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渡山。
金烏初昇,天清氣朗,惠風和暢。
一頁書闔上的眼簾動了動,便聽得一句清朗的喚聲:「一頁書!」
石上盤座的僧人緩緩睜開眼,微帶冰藍的褐色眼眸隱隱流動笑意。
來人天跡神毓逍遙甩了甩醉逍遙,好奇的望望四周,「秦假仙不在?」
「嗯。天跡,你今日所為何來?」僧人輕輕一躍,落到地面上,拂了拂衣袖。
天跡面上透著幾許憂心,道,「是關於天邪八部眾一事……」
於是時光便又在江湖大事、世局紛擾中緩緩流逝。
這使一頁書不由一分恍神。
這個武林對他而言,是太陌生了些。
沒有素還真,沒有葉小釵,沒有他的徒兒。佛道深隱,而主導大勢的儒門卻又非他熟
悉的那群人。
但這個武林對他而言,卻又太多是非糾葛了。來自浩星探龍的,來自夸幻之父的,來
自人之最寄曇說的。
也曾無奈的想著,素還真可真會給他找麻煩,卻又明白,一切是早已註定的因果。
若說熟悉,除了秦假仙以外,大抵也就只有天跡一人了。
起初僅僅是由於對方與寄曇說的相識,以及天跡與人之最間的交集──三天兩頭的來
雲渡山走踏、夜觀星象。
然而天跡此人卻實在讓一頁書想起太多人。那些熟悉的故人。
「一頁書?」伸手在一頁書面前招了招,天跡正色的面容浮現調皮的笑意,「你分神
了?」
「天跡,你心內有事。」
一頁書幾乎是下意識的回話,直待聽見自己說了什麼,他才反應過來,爾後啞然失笑
。
哪怕是寄曇說也未曾如此親近的與天跡說話。
可見他對天跡的親近感絕大多數來自於梵天一頁書這個身分。
「啊……八部眾和地冥實在讓我很頭痛啊!」天跡似也對一頁書的問話有些訝異,隨
後無奈苦笑。
一頁書端麗的面容微露關切,「你心緒紊亂。」
啊,一頁書在講冷笑話嗎?不是頭痛,是心痛。頗想捧場的天跡試圖勾起笑弧,最終
卻沉沉一嘆。
「抱歉,讓你擔憂。我無事。」
僧人拂塵一甩,化出一套桌椅,「請。」語罷,便先款款落座,手持壺耳,茶水泠泠
沖入茶葉的水聲讓人心情不由放鬆。
或者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雲渡山少了幾分神秘,多了幾分閒適悠然。以前被武
林人視作威然不可冒犯的雲渡山,如今竟似收斂了戾氣與利爪的猛虎,閉目盤踞在雲霧間
,只偶爾睜睜深不可測的冷厲眸子。
天跡在僧人對面落座,看著一頁書為他斟茶,又將餘下沖開的茶水倒入茶盅。
「哎呀呀,讓一頁書如此為我服務,天跡真是受之有愧啊!」微彎的眼眸,低沉的情
緒似乎也隨著沖開的茶水般,微微散去。
一頁書低眸輕啜熱茶,「前次聽聞天跡喜酒,可惜梵天此處只有茶水,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能有一頁書作陪,神毓逍遙可謂榮幸至極。」捧起茶杯,天跡笑
道,下一刻卻微微皺起了鼻子。被燙到了。
一頁書眼神毫不掩飾的透出笑意。
雖然天跡年齡比一頁書大上許多,卻總讓他想起他那些後輩。例如素還真,以及崎路
人。
卻仍有些不同,因為天跡此人大概是待在天堂之門太久,行事偶爾透著幾分理想主義
的天真。他的後輩們也曾有過天真,只是很快被江湖淘盡。
那份天真,一頁書並不討厭。他眼神難得柔軟。那份赤子的天真,他甚至是很喜歡的
。
「天跡可願讓梵天為你分憂?」僧人溫溫和和的望著天跡,像是耐心的長者,又似傾
蓋如故的好友。
而他對天跡而言,的確兩者皆是。僧人踏過的紅塵使他身上有股使人信賴的氣質。
天跡苦笑的握緊茶杯,「奉天與小默雲──雲徽子他們似有事蓄意瞞著我,我心裡總
有些不安。並非我不相信他們,只是……唉,我難道便不值得他們信賴嗎?」
一頁書攤開手,一片綠葉便打著旋落入他的掌心。
僧人神色淡然,道,「他們既未與你坦承,想必有所顧慮。」
手掌微微一動,綠葉化作碧色青鳥,跳到茶桌上啾啾叫喚,圓溜溜的深綠色大眼直盯
著天跡,仿若在討要吃食。
「你在意者,並非是他們所隱瞞的事情,而是隱瞞本身。然而信任與坦承無關。」一
頁書低頭挽袖,又為自己盛滿了茶。
天跡無奈一笑,「是啊,我明白。所以我一直在等他們告訴我。」
一頁書抬眸,眼底隱隱有些銳光,「既如此,你心底不安何來?」
愣了愣,天跡徐徐的嘆了口氣,「我是因我自己而不安。」
語罷,天跡眉宇舒展,從水藍色的衣袖裡拿出一個油紙包,眼梢帶笑地去逗弄碧色小
鳥,「哎呀,你能吃叉燒包嗎?」
一頁書便也微微舒眉。他搖搖頭,手指輕彈青鳥,讓牠發出吱的一聲哀叫,「吾離雲
渡山日久,小小靈物竟也敢近吾身。」
「這說明一頁書你人緣好嘛!」
「胡言亂語。」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