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話筒一頭繼續傳來,但丁樸卻覺得那聲音清晰可見,那人說:『小樸,你轉頭。』一個戴
著棒球帽的人站在長廊轉角。
丁樸深吸了口氣,舉起的手從耳邊滑下,表情看不出是驚乍還是冰涼,「你來幹嘛?我們
還有什麼好談?」但男子卻往前一步,讓丁樸後退了好幾步,「小樸你別這樣,我升職了
可以常駐高雄,不會再走了。」
「所以呢?」你想告訴我什麼?所以呢?你是什麼意思?所以呢,這三個字他重複了好幾
次。
男子一把抓住閃避他的人,嘴上開始滔滔不絕的認錯,「之前都是我的錯,但你還是愛我
的對嗎?我們之間十幾年的感情你真的能夠說放掉就放了?」即使被對方攢著肩,丁樸的
眼神仍舊像條死魚,「你不是說對我沒愛了?那我放不放的掉又甘你屁事?」
他是放不掉。分手至今他仍然走不出這淌渾水。這人就像他生命裡的陰魂散不去,但...
「我不需要一個把我的付出當垃圾的人。」
「把你的付出當成垃圾?」對方聲音高了起來,「自從你上大學有另一個生活圈,你還有
在乎過我嗎?」
「我....」他最不擅長與人講條理,尤其在這種需要理智的時候。我有自己的生活圈難道
你沒有嗎?我有上汽車旅館嗎?我有找女人回家睡嗎?我有到處約炮還約到家裡來嗎?我
在這段感情裡有欺騙過你嗎!
丁樸從來不咄咄逼人,更討厭翻舊帳,他很單純,也很傻,他不知道這時候他更應該義正
嚴辭的反駁才能不落居下風。他總是樂顛顛的,說話也常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可在這種
該潑婦罵街的時候,他卻一點也不擅於當個潑婦。
於是一如往常的嘴拙,即使他有千言萬語最後也是吞下。
對方以為丁樸無話可說,態度也跟著高揚了起來,他冷笑一聲,「承認你冷落我了是嗎?
小樸,之前原諒了我那麼多次,這次不過就是約個大學生,就讓你都不念及我們從小到大
的感情了?」
丁樸突然渾身細細發抖起來,「你對我的好我很感激,但這份感激與我們的感情無關....
拜託你不要混為一談好嗎?那只會讓我覺得連過去都很噁心...」
男子訕笑,「無關?那之前我跟小婷的事情你都能不計較了,這次只是男學生跟我玩玩,
你是我什麼樣的人,有誰能搶走你的地位?」
那是因為我害怕失去你,不是因為還愛你。丁樸突然覺得好疲憊,「你真的是沒藥救了,
江義明。」男子卻突然詭異的笑起來,伸出手作勢要撫丁樸眉宇間擰起的細紋,「別這麼
清高,我們之間的愛情有什麼保障?互不約束的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一言不發的蔣天沉在旁看起來冷漠疏離,實則眼神微妙的琢磨這個男子。他心忖道,丁樸
不會是這人的對手。
「....你不要碰我。」丁樸聲音顫顫的,他一碰到這個人就只有滿身的狼狽。被丁樸嫌棄
躲開,男子倒也無謂,「你都二十八歲了還相信世界上有忠貞不二的愛情?更何況我們還
是同性戀啊。」他放慢聲調,「同 性 戀,就像以前說的,我以後一定會結婚,你也可以
,那為什麼你就不能睜隻眼閉隻眼呢?」
蔣天沉聽出個大概來了。
遠距離分手,或者第三者的感情糾紛,這跟他平常處理的案子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因為職
業的關係他向來不太愛插手這種陌生糾紛,畢竟這社會人性太詭譎了,省得麻煩他也從不
當個什麼正義之士;———但這次他出聲了。
「同性戀怎麼了?」
佔了上風的江義明還要說,心道不用再幾句就能輕鬆挽回丁樸的心,卻沒想會被打斷。他
憤憤道:「關你什麼事,你什麼人啊!」
「他男人。」
丁樸瞪圓了眼,你你你你你———你幹嘛啊....於是他就看到這位『他男人』邁了一步,
向江義明伸出手,揚起嘴角,態度從容穩妥,卻是滿身滿臉的距離感。
「江先生是嗎?幸會。」
蔣天沉當然看到了丁樸吃驚的表情,但他只是遞個眼神給那傻不楞登的男生,示意他乖乖
的別插話,才繼續不緊不慢的說:「所以很可惜,您只能繼續當個前任。」
「丁樸你!你竟然交了別的男人?還讓他住在我的房子裡!?」他想去拉丁樸,但卻被蔣
天沉一個側身擋了。他發現這個男人著一身正裝,乍看之下不覺壯碩,可是當他往前一站
卻輕鬆將丁樸遮了起來。
蔣天沉慢條斯理的抬起手,不輕不重抵住要往前衝的人,「江先生,您跟丁樸已經不是情
侶關係。所以沒必要,而且我也不允許,——」他又向前邁了一步,手上力道隨著身體移
動生生將對方也逼退一步。
也不允許——「您再離他這麼近。」
丁樸霎時有些征愣,彷彿看到一具屍身從心底哪個幽暗的腐潭被撈起,走近細瞧,竟是好
幾年前的他自己。
那個對人生充滿了好奇與活潑生動的期待,真正感覺活著的自己。
他穩了穩心緒,此刻不是細究這些不明情緒的時候。自從蔣天沉站到了自己前面,他似乎
那根一直繃緊的神經也被撫平了點,於是氣場也逐漸恢復。「我跟你解釋幾次都是一樣!
小和跟我是單純朋友關係,你愛信不信我管不著!」
小和是他底線這點對方一直知道,但他卻愛有意無意的觸碰它。「你敢說你跟姚洛和從來
沒有過一腿?不鬆口是嗎?那我可以去找他!」對方輕浮的笑。
「幹!你敢試試看!」丁樸突然暴衝到他面前,扯起他衣領,事情發生得太快竟是連蔣天
沉都沒能攔住他。
「為什麼不敢?」江義明雖然被丁樸抓著,仍舊冷哼了聲,「還是姚洛和跟他那個舊情人
復合了?怎麼,害你沒辦法繼續跟他搞在一起所以就找了別人?」
「搞你他媽去死!」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丁樸輪起拳頭就往對方臉上砸過去,力道之大竟
然讓江義明撞倒一旁的擺設花瓶。
華廈的大廳裝飾品就此碎裂,連守衛也被這聲驚動嚇得走出來。「誒丁先生!這怎麼回事
啊!這花瓶很貴的啊!」年近半百的管理員無奈的看著丁樸,「這個花瓶的賠償費用你得
負責!你在這等著!」
丁樸這一時衝動造成的後果讓他懊悔不已,這個人為什麼每次出現都讓他這麼難堪!蝗蟲
過境後,方圓數哩一片荒蕪.....呵,不就是形容他這個蠢到沒藥醫的白癡嗎。
明知道這個人是在激他,他還是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