淺
的笑,慢慢地說著話。
──是「友誼」跟「愛情」的意思喔。
柴明記得很清楚,只有那一次,短短的幾分鐘而已,Irik卸下平常充斥
於他周遭空氣當中的蠱惑氣質,看起來就像是個天真的少年。柴明有那麼一
瞬間,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抱住他,卻被很快地躲開,那個少年緩緩地搖
搖頭,用一句話堵住了柴明的希望:
──只不過,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所以我不是真的花,而是死的花。
熱燙的水珠滴在臉上,柴明把視線往上抬,看到頭頂上那雙細長的、帶
灰色調的眼睛裡滲出淚水。
但他們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跟對方說。
Irik是柴明所認識的人當中最特殊的人。
也是他最無法抗拒的人。
同時,還是他永遠無法告白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