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澄沒想到恩佐挑了一家非常有氣氛的西式餐廳,市中心也不大,恩佐這種小有名
氣的老闆人脈也很廣。他跟愛蓮娜的結婚傳聞早在城裡傳遍了,這時候帶他來這種餐廳
好嗎?
餐廳雖說在市中心,但其實是在一座公園裡。因為位置建得較高,能夠俯瞰下面城市
的風景和遠方的山頭。餐廳有室外的位置,現在天氣正好,沒有預約幾乎坐不到。
室內也只用一大片玻璃,完完整整地呈現出外面的風景。夏以澄不是很在意坐哪裡,
但恩佐不知道使了什麼把戲幫他們弄到戶外又有些隱蔽的位置。大概是有錢人的特權
吧?
餐點就是很典型的西餐,恩佐點了牛排,而他點了伊比利豬。說到超級美味倒也沒到
這種程度,就是外頭還一片明亮,徐徐吹來的微風讓人心情不錯。恩佐因為開車的關係
也沒有點酒,總覺得有點可惜。
「恩佐,不會被發現嗎?」就算他們再怎麼樣像辦公室同事聚餐,但談戀愛的人的氛
圍就是與他人不同,啊,他們現在是在談戀愛嗎?「發現就發現吧,躲躲藏藏也沒有什
麼用。」雖然對戀愛有那麼點遲鈍,但恩佐還是坦蕩的。
就在他們倆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時,夏以澄被門口進來的女子吸引了目光。該說這裡
真是本市最佳的約會場所呢,還是該問未婚夫不在卻單獨和其他男子勾著手進門是什麼
個意思呢?
恩佐順著夏以澄的視線看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他的未婚妻小姐在別人懷裡笑得可嬌俏
。這下得了,雙出軌該算誰的錯呢?恩佐一邊撐著頭,跟夏以澄一起看著愛蓮娜。
愛蓮娜似乎一直沒發現他們倆的存在,勾著身邊的男子嘰嘰喳喳地不停說話。恩佐知
道那不是哥哥也不是弟弟,更不會是什麼親戚,不然他們就不會坐進角落時還情不自禁
地接了吻。
原來到媽媽家住也是個謊言啊,這軌還真不知道出了多久。夏以澄用眼神詢問他要上
前質問嗎?還是要走了?恩佐搖搖頭,說吃完再說吧!即便他自己也出軌無法理直氣壯
地責罵愛蓮娜,但也不想鬧得當眾難看。
夏以澄和恩佐離開時,他們倆還十指緊扣在調情,恩佐仔細看了男人的臉,也是拉丁
裔的五官,卻是個陌生臉孔。他告訴服務生那桌的帳他也結了,然後留下自己的名字,
牽著夏以澄走了。
「你現在是鬆了一口氣呢?還是鬆了一口氣呢?」夏以澄坐在副駕駛座與恩佐十指緊
扣,似笑非笑地說著。「比偵探辦案還容易呢,分手也有了好藉口。」恩佐笑稱,他其
實還是有點失落的,畢竟那曾是要跟自己走入婚姻的人。
「你還是會坦白對吧?」夏以澄知道恩佐不是那麼沒有擔當的人,這也是他當初喜歡
上他的原因。恩佐用單手迴著方向盤,輕聲說了一個字,對。等他手機響起時,他們車
程已經快到夏以澄家。
電話響了又斷、斷了又響地,恩佐直到到家後,先讓夏以澄下了車才把電話接起。
「愛蓮娜,」恩佐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若無其事地說我好想你,怎麼這麼晚才接
。「剛剛在開車,你不也在吃飯?」恩佐看對方想要蒙混過關,就單刀直入問了。
「嗯,我沒有誤會。」愛蓮娜似乎在那頭解釋著那男人只是某家贊助商,說想贊助他
們婚禮來著。「愛蓮娜,我想先說件事,我想分手。」對方似乎以為是因為餐廳裡的事
恩佐才這樣說。
「不,不是那件事。是我出軌了。」恩佐將聽筒接上車子的系統,將駕駛座椅背放低
舒服地躺在座位上。轉成擴音那瞬間,整台車子都是愛蓮娜的尖叫聲,大罵他你怎麼可
以這樣對我?
「對不起,但這事也是昨天才發生的,來不及跟你說。」等到愛蓮娜罵道是不是夏以
澄那個賤人時,恩佐才低聲吼了她。「愛蓮娜,我不想講話很難聽,我有錯所以我先跟
你道歉了。但你卻在隱瞞你親吻別人的錯誤?」恩佐講話很堅決,愛蓮娜又支支吾吾了
起來。
「我們都不愛彼此了又何必結婚?」當初在一起的確是覺得彼此很相愛,現在放不了
手只是覺得惋惜。愛蓮娜又尖聲說,婚禮都在準備中了,我只是想要在結婚前把所有事
做個了結。
語氣相當理直氣壯,好像這論點沒有什麼值得反駁一樣。
當一個人露出面目可憎的臉孔,再多的愛都被消磨了。恩佐壓了壓太陽穴,發現這樣
子下去不會有結論,應該見愛蓮娜一面的,但以往她小巧可人的身影在自己腦袋怎麼也
回想不起來。
現在這個狀態真是不想看見她那潑婦模樣,她似乎已經找不回理智。
「愛蓮娜,明天湖邊見面吧,我們談談。」雖然那場合不太適切,但恩佐總覺得他們
已經不適合單獨兩人在一起了。「恩佐……我……」愛蓮娜似乎發現以往她怎麼撒潑都
不會發脾氣的恩佐,聲音低沉地嚇人,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恩佐的語氣冷淡得讓她內心發麻,那種語氣是愛意散盡才會產生的語氣。
「有什麼事明天見面再說吧。」恩佐不等愛蓮娜回應逕自掛了電話,他坐在車裡望向
屋子。夏以澄把一樓的燈打開了,但他人卻不在一樓,二樓他的房間在反面也看不到動
靜。
原本還對愛蓮娜殘存的愛意像是被一頭冷水澆在頭上,徹底地醒了。人真的很奇妙,
怎麼能在短短這三天中頭也不回地變了心愛上了其他人。究竟是這情愫已經潛伏許久他
忽略了,還是有什麼引信引爆了愛情。
恩佐收拾好心情進了屋裡,他自然地脫鞋穿上室內拖,到了廚房拿了櫥櫃裡的馬克杯
從水龍頭裝了一杯水喝。又是什麼時候他覺得這個家舒適無比,彷彿他了解這個家的每
一處,在此生活許久一般。
原來這種舒適感就稱作家嗎?
他一直沒看到夏以澄的身影,也不急著找他,這是夏以澄的家他不會跑掉。恩佐一口
氣灌完那杯水,將杯子洗乾淨放回原位。原本他想著帶夏以澄到那個餐廳,好像可以告
解他現在心裡的想法,沒想到什麼都沒能說就回家了。
夏以澄終於下樓了,他站在樓梯與站在中島的恩佐對望。身上已經換了一套衣服,頭
髮也像是剛吹乾,還有幾根頭髮翹起。兩人的眼神都很複雜,像是彼此有很多話想說,
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次是恩佐大步流星地走到夏以澄面前,將站在樓梯底層稍高的他穿過手臂間抱起轉
了一圈讓他落在客廳地板上。夏以澄也沒說什麼話,只是緊緊抱著恩佐,深深地吸了一
口氣。
「恩佐,你知道滑坡謬誤嗎?」夏以澄在他懷中突然發聲詢問,恩佐不是心理學專業
當然不知道。「我們一直在假設,如果我們相愛,然後擁抱彼此就算是出軌,出軌後毀
了你的婚約,然後愛蓮娜氣憤不堪,而我們天崩地裂。事情我們一個一個假設下去又誇
大了每個環節,最後得到一個不合理的結論,就是滑坡謬誤。因為我們相愛並不會一定
導致我們的世界天崩地裂。」事情雖然一個接連一個,但我們做了錯誤的假設也得到錯
誤的結論。
「我們不會崩潰的,因為這是我一直所求的,我每天夜裡都在想著這個局面。我想著
我從愛蓮娜手中搶過了你,而你也是真的愛著我。你真切地擁抱我,不是因為渴望我的
身體而是我的愛情。」夏以澄的話總是有些深度,恩佐卻聽出他的話外之音。
「你知道我有哪一瞬間感受到你愛我嗎?就是你在吊橋護著我時,只有你愛一個人時
會因為他的害怕而生氣。就算你自己都搞不清楚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可是我卻能明確地
感受到你的愛意。」恩佐有些驚訝,因為那是他下意識做的事,他以為自己並沒有思考
那麼多。
「你會好好解決跟愛蓮娜的事吧?我會在我們家等你。」恩佐又再抱緊了夏以澄,兩
人的愛情像是窒息般盤旋在他們身上,他感受到胸前的潮濕,夏以澄是鼓起多大的勇氣
說出這番話。
而他自己又是對這一切多後知後覺,說要保護眼前這樣縮地小小地暗自哭泣的人,卻
因為猶豫不決而傷害他千萬次。
「你不要哭,我是混蛋。」恩佐這時候覺得自己嘴拙,平常一套一套對客戶的話術,
現在要轉變成他的真心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用再給我幾天,我明天就會把所有事情解決。然後回家與你吃晚餐,你要準備好晚
餐等我才行!」他不像夏以澄能很細膩地說出自己內心的話,但他可以用行動表現出來
。
那晚,他跟夏以澄同房,什麼都沒做。只是單純地擁抱著他,相互依偎地熟睡。睡前
恩佐單手抱著側睡的夏以澄,看見遠方樹林上滿天的星星,和那風吹得搖曳的樹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