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長篇已完稿,日更應該(?
大月家的隔局與相鄰的遠山家一致,唯獨因為大月家多了望之一個孩
子,故老家二樓規劃了個書房,而在大月家則是望之的房間。
當大月開啟照明讓室內空間得已清楚地望入眼時,遠山發現這裡還是
與存在於腦中的形象一致,一點也沒變,不僅隔局擺設一如往昔,連
家具都如印象中的一般,維持著他從小到大來此作客、留宿時看到的
模樣。
以往父母一有空就會帶他到大月家進行各種名義的聚會,反之亦然,
有時因工作而沒辦法照顧到孩子時,也會索性托付給對方,要說他們
是對方半個孩子也不為過。
遠山正是透過這些孩提時代的回憶,讓他對這個房子大從各房間的位
置,小至各種東西的擺放處都像是在自家中瞭解;就算時過多年,一
走進這個家時,彷彿便能從各個東西中吸取屬於它們的記憶,然後一
一傳進腦中。
映在眼中的種種不禁讓遠山看呆了,抱著手中紙箱與其上父母的照片
久久不動。大月靜靜地看著遠山怔愣的神情,知道遠山正在消化著一
波波湧進腦海中舊時回憶。
這裡一直被他保持著當年的樣子,充滿著與遠山共同的過往點滴,讓
他不管處在這個房子的哪個地方,都像是回到過去有著對方參與的生
活。
想著中學時的他曾經坐在這裡看電視看到睡著、高校時的他曾經不小
心在那裡打翻果汁……從紐約回到東京後,就是這樣數著回憶渡過一
天又一天,通勤到日本橋上班是有些遠,但相較之下完全是個不值得
在意的問題。
當然,大月不打算讓遠山繼續發愣下去,又再度搶先拿下了遠山手中
的紙箱,將上頭遠山父母的照片恭敬地置於客廳的小桌,與自家父母
和望之的相片並列著,而後雙手合十,虔敬地跪坐在前。遠山見狀連
忙一道曲膝跪坐,一面向父母報告到了連他們也熟悉的新家,也向大
月家的伯父母和望之問好,當然也一併報告了近況,然後順便祈求─
─
「啊!你做什麼?」遠山的心裡話被丟上身的東西給吞回肚裡,睜眼
只見已起身的大月由上而下睨著他的目光──與躺在自己大腿上的抹
布,「你竟然一條抹布就往我身上丟?我在和你爸媽跟望之──」
「他們告訴我,你要說什麼他們都知道了,而且很不高興你這時候才
回來。」大月脫下西裝外套,拉鬆領帶捲起衣袖,以令人吃驚的效率
將原本在門外的紙箱全搬進了玄關,「然後順便要我告訴你,快去整
理房間比較重要。」
「啊?」
「還有,記得用那條抹布把玄關擦乾淨,紙箱上肯定有不少外頭的沙
子。」大月唇角一吊補充道,「你知道我爸媽很愛乾淨,容不下一粒
沙的。」
遠山皺眉,以食指和姆指拿起抹布時是一臉微妙。好歹也給他拖把才
對吧?遠山心裡嘀咕著。
大月以父母的名義笑得人畜無害,雖說多半是歸功於遠山那豐富的表
情,讓他一再興起鬥嘴的癮,「那就麻煩你了,剛吃飽很需要做家事
消化一下的房客先生。」
「等、等一下!」看著大月往廚房的方向走去,遠山顧不得回嘴爭個
輸贏地急忙開口。
大月轉身,「還有什麼問題嗎?」
「那個、房間──」
大月再度回過身前的表情,讓遠山以為自己問了像是一加一等於多少
這種萬分愚蠢的問題,「你的頭剛才是撞到車門還是門框?怎麼連你
的房間在哪裡都忘了?」
從踏進門開始,大月不僅連一杯水也沒給,還把抹布拿了就往他身上
丟,就像以前他們過年大掃除時,得用抹布擦完一二樓所有的地板一
樣;現在還把他一個人丟在客廳,自己若無其事地進廚房解決民生問
題。
沒有人在家會拘謹,家人更不是需要特別倒水招待的對象,特別領著
人去房間更是對待客人的行為──看來大月真要他把這裡當成自己家
啊。
看向大月自顧自地晃進廚房的身影,拿高剛才被萬分嫌棄的抹布卻也
笑了。
「我閉著眼都知道房間往哪裡走。」遠山笑著回嘴,像是早已習慣用
鬥嘴的方式對話。
用不留情的言語刺激他回嘴是大月慣常的手段,就算以前他真的因此
被騙了,以為他們存在於對方的心裡只有厭惡,這一騙便騙倒了他數
年。但此時他知道,這可以是他想與你說話、想轉移你的注意、想告
訴你,他將你當成自己人的方式等等。現在才發覺或許太晚,但卻很
慶幸,他並不是在一切都已來不及的時候才覺察到。
自從兩人將話說開後,遠山便將大月當成很熟悉且值得信任的朋友和
家人,相同的工作領域,讓他們在未來更進一步地分享、討論工作上
的種種,似乎也毫無違和感。除此之外,其實他更想藉著相處來試著
發現,他們之間是否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他不會忘記他還欠大月一個明確的答案。雖然目前仍不知那會是什麼
樣的感覺,但他只知道他並不排斥且放任一切順其自然。
對於之後的相處,大月似乎與他頗有共識,才會不時以毫不婉轉的方
式與他鬥嘴,甚至絲毫不手軟吧。對遠山而言,大月不再像那時在居
酒屋時露出害怕他介懷的樣子,已令他鬆了口氣,因為他比誰都不希
望再看到那樣的表情,壓抑且無奈。
遠山將那些他堅持沒有沾上沙子的紙箱一一搬進一樓的和室。那是大
月家的客房,也是從小只要在這個家過夜便會住的房間。
拉開和室的紙門,遠山不意外地有種回到過去之感。拉開壁櫥中會有
什麼,旁邊的小桌上會有什麼,何處會有多大空間讓他放書……這些
他完全不需要猜想,只管一一拆開紙箱,手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一
一放在似乎早就屬於他們的位置。
這讓他整理的速度出奇地快,除了要置於浴室的盥洗用品外,沒多久
只差將衣物吊掛折疊好便可告一段落,也就是在此時才發現,放衣服
的抽屜裡多了個陌生的紙盒子。並不刻意放在難以發現的角落,反而
是一打開便得已發現的明顯處,沒有特意密封及包裝,就像在一般家
庭中會出現用來裝和服的紙盒,從外觀看來保持十分良好。
遠山好奇地打開紙盒,卻在入眼的那一瞬便知道了什麼。或許是吃驚
的情緒多過了什麼其他的,
紙盒裝的是高中時被他親手丟掉的弓道服、護手袋與足袋這些弓道的
相關裝備,其上印著的學校校名和繡上的名字讓他怎麼也不會認錯。
大月在高中時在他之後加入弓道部,不僅以新人之姿躍升主將,更馬
上對他同屬弓道部的女友早川展開追求。事實上,以大月的條件很少
人不心動。不僅只是外表和各方面優秀的表現,從沒有過交往對象更
被人視為專情不濫交,而早川便是大月第一個追求的人。
遠山忘了大月花多少時間攻陷早川成功,他只記得那時不僅女友沒了
,連篤定是他的主將之位也跟著拱手讓給同一個人,心情是連摔到谷
底都難以形容。
課業成績不受影響已經是他花了不少心力才得已維持住,但一旦立於
弓道場,內心的混亂便如明鏡般投射出來,使他無所遁形,最後只能
趁著高三以專心準備升學考試為名,退出所有社團活動,離開弓道部
。
對遠山來說,這簡直是他最不恥的不戰而降,但他卻只能這麼做。心
裡不僅不甘,更有止不住的氣憤,這股烈火般的怒意在回到家時,看
到出現在家中的大月,更是成為爆發的引信。
那時的大月在父母面前就是一個有禮的乖孩子,而在學校狠狠傷害自
己的,就像是有著相同長相的另一個人,他被這種毫無犯錯自覺的態
度給深深惹惱,毫不留情地衝上前去,伸拳就是往大月的臉上揮出。
不顧一切揮拳的下場,就是讓大月的臉慘被眼鏡碎片劃傷見了紅,傷
口雖小但差點傷及眼睛,好性子的父母當然是因此而罕見地動怒。
遠山就是在當天晚上將弓道服與一堆垃圾混在一起丟掉的,在父母送
大月去醫院的晚上。
他沒有一句道歉,也沒有跟著去醫院,甚至在父母返家時大吵了一架
。雖然在那瞬間看到大月臉上的血時,說沒被嚇到是騙人的,但他就
是一句道歉也說不出口,只顧著繼續用言語發洩情緒。
大月從那時起便沒有戴眼鏡,至今還是一樣,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麼影
響,至少開車不成問題,也沒見過他刻意瞇著眼的吃力模樣。
遠山伸手覆上被洗得乾淨且保存完好的弓道服,上面甚至沒有看到半
點污漬。那時他與不少可掩人耳目的髒東西一起扔進同一個袋中丟掉
,當年若是被母親發現了,肯定不會放過他,因為她總會忘記何時扔
何種垃圾而常被鄰居指正──但是現在卻出現在這裡。
遠山用手輕輕覆上清洗後像全新的弓道服,手上觸感的不同讓他好奇
似地將折疊好的弓道服翻開,他看到了張有著大月字跡的小紙條。只
寫了「還給你,對不起」幾個字,然後靜靜地放在這裡,就像是想等
待著物歸原主的一天。
再次看到這些當年被他狠狠丟棄的東西,不管它出現在這裡是不小心
或是刻意,單單憶起這一切的來由便頓時百感交集。於是,一個念頭
油然而生。
遠山將紙盒收回衣櫃抽屜中,拿了些盥洗用具及毛巾走至一樓浴室外
的洗臉檯,洗臉檯的架上放了他手上的這些用具剛剛好。他一面掛毛
巾一面從其中探頭望出去,大月正坐在飯桌前吃著現成的微波食品當
晚餐邊看報紙。剛才買現煮的熱食時可以多買上一份的,怎麼說也比
微波食品好。
遠山想著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就在大月的對面的座位坐下,目光的
聚焦處,當然不是桌上的那份產經新聞。
「黃金週你有什麼計劃?」
看著遠山的眼中似乎因著什麼而閃著期待,大月放下筷子調笑,「
怎麼,該不會你事先什麼規劃也沒有,然後臨時就要我當司機兼導遊
吧?」
「我每次黃金週都在家天天睡到自然醒外加大掃除,沒興趣在外面人
擠人,在國外沒黃金週這回事就不用說了──等一下,答案呢?」遠
山推了他一把還連聲催促。
大月支著下巴,故作驚訝貌,「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們這麼有默契?」
曾經有種說法在業界流傳著,交易室一年等於交易室外的五年,大月
份外能體會這種感覺,特別是在投顧公司時期。這句話雖然是指市場
的變幻莫測,但對他而言更是心境上的瞬變。長期在交易室中廝殺,
那高獲利帶來的成就感,在走出交易室的當下便在心中化成了死灰,
這讓他得花上雙倍的時間休息,就為了平復交易室內外帶給他的巨大
落差與壓力,日復一日。
投顧公司是用獲利在說話的戰場,為了能夠換取所有他所想要的,不
管是假期、金錢、乃至於福利甚至是種種特權,他開始花更多的心力
,在一天內賺進相當於其他交易員一星期的獲利。如此惡性循環下,
他終於迷失了,直到望之自殺才讓他清醒,雖然從投顧公司離職,也
使他在之後的工作絕不碰外匯交易,簡而言之就是逃避。
他也是在那段期間開始,利用黃金週假期充份休息,不旅行,不碰工
作相關的事物,只管將家中打掃地乾乾淨淨,只為了讓腦袋放空,直
到現在依然如此。沒想到以結果論觀之,他們還真有默契。沒想到那
段他不太願意回想的過去,現在卻已可以帶著笑以輕鬆的心情去看待
,大月覺得實在不可思議。
遠山聽到想聽的答案,難得一反不鬥個幾句不罷手的常態,喜悅的心
情溢於言表,馬上地彈了個響指,「太好了,我想去個地方,一起去
?」
「還說不是臨時要我當司機兼導遊?」大月吊了吊嘴角,佯裝不滿地
戳了戳他直靠過來的額頭。
遠山撫額抗議,拿出他擅長的分析能力一一反駁,「第一,沒有司機
這回事,除非你在鐵道公司兼差開電車;第二,比起專業導遊,你還
差得遠,充其量只能叫旅伴。這樣還有問題嗎?」
「我可以盡旅伴義務,但你是不是也該盡些房客的義務,例如大掃除
?」大月對這個出遊邀請高興不已,樂得以帶著談條件的高姿態道出
口,只能說看著遠山因此不得不上勾的模樣讓他實在看不厭。
「那有什麼問題!」遠山聽到即將成交的號角響起,「二樓歸你,一
樓我搞定,Risk or Yours?」
「Yours。」大月微笑,交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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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稿修到過頭惹……or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