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犯罪描述請勿模仿喔~
夜光時針一和鐘面的「12」重合,我便躡手躡腳穿越客廳轉動窗鉤,小心翼翼拉開紗窗。
陰影中,張原浩早就抱著不知從哪撿來的貓籠和布袋等待。他真該感謝我家是台北僅存的
老舊平房,否則在出發前他的犯罪同夥就會因睡眠不足的笨拙身手墜樓身亡。
雖然稍早前已經用趕圖的藉口在晚餐後立刻關進房好幾個小時,我卻翻來覆去怎樣都睡不
著,腦袋不斷自動播放各式可能的失敗慘況。張原浩曾闖進儲藏室偷球具,闖進他爸的房
間偷菸(我倆各抽一口後就嗆得再也不想嘗試),全沒像這次準備闖進陌生人家偷貓讓我強
烈地坐立不安。
牽出停在前院的腳踏車,齒輪轉動的聲音在夜深人靜的小巷裡顯得格外刺耳。我向來不信
神,但踩下踏板前我忍不住把認識的神佛名字全默唸一遍,期望臨時抱佛腳多少發揮效用
。感受到後座抱穩工具的張原浩單手搭上肩,我暗自發誓如果待會的行動出現任何紕漏,
就算是被爸媽打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這小子!
腳踏車停在一堵不起眼的紅磚牆外,根據張原浩的說法,這間是附近唯一將貓養在戶外的
人家,而且固定十點前熄燈,圍牆上還沒裝設防盜鐵欄杆,堪稱完美的下手目標。
我們的計劃很簡單,用紅肉罐頭吸引貓咪進入籠子後瞬間闔上閘門,再整籠裝進布袋運到
離此不遠、張原浩的住處,接下來只要靜靜等待主人發出尋貓啟事,最後一臉無辜送回貓
咪,獎金即可順利入袋──前提是沒有任何環節出意外。
主謀擱下貓籠和布袋,率先攀上磚牆朝內張望,我還沒離開龍頭的雙手開始克制不住微微
顫抖,也許是時候考慮臨陣脫逃。
「好了,來吧!」來得及反悔前,張原浩已經做出行刑般的宣判,我只得拋下唯一的逃離
機會。
張原浩輕易地爬上比自己高出一顆頭的磚牆,我則藉著身高優勢遞送工具,貓籠接觸地面
的微小哐啷都能刺激我現在過於敏感的神經。再三確認四周安全無虞,我才模仿他的動作
攀上牆頭。
「呼。」緩過呼吸,我瞇起眼透過微弱的路燈盤算落腳處。
忽然右方餘光亮起閃爍的紅藍光線,我瞬間僵硬得像被盯上的獵物,身體做出反應前,先
一步落地的張原浩毫不遲疑一把將我拉下。
「噢!」力道之大我整個人險些跌在他身上,張原浩反射性地用盡全身力量反推回來,一
手摀住我因疼痛發出驚呼的嘴。根據方才肩胛骨撞擊牆面的低沈聲音,明天肯定會瘀青一
塊──媽的,我一定要叫你出膏藥錢。
警用機車由遠而近拔高了音調,張原浩仰著頭注視劃過牆緣的紅藍燈光。我倆挨得非常近
,精確來說是我整個人都被圈在他和牆面之間,我想張原浩大概沒有餘裕注意到這一點。
這條小巷騎腳踏車穿越頂多需時兩分鐘,可今天的引擎聲拖得像是永遠不會消失般漫長。
我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能分神注意張原浩映著月光的側臉,高挺的鼻樑下,新生的鬍渣凝
結透明汗珠,下顎的稜角變得比小時候更明顯,凸起的喉結隨緊張的吞嚥起伏,大概是因
為剛才的撞擊,或是血液裡濃度過高的腎上腺素,我覺得整顆腦袋都嗡嗡作響。
「可以了,我們走吧!」他有些興奮的語氣加上一貫頑皮的笑容將我拉回現實,起身一同
走向陷阱預定地。
要是被抓走,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又在心中咒罵一次。
穿過半座庭園,將剛開封、香氣逼人的紅肉罐頭擺進貓籠深處,眼睛也差不多適應黑暗了
,我這才有心力好好觀察張原浩鎖定的這戶人家。
小小的庭園裡雜亂地擺放幾株盆栽,看得出來疏於照料,有些不耐旱的植物早奄奄一息,
搬家用的紙箱胡亂堆成一座小山,其中幾個顯然被當成貓抓板,角落骯髒的畚箕裡閃爍玻
璃彈珠的光澤,看來這家人不很花心思照料庭園。
或許是為了小孩才養貓吧?等待主角出現的空檔我胡亂猜想。
圓亮的大眼從和我家差不多的老舊平房後探出,如夜色中搶眼的兩顆星子,警戒地試探一
會兒後發覺我們兩人都沒有攻擊性,才放心地跳出藏身處,朝罐頭迂迴前進。
我蹲踞貓籠旁半步的距離,兩手捏住布袋邊角,張原浩則守著貓籠,露出迷倒學校女孩的
笑容招呼貓咪前來用餐,神奇的是貓咪果真接收到訊息,大膽地走向陷阱。
受歡迎的人連貓都能收服啊!我一邊感嘆,但沒忘記手上的工作,視線分秒不敢離開閘門
。
貓咪終於卸下心房伸長身軀緩緩爬入籠中,僅剩尾巴還露在外頭時張原浩立刻眼明手快地
把尾巴推入籠內,鎖上閘門,下一秒抗議的貓叫聲就掩沒於手上的布袋中。
我們逃跑的速度比來時更快,已記不清是如何抵達張原浩的套房,只記得夏夜晚風打過臉
頰和布袋的劈啪聲,我死命地踩著踏板,這輩子從沒飆得這麼快。
打開布袋時我毫無心思細看牆上的鐘,整場犯罪像是耗費掉整夜,又像只歷經短短一個小
時。
貓咪不安地伸出利爪攻擊鐵欄,我一面喘氣一面幫張原浩擺放他向校貓社「借」來的貓砂
。「少幾公克也不會有人發現啦!」他無所謂地揮揮手,我只能沒好氣地翻個白眼。
腎上腺素消退得很快,貓咪終於安靜下來時我差點就趴在套房內的和室桌上睡著了,一直
到天色微明才被張原浩轉開浴室門把的聲音驚醒。迷迷糊糊騎車返家,沿著出門時沒鎖的
窗戶翻入屋,幸好爸媽都還熟睡著。
粗糙的偷竊行動奇蹟似地沒驚動任何人,爬上床時我嚴重懷疑這可能只是我趕圖壓力下作
的一場荒誕不經的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