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亦堯正和新入手的天菜砲友耳鬢斯磨之際,手機煞風景地響了起來。
「不接嗎?」天菜砲友含著謝亦堯的下唇,帶著笑意含糊地問。
「……管它去死。」謝亦堯知道對方在笑什麼,翻了個白眼,雙手捧著對方的臉又吻了上
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種時候他真的一點都不想接電話。
但那個特殊的、只專屬於某人的鈴聲執拗地響個沒完,中年日本大叔以約德爾唱法精神抖
擻地唱著「Go chicken go~」,渾厚嘹亮的嗓音在房間裡迴盪著,直到唱到了「Now go
Now fly~You own the sky~」,謝亦堯在砲友胯下磨磨蹭蹭的那隻雞終於軟了下去。
天菜砲友感覺到他的異狀,好脾氣地笑了笑,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可能是什麼緊急的
事情,先接電話吧?」
謝亦堯在對方唇上輕輕一吻表示歉意,接著煩躁地抹了把臉,跳下床來,從地上一堆零亂
的衣物中撈出自己唱個沒完的手機,隨便披著件白襯衫走到陽台,接起那通顯示名稱為「
小雞」的來電。
「紀小雞,現在是禮拜五晚上十一點半!你最好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說,否則我讓你
一輩子舉不起來!」
電話那頭沈默了兩秒,先是傳來一聲哽咽,然後是細細的啜泣聲。「......堯堯......」
謝亦堯額角跳了跳,給那個肉麻的暱稱噁心得不行。他深吸口氣,還是將怒火壓了下去。
認識紀盈軒十五個年頭,謝亦堯從沒見他邊哭邊打電話過,就連辦事被打斷的憤怒也只得
暫時擱到腦後。「喂,紀小雞你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在哭?哭什麼哭,快點說啊!」
趴在馬桶上打電話的紀盈軒聽著好友不耐煩又緊張的聲音,混亂的心跳慢慢地因為對方粗
糙無比的關心平復了下來,抹抹眼淚打著嗝,斷斷續續地把他和魏永嚴的爭執給說了。
「......你是白癡嗎?」謝亦堯聽完那一長串,第一句就是這個。
「.....才不是。」紀盈軒下意識回了一句。
「不,你就是。」謝亦堯趴在金屬欄杆上,涼絲絲的觸感隔著薄薄的襯衫傳來,讓他忍不
住抖了一下。「你家影帝就是個大少爺脾氣,你們都交往十年了,你不會不知道吧?對這
種人你跟他吼有什麼用,而且你在氣頭上肯定亂講話,那他態度當然只會比你更差而已,
你這純粹是自討沒趣。」
「......就、一時火氣上來了。」紀盈軒摸摸鼻子,有些訥訥。他從沒像今天這麼生氣過
,同時又感覺無以名狀的委屈和傷心,所以想到什麼就吼什麼,現在冷靜點回想起來,那
樣的態度和言詞確實是讓人沒法溝通的。
「這些話你跟我說幹嘛,去跟你家影帝說啊。」謝亦堯閒閒地摳著指甲,打了個哈欠。「
不管你是覺得委屈,還是覺得自己剛才講的話不妥當想道歉,都該跟影帝說,不然他再厲
害也不會讀心術,你不說他當然什麼都不知道啊。而且感情是你們的又不是我的,跟我說
是能解決什麼問題?」
「唔......」紀盈軒抓抓腦袋,覺得謝亦堯講得好像挺有道理。「可是我之前為了類似的
事情跟他反應過,他只覺得這是為了工作,沒辦法避免,讓我不要為了這點小事跟他鬧,
講半天根本沒交集,後來不歡而散。他工作又忙,我也不想他難得空閒的時候還要煩這種
事,後來就都不講了......」
「哈,我不只一次跟你講過,你寵壞你們家影帝了吧?」謝亦堯嗤笑一聲,晚風吹過裸露
的下體,有點涼,讓他忍不住扭了扭屁股。「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是他老媽還是他情人?
什麼事都幫他打點得好好的,操心完這個換操心那個,光顧著考慮他的心情,你的心情他
顧慮過沒有?我還是那句話,你家影帝不適合你,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啊施主。」
「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紀盈軒小聲嘟囔,內心深處卻知道自己這個老朋友雖然口
吻尖酸,但其實說中了部分的事實。
謝亦堯從以前就不喜歡魏永嚴,這個觀感十年來都沒變過。
他認為魏永嚴含著金湯匙出身,又是家裡的么子,就算不嬌氣也會有麻煩的少爺脾氣,肯
定是一輩子都等著讓人伺候的那種人。偏偏紀盈軒的個性細心又體貼,伺候起人來簡直無
微不至,性子還偏綿軟不爭,一股腦的付出,到最後八成會被當成理所當然。
謝亦堯冷笑著說,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多半是自我中心主義者,就算要疼人也是物質的、
表面的功夫居多,交不了心的。這種人的等級太高,紀盈軒與之交往無疑是越級打怪--
說來說去,就是在說魏永嚴並不適合紀盈軒,讓他趕緊換一個。
那時候年僅二十的紀盈軒還態度堅定地、特別認真地反駁了一番,而謝亦堯只聳聳肩,涼
涼地說:「我身邊多的是這種人,看都看膩了。別怪我烏鴉嘴,你以後就知道了,說不定
還會謝謝我的真知灼見。」
後來兩人交往了超過一年,謝亦堯嘖嘖稱奇,和紀盈軒閒聊時,忽然問起兩人上床後,魏
永嚴有沒有替他清理。
紀盈軒那時年紀輕、臉皮薄,臉蛋一下子漲紅了,結結巴巴地回:「有、有、有戴套子,
沒有射在裡面啦……」
「就算沒射在裡面,潤滑液之類的東西還是要清理的,而且有時候太粗魯小菊花會紅腫,
那也要擦藥的。」謝亦堯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他,拿手指戳戳他的腦袋。「我從不
讓我的砲友內射,每個都是乖乖戴套,可有的人就是會在完事後一絲不苟地替我處理後續
,體貼不體貼這種時候特別看得出來,這些人就是適合繼續來往的人。」
「我猜猜,事前清理不算,倒是擴張,該不會也是你自己做的?」謝亦堯看著滿臉通紅,
傻楞楞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的紀盈軒,嘆了口氣,露出一些不符年紀的語重心長。「連擴
張都自己來,事後拔屌收工,那是砲友幹的事。你們是情侶不是砲友,不應該這樣的。魏
永嚴太把你的貼心當成理所當然了。」
紀盈軒似懂非懂,但覺得謝亦堯的表情不太妙,就沒再追問下去。
後來礙著臉皮,他還是沒好意思開口讓魏永嚴替他清理,有時候做得狠了,後面不舒服,
也是自己買藥處理的。
只是年紀越大,交往越久,紀盈軒才開始逐漸明白謝亦堯當初那番話的意思。
他和魏永嚴交往的前八年,兩人的生活都算得上簡單,事情少,問題也少,有的是時間膩
在一起,一呼吸就是黏呼呼的粉紅泡泡,全是愛情的味道。
而愛情是一種神奇的障眼魔法,可以讓人忽略掉很多原本應該看到的問題。
魏永嚴這個人,除了時不時發作的大少爺脾氣和懶病之外,個性其實並不差,大多數時候
都挺平和的,心思離複雜有些遠,可以歸類在良善,也沒什麼不良習慣。有時候魏永嚴看
紀盈軒一個人忙著家務事,心血來潮還會加減幫點忙,或者躺在沙發上看著他忙,捧著零
食陪他閒磕牙。
雖然紀盈軒偶爾會有種自己的本業是魏大少爺的管家,兼職才是個情人的錯覺,但他盲目
地想,不管魏永嚴是躺著耍廢,還是笨拙地試圖幫他做點家事,全都可愛得要命,也就不
計較了。
自家情人就這德行,反正人各有所長,管家配少爺,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那時候的魏大少爺還喜歡買東西,買來買去都是給紀盈軒的。那是他拙劣的表達愛情的方
式。
看紀盈軒的衣櫃少衣服,就買衣服;看紀盈軒拿掃把掃地麻煩,就買吸塵器;看紀盈軒冬
天洗碗洗得手指泛紅,就買一打護手霜——以此類推,可謂貧乏至極。
但即便如此,他買給紀盈軒的東西卻從沒踩到過地雷,甚至在不曾帶著紀盈軒試穿的情況
下,替他買了近一櫃的衣服卻從沒買錯過尺寸,顏色樣式也都是紀盈軒喜歡的。
比起每年只會收到各種名牌包或精品配件,而且款式還完全不是按著收禮人的品味挑的魏
媽媽,紀盈軒獲得的待遇顯然高了不只一個檔次。
以大少爺又懶又怕麻煩的個性,這樣魏永嚴式的貼心反而格外難得。於是紀盈軒便常常一
邊心疼魏永嚴的荷包,一邊感動得一塌糊塗,然後將謝亦堯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兩人就這樣甜甜蜜蜜地過了很多年,紀盈軒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愛情哪裡有問題。
直到這兩年魏永嚴大紅了起來,工作多,事情也多了,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卻少了。生活上
的劇烈變化,讓粉紅泡泡開始一顆一顆地消失,很多以前不是問題的問題逐漸浮上檯面。
魏永嚴搬進了經紀公司替他租的新大樓,保全嚴謹又防狗仔偷拍,而紀盈軒租的這間沒什
麼隱私的老公寓,便成了魏永嚴的旅館,每個月負擔一半的房租,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紀盈軒自己則成了旅館附贈的免費管家,還兼廚子,兼把自己打點得好好的,等著魏永
嚴隨時上他的砲友。
甜言蜜語少了,笨拙地試圖幫忙他的身影沒了,只剩下本該令人歡喜,卻無端讓人感到孤
單的禮物。
然後紀盈軒還要時不時看著魏永嚴的花邊新聞黯然神傷,還要因為體諒魏永嚴工作忙、壓
力大而不敢多說自己的情緒,還要擔心說多了被當成無理取鬧,時時提醒自己不要要求得
太多,免得讓人覺得壓力大。
過去手牽著手一起出門約會的甜蜜沒了,一起逛超市挑洗髮精、買衛生紙的甜蜜也沒了,
連走出同一扇門都要一前一後免得讓人生疑。
這樣的日子週而復始,長得像是看不到盡頭,壓抑得讓紀盈軒幾乎有些精疲力竭,也越來
越不喜歡總是猜忌這猜忌那,動不動就感傷個沒完的自己。
兩人之間的矛盾漸漸聚沙成塔,直到今日,終於因為戒指的事一口氣爆發出來。
謝亦堯聽了這一長串,冷笑一聲,下了個總結。「親近生狎侮,你就是對魏永嚴太好了,
才寵得他不把你當一回事,就連你發火了都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我要怎麼讓他知道,我希望他能多在意我的感覺一點,對這段感情
多花點心思經營?現在才說會不會太晚?」紀盈軒像個乖寶寶般認真發問。
「要我說的話,你這隻笨雞從起手就輸了,不用想翻盤了,愛到卡慘死。」謝亦堯又打了
個哈欠。
「哎怎麼這樣……」
「反正現在你也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謝亦堯轉身靠著欄杆,望向屋內,對凝視著他光溜
溜下體的天菜砲友勾勾手指,拋出個飛吻。「一是好好再講一次,二是撒個嬌。態度軟一
點、口氣奶一點,怎麼夢幻柔弱怎麼來,最好還能楚楚可憐地掉個兩滴眼淚,讓他良心不
安,說不定就能聽進去了。」
「……有點難度。」紀盈軒咬牙。他不太知道什麼叫做奶一點的口氣。「但我會努力試試
的。」
「加油加油,有志者事竟成。」謝亦堯不怎麼認真地敷衍一句,看看也談得差不多了,便
起身走向屋內。在他看來,直接換個男人才是紀盈軒最好的出路,可惜人家不領情。「還
有,不要再晚上十一點半打給我了!你知道這種時間是拿來幹嘛的嗎?我要是以後不舉難
道你要負責嗎?」
謝亦堯邊說邊推開推開陽臺的落地窗,最後那句話正好給天菜砲友聽了進去。
「有我在,你不會不舉的,不用擔心。」天菜砲友圈住謝亦堯,下巴抵在他頭頂蹭了蹭,
隔著襯衫,大手飽含情色意味地在他飽滿的屁股上揉了揉。
「喔,那我可要非常期待了……」謝亦堯按掉通話,將手機丟在地上的衣服堆裡,抬手環
住對方的頸項,拱起腰,微微抬頭的性器在對方小腹上蹭了蹭,漂亮的雙眼逐漸染上情慾
。
陷入肉慾的漩渦前,謝亦堯勉強分出點心思,悄悄在心裡擔心了一番。
那隻又呆又傻的小雞,給人吃乾抹淨了十年才終於意識到問題,難得發火一次,到底能不
能好好處理感情問題啊……
紀盈軒掛上電話,慢吞吞地從馬桶上爬起來,揉揉哭得發痠的臉頰,洗了把臉,覺得頭昏
眼花,突然很想喝點酒壓壓驚。
今天晚上對他來說著實太刺激也太疲憊了些,好險明天是假日,不必頂著一雙泡泡金魚眼
和一片混亂的腦袋辦公。
他穿上外套,拿了錢包鑰匙手機,打算到離家不過三條街外的便利商店買兩瓶啤酒。
紀盈軒的酒量不好,所以很少碰酒,只有心煩意亂的時候會喝一點,這種時候酒精的作用
就像安眠藥一樣,會讓他晚上比較好睡。
拿著兩瓶冰冰涼涼的啤酒,紀盈軒站在便利商店門口,看著空蕩蕩的馬路,看著黑暗中點
點幽微的路燈,在這個城市如此安靜的時刻,突然湧起一股傾訴的衝動。
他將啤酒放在地上,蹲在騎樓邊掏出手機,點開和雁外長亭的聊天紀錄,開始打字。
『晏亭,很抱歉我今天對著你大吼大叫。我那時太激動了,口氣很衝,而且說了很多沒大
腦的話,或許傷到你了,這是我的不對,對不起。』
『只是我也想解釋我為什麼會那麼激動的原因。我一直很能理解,也能體諒你因為工作的
關係,有這樣那樣的不得已,所以當我對你的舉止不開心時,我通常選擇自己調整,不想
讓你工作很累還要因為我的這些情緒心煩。』
『但這兩年的很多時候,我覺得我的心情並沒有被照顧到,我的體諒好像變成了理所當然
。』
紀盈軒一口氣打了幾段後,停下手來休息一下,順便組織著接下來的話,想著該怎麼樣才
能夠委婉又明確地傳達自己的心情。
『我很希望……』
紀盈軒敲了四個字,咬著唇,偏著腦袋思考自己希望魏永嚴怎麼對他,忽然聽到右後方的
馬路上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聲,伴隨著尖銳的煞車聲和響亮的碰撞聲,緊接著明
亮到刺眼的燈光直直照到了他的側臉上。
紀盈軒的全副心神還放在手中的訊息上,沒有多加留意,只瞇起眼,稍稍往後蹲了一步,
漫不經心地在心裡嘀咕:這駕駛怎麼開車的,就算現在是三更半夜,但開到快巷口了不減
速,還這麼貼近騎樓,真不怕撞到其他車啊——
沒等他想完,放大數倍的車頭燈陡然出現在紀盈軒身旁,近得讓他的鼻腔裡瞬間充斥著灼
熱的汽油臭味。
紀盈軒這才驚覺發生了什麼事,急忙起身要跑,但先前蹲得太久,他的雙腿麻得壓根動不
了。
——慘了。
伴隨著碰的一聲巨響,紀盈軒的視野瞬間翻轉,渾身輕飄飄的,四周景物如慢動作播放般
一點一點地離他遠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紀盈軒想著的,是那則還沒寫完的,要給魏永嚴的訊息。
……只寫了一半,好可惜啊。到底大半夜的出來買什麼啤酒啊我。
應該會受點傷吧?希望不會太嚴重,不會影響到上班,不會讓晏亭擔心......
還來不及想好所有的希望,紀盈軒的後腦勺便狠狠磕在個硬物上,瞬間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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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喜歡謝亦堯喔。以後有機會的話也想寫寫他的故事。
存稿告急,我本來以為周末可以多寫一點的,看來我真是高估了自己.....(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