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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歸雲深處、貳拾
黎庸帶秋霧去桃樹林裡摘桃子,所以成熟的果實都被他摘下來分送給有交情的
朋友們,除了黎悅澤跟關瑜那對兄弟,還有水師父那兒認識的弟子們,多是女弟子,
跟他最處得來的就是黃月兒,那隻雀精。
雲崖的人都知道黎長老看著隨和親切,實際上特別孤僻,不好相處,那些桃子
除了莊主、松雲居的主人、莊主兩個徒兒吃過,別人想也別想,其他的作物也一樣。
秋霧把黎庸收成的桃子送光了,一顆都沒留,回雲臻居的時候黎庸問起來,秋霧說:
「我這是幫你做人情啊。」
黎庸笑了,他還需要一隻妖魔替自己做人情,這傢伙比他還懂得做人。
秋霧念他說:「唉,都不曉得你怎麼變成這樣的,平常苛待莊裡的弟子吧,我
之前待水師父那兒老聽到有人說你不好,你也不在意。」
「人也好,鬼神也罷,都是會變的,不變的才厲害。追求長生不老,也是一種
追求不變,追求大道也是在找一個信念,所謂信念就是難以動搖的支柱。」
「行啦行啦。」秋霧最怕聽他念這些東西,連忙擺手喊停,倒了茶水潤喉。喝
完茶以後他說:「今日忙得差不多了,謝謝你的桃子啊。」
「本來都是給你的,給了你就隨你處置。不過你自己一個都沒留。」
「呵,知道你對我好,樹還在,往後還怕沒得吃?而且之後還有一些桃子會成
熟,夠我們吃的了。」
「秋霧,你要不要跟我在東雲島修煉就好?」
秋霧瞅他,問:「為什麼?又想關著我?」
「我只是擔心你糾纏太多業果。你不喜歡東雲島麼?」
「喜歡。可是與我糾纏的只有你啊。」秋霧戲謔回嘴,也不等他反應就撂了句
要去休息,一溜煙跑走了。
黎庸自己心裡明白,這一整天跟著秋霧跑下來,他是在吃醋。誰都能讓秋霧開
心的笑,哪怕是有些弟子對秋霧不善,冷嘲熱諷,秋霧也能神采飛揚的應對,絲毫
沒有一點難堪跟退怯。誰都可以令秋霧在意,看著秋霧的喜怒哀樂都因他人而起,
黎庸吃醋了,而且這醋勁有些厲害,讓他費勁壓抑心底騷動著的危險念頭。
他想帶秋霧回東雲島,只有他們兩個在一起,練著世上最難的功法,一直閉關,
與世隔絕。他自己都不懂怎麼會如此希冀,求的好像並非大道,而是秋霧。因此秋
霧說笑的那句話才點醒了他,一直以來就只有他們倆互相糾纏而已,然而實際上他
一直都曉得秋霧想逃離他。他對秋霧太在意,已成執念,明明不會動心,為何無法
放手,還一直思量著該怎樣才能把秋霧留住?能得到什麼?
對黎庸而言,往事歷歷在目。他也一直心如明鏡,沒想到重逢後自身性情轉變
之大,太在意秋霧,許多原則遇上秋霧都不存在,連他都覺得陌生,卻又理所應當。
他本來就習慣對秋霧好的,也習慣去獲得秋霧的信賴、依戀。說不定這份執著就是
源於過去的回憶,他只是變得像從前的自己。想到這兒,黎庸稍微沉澱心思,卻又
覺得這是個隱憂。
沒想到舊日情愛的影響會如此深遠,幾百年星霜洗刷也無法褪去麼?他那時和
秋霧的相處實在很短暫,遠比不過他跟簡茗斕或是其他妖精紅顏相處的日子,可是
回顧過往,唯有和秋霧在一起的那些片段是最鮮明的。
即便是現在,光想著秋霧疏離自己而親近他人,他其實也難以忍受。
另一頭,秋霧在浴室泡澡。雲臻居沒有東雲島那兒的仙府有鑿溫泉池子,可是
靈泉豐沛,能引流入室成了靈泉浴池,是常年流動的活水,不怕髒污濁氣積聚室裡。
更衣處則是近出入口的小隔間,用嵌著珠貝、玳瑁的屏風隔起來,有置衣架、燈柱、
椅凳、小桌几、鏡台,應有盡有,沐浴完還能喝點東西,出去就是花木扶疏的院落
一隅。
秋霧雖是水母精,化成人形泡澡是冷熱不忌,只要是水就泡得舒服。他在隔間
裡將及臀長髮拿木簪隨意挽在頭頂,額角、鬢髮落了幾縷青絲,入浴後因濕氣而服
貼在光滑緊潤的皮膚上。
「越來越熱,夏天了。晚點弄些蜂蜜蓮藕吃吧。」他喃喃自語,瞇眼靠在浴池
邊想著夏天好吃的東西,臉上掛著傻笑。入口傳來窸窣聲,他知道黎庸進來,朝著
屏風那兒出聲確認:「黎庸?」
黎庸答:「是我。介意我一起麼?」
「……唔,進來吧。」秋霧聲音有些緊澀,耳力莫名更好了,連黎庸脫到哪件
衣服都能聽出來。沒多久黎庸裸身走來,而秋霧一早就背對屏風,面壁閃躲對方。
他聽黎庸入浴的水聲,水流湧動,有些溢出池外,但都比不過他此刻內心春意蕩漾。
由於心中有鬼,秋霧掐不掉腦海浮現的各種綺念,只好僵著頸子不敢隨便轉頭亂看。
黎庸看青年這麼躲著自己只能苦笑,問了先前沒獲得回答的疑問:「為什麼這
樣怕我?對我情意尚存?」
「知道還問。」秋霧咬牙嘀咕,忍不住扭頭睨人。只這一眼就險些神魂沉淪,
這是水霧裡的驚鴻一瞥,不,也不僅一瞥,而是貪戀的瞅了好幾眼。黎庸本就長得
俊雅風流,矇矓霧氣將其魅力烘托得更醉人心神。秋霧明顯嚥口水往池子邊緣退縮,
側臉閃躲,尷尬道:「你不要這樣看我了。」
黎庸失笑:「我眼神可怕?你現在表情也挺可怕,眼睛像是會咬人。」
秋霧逼自己挪開眼,抹了把額角的細汗,他說:「你知不知道有時你看我的樣
子……」
「我樣子怎麼了?」
「跟以前你弄我的時候很像。不是,之前跟之後也是,就那樣子。」
黎庸愣了片刻才會意過來:「你是指我對你──」
「但還是不一樣!」秋霧打斷他的話解釋:「很像,可是不一樣。現在更像是
我害你傾家蕩產、倒八輩子楣、殺你全家似的,就是那種我欠你很多的眼神。總之
我覺得不好。」
「我是這樣麼?」黎庸竟不曉得自己有這種神情,聽了很錯愕,一臉納悶摸上
自己臉龐。
「那我還是走吧。」黎庸想起身,秋霧喊了他說:「不必,你、你都泡進來了,
我也沒有要趕你走啊。我只是說你有時看我的樣子有些古怪。」
黎庸點頭又回原位,望著秋霧的背影,欣賞青年背上優雅好看的蝴蝶骨,他說:
「本來是想,自你開竅以後就來了雲崖,沒什麼機會跟你這樣一塊兒洗澡,聯絡感
情。沒想到你這麼怕我,明明以前我們常一起洗的,我還伺候過你沐浴,記得麼?」
秋霧這下臉皮燙紅,彆扭回應:「記得啦。別講這個了。那時我就傻,洗個澡
都不懂怎麼洗,所以不得不那樣勞煩你啊。」
「怎麼會,你那會兒已經很聰明了。」
秋霧快被自己的羞恥心燒死了,一個妖魔怎知羞恥?這肯定是黎庸害的。且不
說前生他還是霧,就說那時他還是巴掌大小的水母精吧。因為他成天泡在海裡,也
不懂沐浴是怎回事兒,所以都是黎庸教導他。一開始黎庸還沒想過能把自己縮得跟
他一樣小,為了洗乾淨私處就拿軟毫刷他那話兒,把他刷得有反應、通體緋紅,只
得將他照顧得洩出再清理。後來黎庸想起能將自己縮小,他就羞得再也不要黎庸幫
自己洗那裡,自己草草搓洗完了事,偏偏黎庸還一派淡定,真是可惱。
秋霧不經意想起黎庸胯間那器物的模樣,不僅臉色,渾身都像浸在薑湯裡,又
熱又辣,自己腿間的東西有了些反應,這下更是死活不想轉身面對。他面壁嘆氣,
等自己冷靜。偏偏這時池水波蕩,黎庸湊近他背後,他心虛轉頭問:「怎麼了?」
黎庸伸手過來:「你頭髮整個快散了,重新挽好吧。」
「不用……」話語未竟,木簪滑落沉至水底,秋霧的長髮如瀑傾洩。他回首愣
愣瞪大眼,灰藍眸子裡映著黎庸訝異的表情,垂落入水的長髮如海藻般漂散,優雅
擺蕩。
黎庸神色淡然,眼裡隱有溫柔,兩者默契看著水中青絲冉冉漂蕩,其間可見雙
方陽物皆有昂首指天之勢,精神飽滿,一支似紅琉璃般溫潤漂亮,另一隻色如辰砂
赤極而黑。兩者粗長形貌各有誘人之處,卻都不像他們的主人臉皮生得俊秀斯文,
此刻早就不停脹大,筋紋清楚浮於皮肉表面,戰意昇騰,像是隨時要鬥起來。誰都
不記得拾簪的事,再次凝眸相視時,眼中僅有彼此。
「你、這怎麼……」秋霧錯愕,立刻摀住自己胯部轉身背對。他心慌意亂的想:
「是了,動不動凡心跟欲望也不見得就是同一件事,那黎庸也該是有欲求的?不對
啊,黎庸境界已臻金仙,非尋常妖魔鬼怪、天仙美人能撩出欲念,難道是陳年習慣?
還是有毛病吧?」
「是習慣吧。」秋霧沉聲道,擅自作結論。
「你是這麼想的?」黎庸似笑似嘆,自後方環臂摟住秋霧的腰身說:「不必慌
張,相識許久,以前我也幫過你排解,記得麼?」
秋霧慌忙攔下他往胯間探的手說:「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等下就冷靜了。」
「秋霧,不要躲我。為什麼只有我被你拒於千里之外,討厭我?」
「此一時彼一時,情況不同。」秋霧扭身閃避,其實身心都渴望黎庸的親近,
可是一想到這個人和他不同,沒有同樣的心情意念,他寧可不要。
「可你分明是想要我的。如果你想要,我也不會拒絕。」
秋霧咬下唇苦笑,敏感脆弱的那物還是落了黎庸手中,他確實渴望著黎庸的好,
溫存的手法似乎幾百年來未減分毫,只是他明白這無關情愛。他反省懊悔,不該騙
黎庸服食仙藥,這是業果。最難擺脫的就是這苦中帶甜的滋味,若徹頭徹尾就是痛
苦或怨仇,也能說服自己瀟灑割捨,但偏偏他嘗到甜美溫柔的滋味,還很享受,這
要怎麼拒絕才好?明知道不該繼續,他依然無力抗拒,只能不停沉淪其中。
黎庸說他想要就會給,這種話太過狡猾,他知道這不是因為黎庸對他有同樣心
意,只不過是黎庸根本不在意罷了。黎庸給的是自身可有可無的東西,但他卻視若
珍寶。
在這虛假的溫情甜蜜裡,秋霧生出一絲怨恨,怨恨自己愚昧,怨恨黎庸的窮追
不捨。不過要是反過來,他大概會像黎庸這樣,明明失了凡心卻緊抓著一絲執念不
放。因為若是化解著份執念之後,好像連自己都會失去。
「黎庸、呼,不要這樣。我不要。」秋霧手往後推擋,但對方攏著他要害在根
部和最敏銳的頂端搓磨,輕鬆將他的意志一次次擊潰。他聽著自己的聲音帶著低軟
撩人的渴求,全然不像是奮力抵抗。
「真的……不要麼?其實,試一次也無妨。這樣的事,不該是很快樂的?和最
親密的人一起,說起來不就是你跟我麼?這麼久以來,也只有你讓我動念,秋霧你
也不想接受別人,既然如此,我們這樣有何不妥?」
秋霧渾身潮紅,捉著黎庸伺候自己陽物的手欲拒還迎,自己臀肉間還抵著一根
燙硬的東西,意識到黎庸也有了欲望,他彷彿快捕捉到一絲不對勁,但很快就被對
方撩撥散了。黎庸那根陽物好像又更加碩長,僅僅是擠進臀肉間無法安撫它,兩人
糾纏片刻後,黎庸稍微往後退,將陽物整根擠到秋霧腿間,磨擦著會陰和秋霧那處
的根部肉囊。
「哈嗯嗯……不、呃嗯……」秋霧被刺激得無法言語,整個身軀已酥軟得往前
癱,一手撐在池岸上,張口粗喘。習慣強忍著不洩出精來,也不曉得自己在堅持什
麼。黎庸就著肉體相嵌之姿輕輕往他身後頂撞,挺動腰腿,雖不是侵入體內,卻也
如交媾一樣撞得水聲響徹浴室。
「嗚呃,啊嗯、啊,哈呃……不要、不要了,黎庸,你不、不愛……我……啊
啊啊……」秋霧的腰被牢牢扣緊,臀肉及大腿緊密貼著黎庸下腹和胯部,耳邊是黎
庸一聲沉厚悶哼,他自己則低啞哀吟著洩出精水來。水裡一波波濃白精流,臉龐的
水珠匯到下巴滴落。
黎庸還摟著他,將他臉扳過來,指腹揩過他眼角低哄:「不哭了。我不弄,不
哭了。」
秋霧恍惚望著黎庸,心中惶然,他哭了麼?明明這麼快樂的事,一想到黎庸根
本不是因為愛他,只是一種試探跟確認,或是習慣,他就委屈得哭了。這個男人就
算不再施展擊殺術,也將他這個妖魔壓制得死死的,實在很殘酷。
「你走開。」秋霧手腳發軟,快感餘韻還沒退,推開黎庸的動作顯得很乏力慵
懶。本來就不是因為髒了想沐浴,只是想泡個靈泉放鬆而已。他推開黎庸踏著水裡
矮階上岸,頭也不回走了。黎庸看出他真的惱了也不敢立刻追上,等他穿好衣裳自
己才上岸著衣。黎庸一出浴室就見秋霧在院裡站著,顯然是在等他。
由於黎庸喜歡白花,院裡草木多依其喜好栽植,所以才有眼前花樹盛開時如雲
如雪的景色。恰好秋霧著一身白練色衣裳,與這景色和諧共存,宛如花仙。這身衣
裳是黎庸特定找了器修訂製的法衣,不畏凡火燒損,不易沾惹塵埃,強韌勝過戰甲,
材料到報酬不知花費黎庸多少心力。當初還是黎庸讓胡應元介紹的器修,胡應元還
以為他是要度劫提升境界了才趕製法衣的。那身法衣款式簡單俐落,織法跟刺繡都
是銀白色調,料子隨不同角度變化而產生虹霞般的光澤,穿的人都會顯得清雅幾分。
雲雪般的花樹環繞,秋霧就穿著黎庸送的法衣立在那兒,相貌氣質更勝於從前,
光華隱隱,清如風淡似月,暮雲掩之更增絕豔。
「黎庸。」秋霧出聲將黎庸喚回神。
黎庸的心緒起伏不定,好像比剛才在池子裡緊張,他知道自己做得太過火了,
不該那樣誘惑、強迫秋霧,心裡有矛盾、心疼、自厭,唯獨並不後悔。他凝眸望著
秋霧,沉溺在美景裡,他知道秋霧僅是這樣立在那兒的風姿就足以顛倒眾生,所能
迷惑的也不僅是妖魔、凡人,也包括自己。想到這裡,他好像恍然大悟。
「我在。」黎庸澀聲回應,僅是相視片刻,自己竟然又有了那曖昧的衝動,有
些迷惘,但對自身的念想又更加明晰。
秋霧兩袖負於身後,瞅著黎庸說:「我剛才開口拒絕,你為何不罷手?因為我
是妖魔、是隱患,所以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我沒想過欺負你。」黎庸走近他,秋霧一退他就止步,怕把對方嚇跑了。
秋霧一抱怨就停不下,惱羞道:「你實在太自以為是,以為凡事都如你所料,
盡在掌握。就算我心裡還有你,但留下來卻不是這緣故,而是因為我騙你吃藥,想
彌補。你又是怎麼想的?把我當寵物豢養起來,還方便監視?」他身後交握的兩手
正不安而緊張的絞著手指。
黎庸曉得越聰明的對象越不好哄,他坦言說:「相逢以前我就算還保有從前的
記憶,於我而言也不過是舊夢一場,也認為一個人自在。可是自從將你帶回來,記
憶裡那些相處的經過都不同了,我想起那些感受,儘管短暫,卻覺得無論如何都該
珍惜。所以,要是我們能成為道侶是最好的,一同修煉,這樣更好吧。畢竟壽元綿
長,修習正道功法總是需要長久專注的──」
「去你的修煉。」秋霧打斷他的話斥罵,表情像哭又像笑,鼻端哼出冷笑。他
感到難堪,尤其在那些溫存甜蜜的情事後,這人冷靜的講這種事,他氣紅了眼眶,
喉間輾出聲聲荒唐乾澀的笑:「你這個人實在是、哈,實在很無趣,也很有趣。你
對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擺脫凡塵俗事裡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我跟我們過往的感情吧。
我才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是什麼,修為多高深,我什麼都能不要。騙你吃藥
是我不對,我有私心,我的愛是戲耍、欺瞞、不擇手段、任性妄為,那你呢?你愛
過我沒有?」
黎庸歛眸,認真思考。秋霧不待他回話又壓抑內心激動,長吁一口氣接著講:
「可能只是我以為你愛過我,那時候也一樣,以為你是愛我的。說不定我從來都沒
有得到過,而且我可能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愛我,最重要的是我愛你。所以我做了什
麼,後果也是自己承擔。我心疼你被我騙,就留在你身邊,什麼都依你。可我發現
你其實一點都不需要我,你只需要專注你自己的修行之道。所以你不必管我了。」
「秋霧!」黎庸聽得心慌意亂,急忙喊他。
秋霧淡淡睇他,應道:「還有什麼話都講出來吧。這麼糾纏不清的,我受不了。」
「不是為了修煉才那麼對你。」黎庸急得上前捉住他手腕,呼吸微亂。秋霧被
他舉動嚇得想跑,他一臂圈住秋霧的腰,牢牢將人鎖在身前,盼到秋霧跟他對視,
雖然是瞪大眼怒視。
黎庸說:「我喜歡你,我心悅於你,否則絕不會做剛才那種事,也不可能產生
欲念。」
秋霧聞言仰首,翻白眼無聲笑了。他再度睨著黎庸,語氣無奈的調侃:「還說
你記得所有事情,忘了自己吃過那種藥就不會再動心?」
「記得,在凡間的時候,那種藥確實稀罕,是仙藥也是詛咒。可是如今再看,
它也不是什麼好藥,能影響的對象有限,憑我如今的境界又怎麼可能輕易被那顆藥
繼續影響?」
人心是難以捉摸又易變的,感情、信念,這些無形之物都在虛實間。秋霧是生
於混沌的妖魔,擅於窺探生靈心中的脆弱,唯獨黎庸的心他從來都勘不透,辨不清。
聽了黎庸這些話,秋霧冷靜下來,低頭嘆道:「真想相信你跟我自己。」可是實在
很難,他已分不清真假。
「為何不信?」黎庸問。
「如果你對我有情,為何剛才不一開始就講?」
「我怕你不信。」
「是你不信我吧。你先講,說不定我就信了。」
黎庸蹙眉瞅他道:「你既然說自己不在意我的真心,有說了那些話,為何自相
矛盾不肯接受我?我要怎麼證明你才肯信我?」
「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辦。」秋霧兩手抵開他,拉開彼此距離,黎庸並不禁
錮他,他徹底離開了黎庸的懷抱,望著男人一臉徬徨無助又隱有幽怨的模樣,他大
概有點信了,卻不敢投入其中。
「對不起。我怕。黎庸,我怕你,也怕自己。你問我,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
你和我是一樣的,所以話不能說得太篤定,萬一又弄錯了怎麼辦?」
黎庸認真聆聽他說完,深吸一口氣點頭附和:「你說得也不是沒道理。」
秋霧驀然失笑,惹來黎庸不解的注目,他對黎庸說:「黎庸,你啊,有時比妖
魔還像妖魔。我跟你比起來都像正道的修士了。」
「這是何意?」
「想起一點往事而已。雖然我們都變了,但有些本質還是一樣。你對我很好,
不過有些事不可能妥協,有些時候還有點古板,你用你的法子對我付出,我用我的
手段吸引你。你從不試著用我說的那種話哄我,我也沒想過你在我接觸不到的時候
都付出了什麼。是不是從此各走各的最好?」
黎庸愣怔,神色惶惑瞪著秋霧,一時啞然無語。良久才艱澀輾出沉然沙啞的問
話:「你,不要我了?」
* * *
雲崖山莊大殿內,諸弟子將莊主說法,鍾須靜不愛閒扯些官腔廢言,也不跟他
爹一樣念上許久才入正題。山莊例行安排莊主給所有弟子上課,從他繼任後由三個
月一次改成一年一度,隨興發起。
這天恰好鍾須靜想起無相那妖魔,以及一些年少時遇到的事,所以就給大家說
一說仙魔有別。
「正邪之分,最簡單的說法不是心性,在這修真界裡看的是修煉的功法。正道
功法即是正派,邪道即是旁門歪道的功法。何謂正道?不殺生害命、不糾纏業果、
不禍患無辜,穩定積累修為的就是正道功法,反之,殺生煉魂、害命奪寶、投機取
巧、追求速成的即是邪魔之道。
另一種分法則是道體,有些生來即具仙骨靈根,適合修煉,也有的是靠著服藥
或法寶來洗經伐髓,相反的就是生來即為妖獸、精怪,心性不定易受邪煞吸引、誘
惑,難以堅持道心。」
說到這裡,鍾須靜想起他的老友胡應元,放鬆語氣聊說:「不過也有些精怪與
人傳下子嗣,這樣生下的孩子也較特殊,算是混沌道體,能走的路更廣。」
一名弟子提問:「莊主師父,混沌道體這麼好,我們怎麼不多找一些這樣的徒
弟?」
鍾須靜點頭笑答:「噯,那也得生得出來啊。你以為跨越種族繁衍容易?我有
一個朋友啊,他就是爹娘兩個都服了藥才有辦法生。而且能走的路廣,也容易迷路,
仙途考驗多,就是想走得通也得有本事。」
另一名弟子再問:「求莊主師父賜教,有沒有仙聖者入魔了的例子?要是這麼
厲害的前輩入魔該怎麼辦?」
鍾須靜搓搓下巴思忖,回答說:「這個嘛,遠古裡是有的,我印象裡也是幾經
波折最後重返正道。不過,諸君切莫執著於正、邪二字,很多時候是分不清的。就
拿人為例,你我還是凡人之軀,身在凡塵時,不也曉得正邪並無絕對,因此沒有恆
常的善與惡。有些仙聖者做的事與魔修一樣,城府更深更會耍計,有些妖魔因為一
些際遇反而半點壞事都沒做過,可能比人還單純。」
黃月兒立刻揚聲叫道:「弟子知道,黎長老的弟子就是!」
其他修士笑了起來,黃月兒臉紅紅撓頰訕笑。
鍾須靜也笑了笑,繼續講:「不管怎樣,眾生皆有佛性,亦有魔性。有句話說,
道心一生,魔相即起,有些東西是無所不在,或是隨時隨地都能無中生有的。過去
小瞧妖魔,難保不會有朝一日受其所噬。這世間許多道理跟事物乍見是矛盾,等自
己體悟通透以後才能消除矛盾,佛魔仙神鬼怪妖精這些,都沒有應該存在、不應該
存在的問題,只要有心,什麼皆有可能。」
鍾須靜頓了頓,環視所有弟子,溫和笑嘆:「因為心是千變萬化的,一切造化
皆藏其中。所以,正道之心才須千錘百鍊,力盡考驗後堅定信念。你們要記得互相
扶持,邪魔歪道為惡,就算講著仁義道德也是虛假蠱惑,但只要在宇宙間有一個能
支撐自己的信念恆常存在,就還能記得自己是誰,能歸於何方。有的人的信念是親
人,是朋友,是伴侶,也可以是自己。」
鍾須靜上完這一課,等所有弟子散去,空寂的大殿內他獨坐仰望穹頂,再低頭
喃吟:「唉。盤古之玉看來還是得我自己想辦法尋回了。」
他知道秋霧走了,之後黎庸也離開,雲崖山莊又剩下他一個,以後不曉得胡應
元還會不會來找他鬥嘴抬槓,會來的吧?他在乎的人來來去去,生生死死,以前他
偶爾還能出去,但自從鍾如凡死後就不能輕易離開山莊了。
因為他成了新的支柱,頂著這一方天地。鍾須靜悵然淺笑:「我的信念就是自
己啊。罷了,就算我不去找盤古玉,總有一天它也會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