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電話沒有被接通的音效響起又歸於寧靜,緊握著手機的手已開始出汗,腦中一片
空白只想趕快聽到伊格納的聲音,然而冰冷的機械音效只是一直重複響起,停止,然後
自己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撥了一次。
不行不行不行,萬一打到他手機沒電就真的沒救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焦躁地趴在辦
公桌上抓頭髮,心中閃過各種不想想像的畫面,那片黑暗似乎又要吞噬一切了。自剛才
一名同事大喊著蘭布拉大道被恐怖攻擊後,公司裡的大家都在打電話,沒人有心情上班。
那條街是觀光客最喜歡去的徒步區,被行道樹鑲邊,兩側開著裝潢美麗的咖啡廳和紀念
品店,晚上許多餐廳、酒吧也是當地人會造訪的名店。街尾的酒吧是伊格納推薦的,那
裡的生火腿和橄欖油蝦真的很好吃;中段有一個像是傳統市場的地方,第一次去還差點
在裡面迷路;還有,伊格納很常在那裡表演,他也是在那裡告白的。
據說是一輛廂型車失控地朝人群衝撞,如果伊格納在表演,聚集的人群應該很容易成為
目標。周圍的尖叫聲有沒有讓他反應過來,早一步躲起來呢?他也會感受到那種絕望的
黑暗和疼痛嗎?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讓自己再想下去了。迅速和主管請了假,奔往停車
場時依然迷茫不知道該往哪裡去,蘭布拉大道現場大概也已經被封鎖了,去醫院找嗎?
還是去伊格納的住處?
手機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差點緊張得把它摔到地上。
「伊格納?」
「嘿,親愛的,不用太擔心......」伊格納的聲音還是像平常一樣有活力,但背景有些
吵雜。
「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聽到聲音後又更加思念,想要看到他,
想要擁抱他,想要感覺他還在。
「......市立醫院,呃、別緊張只是一點小傷啦,不是被撞的......」我已經不想再聽
下去,掛了他的電話,上了車就往醫院飆去。
伊格納坐在人來人往的走道旁,左手臂包著大片紗布,沒有打石膏應該是沒有骨折。方
才多麼激動的思念,真的看到人時卻有種說不上來的害怕。愣愣地走到他面前,他的微
笑有點虛弱,不像電話中聽起來那麼好。
「Ning,別板著臉嘛,真的只是皮肉傷,那時候......」
我什麼都聽不下去,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他摟向自己,他停下了說到一半的解釋,把頭
靠在我肚子上,用沒有受傷的右手回擁。他靠在我身上的頭隨著我的呼吸起伏,他的右
手拍撫著我的背,鼻腔裡的藥水味不應該是他身上的味道......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
放開他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我好怕......」把自己縮成一團似乎是受驚嚇的人的自我保護。
「沒事了,沒事了。」伊格納像安撫孩子般摸了摸我的頭頂,我很喜歡那種感覺,他的
手掌摩擦著頭髮,順著弧度來回,讓我覺得安心。
「去拿個藥就可以回家了,你開車嗎?」伊格納把我從地上拉起來,自己也站了起來。
「嗯,我們回家吧。」
路上伊格納終於有機會說明當時的狀況,今天沒有表演,他是在路旁的餐廳裡談駐店表
演的事情的。他坐在窗邊,但沒注意到外頭的事,然後被車子撞飛的室外桌椅砸碎了餐
廳的玻璃,幸好他反應快才沒傷到臉或眼睛。
晚上為了方便他單手吃飯我做了蛋炒飯,只吃過當地外賣中國餐的伊格納驚艷得多吃了
好幾碗。食物的香氣和伊格納溫暖的笑聲讓一個下午的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他的傷
口不能碰水,因此我們一起洗了澡,我幫他穿衣服、換藥,最後一起窩在床上聽音樂。
「聯絡不上你的時候我真的好怕我又要失去你,又是我一個人活下來。」我把臉埋在他
肩窩悶悶地說。
「嗯、抱歉那時在醫院包紮。」他還是溫柔地揉著我的頭,在我額上落下一吻,沒有給
出一般人會說的「我絕對不會離開你」那種答案,沒有人能保證沒有意外。
夜裡,儘管我小心地想避開他的傷口,他仍然摟著我睡,我在他平穩的心跳中墜入睡眠。
雖然只是皮肉傷對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但因為洗澡不方便,最近伊格納都住在我這,
他的團員赫伯和納提斯也帶著啤酒來探望過,然後幾天後我們一起參加了為這次的事件
死者所舉辦的彌撒。
聖歌繚繞在聖家堂彩色的玻璃窗下,我握住伊格納的左手,他的手心很暖,此刻堅信著
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