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了飯，一起離開餐館。拐出巷子，午後的艷
陽白花花的，把高架橋在柏油路上擋出極深灰的影
，曉謙跟田楚軒走著，沿途經過兩個捷運站。
天氣太熱了，實在是撐不到本來想去逛的地方，田
楚軒看見圖書館，拉拉曉謙，兩人偏離了路線，閃
進去避陽。
裡頭的冷氣開得非常強，讓人瞬間心靜下來，腳步
聲迴響在白色牆面的通道裡，其餘的聲響好像也跟
著熱度一起，被隔在玻璃窗外了。站在入口處，只
隱約聽到裡面傳來逼、逼，借書還書、掃條碼的聲
音。
他們換了證，推開閘門走進去。
田楚軒自從畢業後就沒有再踏進圖書館了，這間圖
書館沒有以前他們大學的大，也沒有那種學術氣息
，但還是讓他感到有點懷念，他隨手抽起旁邊架子
上的一本雜誌，商業類的，翻了幾下又放回去。
曉謙站在電梯旁的樓層指引前，田楚軒走過去，跟
著他目光，從最上面一層掃下來，三樓是外文書籍
，二樓是中文書刊，他按下向上鈕，停在一樓的電
梯門就直接開了，他們走進去，電梯門慢慢關上。
「幾樓？」
「三樓嗎？」
三樓更安靜了，連空調都稀薄不少，陽光曬進來，
一點一點的塵屑在那金色範圍裡無聲緩慢的飄。他
們從右手邊開始，一排一排的逛，架上大部分是小
說，有一些詩集，有一區是兒童讀物，除了英文的
，也有一些西班牙語的繪冊，曉謙拿下一本，封面
是三隻看起來又急又窘的小豬，在紅磚牆後跳啊跳
的。
「Los Tres Cerditos.」他唸出書名。
田楚軒來到他身側，聲音很近。
「你那時候，修的是法文，」
「嗯，」曉謙轉頭，散漫的回：「學──長，修的
是日文。」
「啊、」他眼睛一眨，扯開了對視，哈哈兩聲連忙
語帶歉意解釋，「嗯……就，突然有點懷念。」
田楚軒有些慵懶地笑了，把繪本翻開。
「會唸嗎？」
曉謙快速、有頓點的，唸了幾句。
「你會唸耶。」
「因為西班牙文，跟英文，很像……」
「不過，完全看不懂就是了，只有這些、嗯、像這
幾個，像英文字的，勉強可以猜的出意思，但組合
起來還是沒辦法。」
「很厲害了，」田楚軒從他手上拿過繪本，往後翻
著瀏覽，「我就不會……」
曉謙笑了笑，再跟著看了一下後，他轉身，視線回
到書架上，繼續慢慢往前晃。
田楚軒翻到最後一頁，抬頭直起身，曉謙已經走到
隔壁排了，他把繪本放回書架，從另一端出去，以
與書架垂直的方向踱步往前，側頭看每個書架最前
端掛著的分類索引牌。
「欸。」
頭頂冷不防被什麼輕拍，曉謙回頭，看到田楚軒手
中拿的書後，也跟著咧開嘴，「哇……」
「這個才叫懷念吧。」田楚軒笑著說。
曉謙接過那本黑金色小冊，翻過來看書背，
「Mythology，真的是畢業後再也沒看過了。」
「還畢業啊？我大一期末考完就把它封起來了。」
「哈──當故事書讀也蠻好看的啊。你在哪裡找到
的啊？」
「那邊，還不止一本，沒想到希臘神話這麼熱門。」
「哦不對，」田楚軒想了下，自己輕笑起來，「應
該是說，捐出來的人很多吧。」
「這本很有名啊，」曉謙邊走邊說，腳步輕快，「
外文系必修用書耶。」
他站在書架前上下左右望，「不知道有沒有西概……」
田楚軒跟過來，「沒看到，那個不會有人會想借去
讀吧。」
「你天天在圖書館，看到這些還會興奮啊？」
曉謙抬起下巴，眼神有一點點不服氣，「那我又不
是在讀這些，我已經很久沒看到這些書了啦。」
「你看，」曉謙指向書架最上方，「那排都是劇本
，好懷念，以前也修過一學期的愛爾蘭文學，我們
那屆的畢業公演就是 Oscar Wilde 的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
「我知道啊，不可兒戲，你們那屆辦得蠻好的。」
「但是學長沒有回來看吧？」
「嗯，沒有，忘了是在當兵還是純粹覺得太遠，就
沒有回去。」
「哦，我想起來了，還有因為，觸景傷情。」田楚
軒笑著說。
曉謙翻個白眼，「最好。」
「你那時有演嗎？」田楚軒問。
「沒有，我是編劇組的。」
他頓了一下又說：「學長那時候是佈景組組長，我
記得。」
「你怎麼會不記得，哈哈。」
「嗯，我當然記得囉，我還有獻花，記得嗎？」
「記得啊。你不是除了我以外，也有獻給柏宇辰。」
「那都要獻了當然兩個都要獻啦。」曉謙說完，補
了一句，「我也有獻給我直屬啊。」
「亂獻一通。」
「哪有。」
「獻給我理所當然，直屬也勉強說得過去，你獻給
柏宇辰幹嘛。」
「男主角欸，」曉謙笑嘻嘻的回，「帥氣的
Professor Henry Higgins 耶，不值得被獻花嗎？」
田楚軒勾起嘴角。
「『 All right, Eliza, say it again. 』」
曉謙故作慎重地咳咳兩聲。
「『 The rine, in spine, sties minely……』」
他還沒學完劇中那一幕就笑場了，又想起此刻是在
應該要小聲的圖書館裡，咬起下唇，笑得賊兮兮的。
田楚軒故意嘆氣搖頭，一副非常不能苟同的繼續演
，「『 The rain in Spain stays mainly──』」
「『──in the plain！ 』」曉謙加入他，兩人
刻意咬字清楚地把這句台詞一起說完。
「你學得好像。」曉謙真的忍不住，兩手捂著雙頰
試圖止住笑。
「拜託，我看他這句演了多少遍啊，」田楚軒說，
「不管大排小排，佈景組都要到場的。」
「不過，這個角色，真的是非常適合柏宇辰。」曉
謙說，「超級適合的。」
「他的確是有把那個腔調練出來。」
曉謙搖頭，「不只那樣，整體的氣質也很像。」
「他那時候琢磨很久。」
「學長知道嗎？Bernard Shaw 的 Pygmalion 跟電
影的 My Fair Lady 是不一樣的結局，Pygmalion
到最後，Eliza 並沒有明確說是跟 Professor
Higgins 在一起。」
「知道啊，我們班那時選的結局是電影的版本，
Eliza 跟 Higgins 在一起，但最後一幕還是讓他
們吵架鬥嘴結尾了。」
「Bernard Shaw 後來講了很多他覺得 Eliza 跟
Higgins 不適合在一起的原因，可是很多導演，都
還是會改編劇本，讓 Eliza 跟 Higgins 在一起。」
「比較有趣吧，」田楚軒說，「我們一開始也是用
Shaw 的版本，但怕觀眾反應不好，最後還是改了。」
「那你比較喜歡哪種？」
田楚軒想了下，「我覺得讀劇跟實際演出不一樣，
演戲是為了娛樂觀眾吧，那最好還是以多數人喜歡
的方式去演。當然比較小眾、實驗的演法，也不是
不好，不過我們那時不想冒險。畢竟如果演完，觀
眾卻面面相覷沒什麼反應，那不是很尷尬嗎？」
「嗯……」曉謙沉吟，隨即又說，「不知道宇辰怎
麼想，回去問他好了。」
「他喜歡沒有明確在一起的版本。」
「喔？你怎麼知道？」
「嗯、我記得他那時候說的啊──『兩個價值觀截
然不同的人，在一起怎麼會快樂！而且 Eliza 的
脾氣這麼硬。』」田楚軒停了一下，又哼笑著說，
「不過我都覺得，主要的原因是他的表演慾吧，你
知道，原劇最後一幕不是 Higgins 的大笑做結束
嗎？他一定是很想演那一幕。」
「真的嗎？」曉謙歪頭，想一想也笑了，「我回去
問他。」
兩人來到樓梯口，步下樓梯時田楚軒突然開口。
「你那時候，有喜歡他嗎？」
曉謙沒有立刻回答，他們又往下走了幾階，不急不
緩的。
「不是那樣的喜歡。」
「什麼意思。」田楚軒走在後面，「有個人曾經對
我說，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哪有分。」
曉謙轉身，他們停在樓層中間，他搭著扶手仰看田
楚軒。
「喔？好熟悉，是誰說的。」
田楚軒往下走一階，淺淺微笑反問：「對啊，是誰
說的呢？」
「學長都還記得。」
「記得啊，」田楚軒說，又往下一階。
「你那時候氣急敗壞的樣子，我都記得。」
兩人安靜了下，曉謙微笑垂下眼，右腳往後採一階
，把距離拉開。
他轉身往下走，「我現在已經不這樣想啦。」
「那你現在怎樣想？」
「我現在啊……」
他們走出樓梯間，回到了圖書區，兩人就暫時停止
對話，在櫃檯把證件換回來。
走到門口的路上，田楚軒也沒有再提剛剛的話題，
倒是曉謙問了一句。
「學長，你現在的想法，有變嗎？」
「什麼想法？」
「就是對感情的想法。」
他們在門口停下，田楚軒拉開門，熱空氣立刻就襲
上來，他讓曉謙先出去。
「誰不嚮往穩定的感情呢？」
「不過，要找到對的人，很難吧。」
曉謙好奇的問：「你這幾年，真的都沒有遇到喜歡
的啊？」
「你問這個幹嘛。」
「就好奇。」
「哦？」田楚軒瞄他一眼，笑容淡淡的，看上去好
像要講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嗎？」
「我這些年交往過幾個？交往過哪些對象？」
田楚軒還是笑著看他，「真的想知道嗎？」
曉謙突然覺得不太妙，連忙揮手擋在面前阻止。
「算啦算啦、不要跟我講，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哈哈哈哈哈，田楚軒笑起來，曉謙看著，就有點窘
，低下頭憋著嘴不想再講話。
「不想知道的事就還是別問了吧，曉謙。」
田楚軒笑著說，兩人走著，傍晚時分，天色漸暗，
是帶點紫光的藍，風涼涼的，吹來一小段一小段、
還沒聽清楚就擦身而過的，人們的歡笑與對話，人
行燈從紅變綠，斑馬線走過去，就是華山文創園區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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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一些些：
γ 田楚軒跟曉謙在圖書館裡演的是電影《窈窕淑
女》的一段。1964年的老片子了，改編自愛爾
蘭劇作家蕭伯納的舞台劇《賣花女》。
劇情是語音學教授希金斯跟朋友打賭，將一名
來自社會底層的賣花女伊萊莎訓練成一名氣質
高貴的淑女。到最後教授成功了, 但教授忽略
了，這不僅是自己的功勞，伊萊莎也很努力。
伊萊莎憤而離開他投入上流社會公子哥佛萊迪
的懷抱，教授這才驚覺自己也很喜歡伊萊莎。
最後伊萊莎回到教授家，站在門口給教授驚喜
。電影就演到這邊，雖然是開放性結局，不過
相較舞台劇的，教授並沒有挽回伊萊莎，是比
較浪漫的。
那田楚軒跟曉謙演的就是伊萊莎剛到教授家，
教授要伊萊莎反覆念那一句英文，試圖把伊萊
莎的口音糾正成上流社會會使用的。
放個片段，一開始就是了XD
https://youtu.be/s7yAvFdyqfg
γ 兩人要聽的《無與倫比的美麗》，其實這場的
地點並不是在華山Legacy，不過呢……這邊我
改了一下。
路上的圖書館，可能也是不存在的。我喜歡寫
現實的景點，不過寫到這邊我覺得，偶而跳脫
現實，也蠻不錯。我真的蠻喜歡圖書館的。
γ 劇情到這邊好像變得非常慢，後面可能也會是
。其實也不知道大家會不會覺得很悶……
如果有什麼想聊的，推文ASK都可以。雖然還
沒完結講這句怪怪的，不過希望大家還喜歡，
也謝謝你們讀。

推～

推推～

謝謝推推～

圖書館真的很棒～ 看他們兩個這樣談過去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