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遠方靶上的彈孔在九環，差一點就可到十環，山竹手臂拭汗對結果大為滿意
，正準備稟告洛根，轉頭卻見離開醫務室的葉至深，臉唰一下就紅了，低頭不敢見人。
　　
　　
　　「山竹臉紅，為什麼？」洛根感到有趣，一下一下戳他通紅的臉頰。
　　
　　
　　「看到廢物就臉紅是怎麼回事。」康納輕蔑地瞟葉至深。
　　
　　
　　想裝作沒聽到都沒辦法，葉至深冷冷的感嘆：「哦，中文詞彙量真是越來越多了……
」
　　
　　
　　山竹遽然抬頭：「葉、葉先生怎麼會是廢物……」
　　
　　
　　葉至深一下子愣住，山竹說話底氣不足，可是看表情是在反駁沒錯。
　　
　　
　　康納吃驚瞇眼道：「你敢忤逆我？」
　　
　　
　　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居然講得出忤逆二字，違和感真重。
　　
　　
　　雖然何用秦和丹尼爾能講更艱深的用詞，兩人個性沉著反倒沒有微妙的感覺。
　　
　　
　　康納像隻瘋狗，這些深奧的詞彙被他用來吠來吠去，耳根不能清閒，配上那張橫目相
仇的臉，連眼睛看了都痠疼。
　　
　　
　　葉至深暗中吐槽，山竹又不知好歹的反駁：「沒、沒有……但、但是葉先生真的不是
廢物……」
　　
　　
　　這年頭基層士兵都爬到隊長頭上了！左一個葉至深，右一個山竹，搞什麼！
　　
　　
　　康納發瘋拽起山竹怒斥：「你們奴隸包庇奴隸想互相取暖我是沒意見，可是反抗我就
是個錯誤！」
　　
　　
　　奴隸這詞讓葉至深很敏感，上前拉開康納：「你的何先生說不會把他當奴隸看待，你
當耳邊風嗎？還是你也要忤逆長官？」
　　
　　
　　康納不屑的拍拍衣領，看了看兩人，一臉了然於心，「原來如此，除了勾引何先生，
連低下的士兵也不放過。」
　　
　　
　　葉至深忍無可忍，抄起拳頭要揮，被山竹阻止。
　　
　　
　　「兩位隊長抱歉……失陪一下……我、我五分鐘後回來……對不起……」山竹一邊說
，一邊拉走葉至深。
　　
　　
　　「哦？」洛根沒加入戰局，不瞭解他們的瓜葛，放下槍械朝他們揮揮衣袖，再問康納
：「怎麼了？」
　　
　　
　　康納怒道：「吵架啊！看不出來嗎！」
　　
　　
　　洛根完全沒有察言觀色的慧根，反而笑道：「哈哈，看不出來。」
　　
　　
　　葉至深被拉回後門，雙手環抱，怫然不悅生著悶氣。他是在幫山竹討一口氣，居然還
被他勸架拉走。
　　
　　
　　山竹隱約知道面前的先生不高興，支支吾吾的說：「我、我從小在國術館長大，身邊
都是粗手粗腳的人，所以我沒看過、沒看過……」
　　
　　
　　他重複「沒看過」好幾遍，下面的話怎麼說就是說不出來，葉至深皺起俊眉。
　　
　　
　　山竹撫著胸口吸一口氣：「沒看過……這麼漂亮的人。」
　　
　　
　　葉至深立刻變臉，高聲質問：「漂亮？」
　　
　　
　　「不、不是……帥、帥氣……」山竹轉得很快，舌頭差點打結。
　　
　　
　　多年來對此類評價習以為常，葉至深不會再說敬謝不敏的話語，只點點頭表示「我知
道你臉紅的原因了」。
　　
　　
　　山竹釋懷的笑，儘管雙頰依然很紅，沒了緊張低頭的模樣，更像一位純樸的鄰家男孩
。
　　
　　
　　「我毒發的時候聽見您罵何先生，就對自己說這個人是來救我的等我醒來一定要好好
謝謝他。醒來您就給了我新的名字，還關心我的傷勢……先生長得帥又很善良，絕對不會
是廢物。」
　　
　　
　　山竹說得太真誠，葉至深一時之間無法消化，已經很久沒有人說他是個好人，內心感
概來到長亭莊園總是被小孩感動。
　　
　　
　　他也對山竹笑，山竹的表情卻忽然凝滯，低聲說句：「何先生來了。」
　　
　　
　　何用秦的士兵按表操課，現在是訓練時間，而他人在這跟葉先生……幽會？
　　
　　
　　葉至深先是驚訝他的敏銳度，這麼遠的腳步聲也能聽到？然後漫不經心的道：「那躲
起來啊。」
　　
　　
　　山竹飛速溜出後門，身形似風輕移，連一聲跫音都沒留下，功夫了得。
　　
　　
　　片刻，何用秦真的漫步而來，葉至深保持雙手環抱，倚在門邊，似乎專門在這等他，
事實上也確實有事要問。
　　
　　
　　「有兩件事要說，第一，給山竹買護膝護腕。」
　　
　　
　　何用秦的笑聲打斷他的話：「這是父愛嗎？」
　　
　　
　　他還不到三十，要怎麼生出十五歲的孩子？葉至深極力忍住雙拳。
　　
　　
　　「第二，為什麼我的卡進不去訓練室？」
　　
　　
　　「我調過權限，你不用進訓練室。」何用秦勾起嘴角，囂張的態度完全不像是被質問
的一方。
　　
　　
　　「果然是你，做什麼？說話不算話？」葉至深冷道，不意外是這神經病動的手腳。
　　
　　
　　「我越來越無法看你跟其他男人觸碰，在你身上留下痕跡更讓我難以忍受，我怕哪天
會不小心扭斷康納的脖子。」
　　
　　
　　葉至深一聽，不敢置信的扶著額頭，吐一口大氣：「我的天，真是夠了……」
　　
　　
　　「我也有點在意你對山竹的父愛，不過換個方式想，或許你想要重拾家庭生活，那也
不錯，如果你是女人，那天我們沒有安全措施，你有萬分之一的機率懷上我的孩子。」何
用秦冷靜道。
　　
　　
　　葉至深氣得顫抖：「別以為拿這件事可以讓我惟命是從……快把權限還我！」
　　
　　
　　「我早就放棄讓你聽話，現在我只要求不能有問不答。」
　　
　　
　　「分明自相矛盾！」
　　
　　
　　何用秦搖頭：「不矛盾，你可以回答我不喜歡的話，也可以說讓我生氣的話，總之你
就是要跟我說話。」
　　
　　
　　再一點催化他就會失控拆了他的嘴，葉至深咬牙切齒的問：「到底還不還？」
　　
　　
　　「不還。」何用秦聳肩笑，「我讓你暢行無阻，但訓練室千萬不行。」
　　
　　
　　葉至深大罵粗話，捶牆憤然離去。
　　
　　
　　何用秦的病變本加厲，竟然來陰的偷偷取消他的權限，雖然理論來說他不該握有權限
，但當初答應給就該貫徹始終。
　　
　　
　　他回房打開抽屜，電纜剪放置在最醒目的地方，只要半夜破壞電網就能從靶場的山林
逃出，遠離何用秦、遠離黑手黨、遠離所有一切，回歸原本的生活……
　　
　　
　　可是原本的生活也是逃亡，逃出長亭莊園等於再次樹敵，應該有更好的辦法。
　　
　　
　　房門忽然敞開，他飛快闔上抽屜。妮娜笑容洋溢出現在門口，昂頭展示插在耳際的鮮
花。
　　
　　
　　「美嗎？」妮娜輕輕觸碰鮮花。
　　
　　
　　「嗯，很美。」葉至深立刻蹲下，「妮娜摘的？」
　　
　　
　　「妮娜好無聊，去花園摘的。」
　　
　　
　　葉至深無可奈何，妮娜現在自由到可以隨意進去他的房間，她是孤獨的，而自己是她
選中的玩伴，其實他們兩個都算是受害者。
　　
　　
　　「來吧，我唸故事給妳聽。」葉至深坐上床。
　　
　　
　　妮娜笑顏逐開，炯亮的眼睛眨呀眨，興奮的小跺腳，莫德斯一人帶孩子，整天忙家族
事務，這幾年妮娜不知怎麼過的。
　　
　　
　　他翻開《微笑的魚》輕聲念著。
　　
　　
　　「我想起了年少時熟悉的舞步，不自覺地跳了一段小舞。
　　
　　
　　樹林裡真適合玩躲貓貓的遊戲，而我的朋友都躲到哪兒去了呢？
　　
　　
　　清晨的露水把褲管都沾濕了，草原中還有著千奇百怪的小昆蟲吧？」
　　
　　
　　「我看見一條發著綠光的魚，幽幽地飄向海洋。
　　
　　
　　我們一同躍入澄淨清冷的海水。我和我的魚在海洋中快樂地嬉遊。
　　
　　
　　仰式、蝶式、蛙式、自由式、花式……嗯，還有狗爬式……」
　　
　　
　　「家裡可以游泳。妮娜有鯊魚的圈圈。」妮娜指著繪本中游泳的主角。
　　
　　
　　「誰陪妳游泳？」葉至深問。
　　
　　
　　「妮娜自己游。」
　　
　　
　　連在義大利都一個人？
　　
　　
　　「自己游很危險，沒人看著妳嗎？」葉至深換個方式問。
　　
　　
　　「有攝影機。」她手圈起放在眼前，是監視器的意思。
　　
　　
　　葉至深頓時沉默，他也常不在家，家裡有母親跟妻子從來不怕兒子寂寞，也沒思考過
孩子需要陪伴的問題，如今眼前卻是一個赤裸裸的大難題。
　　
　　
　　「精靈哥哥？」妮娜試探的叫喚。
　　
　　
　　「嗯？」
　　
　　
　　「能帶妮娜去海洋館嗎？好想看海豚跟大魚。」圓潤的眼中全是小心翼翼。
　　
　　
　　「以後好不好？等這邊的事情做好，我們就可以去。」他摸摸妮娜的頭說。
　　
　　
　　「這裡的事情做好我們就要回巴勒摩，精靈哥哥會跟妮娜一起回去嗎？」妮娜問道。
　　
　　
　　葉至深沉默幾秒說：「不知道，可能……會留在這裡。」
　　
　　
　　妮娜沮喪的抽走繪本：「妮娜看不到海豚跟大魚了。」
　　
　　
　　「妮娜……」
　　
　　
　　他還想說些什麼，妮娜卻來去自如的走了。
　　
　　
　　＊＊＊
　　
　　
　　白天葉至深把自己關在房間，躺在床上無事可做，等到傍晚操課時間結束，他才動身
回靶場，其實就是避開何用秦在的時間。
　　
　　
　　訓練完畢的士兵浩浩蕩蕩經過大廳，葉至深也是士兵的一員，但大家都知道他是特別
的士兵，連他自己也善用這個身分做想做的事，加上士兵多用義語溝通，所以部隊裡除了
隊長康納和洛根跟剛加入不久的山竹，他不曾和其他士兵交談，更顯得葉至深特立獨行。
　　
　　
　　洛根走在前頭，對他說：「葉先生要自己去練槍啊？」
　　
　　
　　「嗯，可以吧。」雖然是先斬後奏，洛根是隊長還是假裝詢問一下。
　　
　　
　　「葉先生自己有門禁卡就是何先生的命令，您隨時都可以進去。庫姆斯先生現在也在
靶場，你們可以一起學習。」洛根道。
　　
　　
　　丹尼爾？是為了山竹的期待才特別去靶場嗎？
　　
　　
　　洛根又掌合十說：「說到學習，聽說葉先生會唸故事給妮娜聽，真棒！要不交換學語
言，葉先生會義語，妮娜中文也可以更好。」
　　
　　
　　葉至深冷冷地看他，澆下一桶冷水：「為什麼我要學你們的語言？」
　　
　　
　　「啊……因為這樣我們就可以跟葉先生講更多話啦！」洛根歪頭撓撓臉。
　　
　　
　　他扭頭不理，不經意看見後面番茄紅的山竹，臉紅這毛病還是沒治好，心裡有點鬱悶
。
　　
　　
　　黃昏將樹林拉成纖長的影子，這些針林聚集在兩旁，空出一片空曠草皮，靶場上兩個
人有段距離，遠看還以為是不相干的人物。
　　
　　
　　他停駐不前，那兩人沒發現他的到來，正好可以偷偷觀察丹尼爾的槍法。
　　
　　
　　既然是百臂部隊的前指揮官，就算卸槍穿上白袍多年，槍技仍值得一看。
　　
　　
　　是丹尼爾更好，還是何用秦呢？
　　
　　
　　丹尼爾舉槍射擊，沒有報分員，天色暗視線不佳，看不清遠方標靶上的彈孔，自嘲笑
：「好像退步了，連眼力都不行了。」
　　
　　
　　何用秦沒回應，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砲響，沙漠之鷹也擊出一發。
　　
　　
　　「我順便去幫你看看。」丹尼爾出界往標靶走。
　　
　　
　　打直的手臂彷彿堅固的劍刃，停駐在空中瞄準遠方的目標，沒有移動一分一毫。避免
沙漠之鷹擊發巨響震破耳膜，葉至深摀住耳朵順著槍口的方向看，奇怪的是角度稍微偏移
，不在靶心，瞄準的是……丹尼爾？
　　
　　
　　何用秦極為專注，並無察覺槍口的角度不對，他再次確定瞄準的對象，沒有看錯，真
的是丹尼爾。
　　
　　
　　－－從那時開始所有事都變了。
　　
　　
　　在黑市低啞訴說的是他的真心話？
　　
　　
　　－－這樣的人失蹤八年回到家族發現我佔他原本的位置，心裡總會不平衡吧。
　　
　　
　　可是，僥倖存活已然得到幸福，何用秦真的會去計較家族的寵愛？
　　
　　
　　他真的妒恨丹尼爾嗎？
　　
　　
　　何用秦突然迅速放下槍，回頭凜然望著他，葉至深心跳漏一拍，低頭一看，原來是自
己不知何時退後踩入落葉堆。
　　
　　
　　「你10.7環，我10.2環，這樣還可以吧？」丹尼爾返回。
　　
　　
　　「還可以。」何用秦說。
　　
　　
　　丹尼爾走近看到葉至深揮手笑說：「莫非現在是何先生的夜間操課時間？」
　　
　　
　　何用秦立刻轉身對葉至深說道：「如果你想練我可以陪你。」
　　
　　
　　「我只是聽說丹尼爾在這好奇來看看，既然你也在，我就不奉陪了。」葉至深轉身回
去，忽略何用秦投射過來的冰冷目光。
　　
　　
　　說這話一定氣死他了，是他自己表示能說令他生氣的話，這哪會跟何用秦客氣。
　　
　　
　　遠離靶場那幕卻開始在他腦中輪轉，希望何用秦只是在開黑暗世界才懂得玩笑。
　　
　　
　　隨即又嘲笑這個想法，好像這樣自己就能得到救贖一樣。
　　
　　
　　山竹從走廊的另一端冒出，臉紅的速度一流，比光速還快，還頻頻後退貼牆當小強。
　　
　　
　　「先、先生……練槍好快啊……」山竹僵硬的說。
　　
　　
　　自從那天跟山竹對話後，葉至深感到有點挫敗，還以為可以消弭山竹面對他的害羞，
沒想到還是無助於臉紅症候群。
　　
　　
　　山竹臉紅不稀奇，稀奇的是後來的表情有點奇怪，害羞程度再高一層，抿唇又緊張的
左顧右盼，不像在看敬愛的偶像，反而像看到一具裸體的女人……
　　
　　
　　該不會！
　　
　　
　　他立刻迫近問：「你聽到什麼？」
　　
　　
　　山竹手足無措，無處可躲：「什麼都沒有……」
　　
　　
　　葉至深手臂抵在牆上，讓他直視自己：「不許說謊，快說。」
　　
　　
　　山竹臉快炸開，誠惶誠恐道：「何、何先生喜、喜歡您。」
　　
　　
　　葉至深皺眉：「蛤！還有呢？」
　　
　　
　　「還、還有，您跟何先生上、上、上……萬分之一……懷、懷孩子……」
　　
　　
　　「停。」葉至深幫他接下去，「男人懷甚麼孩子，給我忘掉。」
　　
　　
　　山竹更惶恐：「很難耶先生……」
　　
　　
　　「還回嘴，忘掉就忘掉！」
　　
　　
　　「是您說不能說謊的……」山竹欲哭無淚。

山竹一樣可愛～正文卡住可以修修康洛番外啊～^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