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怎麼會突然折回來啊?我以為你已經回家了。」紀盈軒乖乖坐直了身體,讓
魏永嚴脫去他的上衣,拿濕紙巾替他擦拭臉和上半身。
褲子倒是還好好地穿在紀盈軒身上,那是因為魏永嚴的手剛要伸過去剝掉褲子,紀盈軒就
慌得差點摔下床。魏永嚴不想搞得自己像個猥褻病人的登徒子,只得作罷。
魏永嚴一本正經地回道:「聽說小雞沒有燈泡會因為寂寞而死掉,所以我決定回來當那顆
燈泡。」
「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的。」紀盈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覺得魏永嚴這種明明關心又不明
說,彆彆扭扭的小心思實在挺可愛的。
魏永嚴長得太好看,光看外表會給人強烈的距離感,從而產生出遙不可攀的印象,多搭個
兩句話都讓人緊張到喉嚨發乾。不過實際上越是相處,就越會發現這個人其實很簡單,也
很好懂,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有時候甚至有些幼稚的傻氣。
而且怕他一個人待著寂寞,還特地深夜跑回醫院陪他——雖然是以讓他差點想按呼叫鈴求
救的模樣出現。但不管怎麼說,紀盈軒心裡確實是感動得一塌糊塗,不知不覺間,已經把
魏永嚴歸類在可以深交的那一類人,放下了最初的生疏和客套,開始逐漸接納起這個人來
。
魏永嚴嘴上胡說八道,手上的動作卻非常仔細,濕紙巾輕柔地擦拭過紀盈軒單薄的肩頭和
鎖骨,小心避開了上頭所有的淤青和擦傷。
年過三十,紀盈軒的線條仍然柔和得像個少年,白皙的肩頭和胸膛骨纖肉豐,摸起來手感
極佳,胸口那兩點柔軟的凸起更是每每讓魏永嚴愛不釋手。
但這般放在平日裡絕對是活色生香的畫面,這種時候卻引不起魏永嚴任何的衝動,只有滿
心的心疼而已。
他不敢想像這麼單薄的小紀被車子撞飛,然後一頭栽在水泥分隔島上,那該有多疼。
小紀醒來後卻一聲也沒抱怨過。
「小紀,手臂稍微幫我挪一下,我下面還沒擦到。」
「嗯?這樣?」紀盈軒忍痛試圖將手臂抬起來,立刻被魏永嚴氣急敗壞地制止。
「你個北七,手臂不是痛到舉不起來嗎,還硬舉什麼手?我只是叫你把手臂稍微往兩邊挪
一點而已,不然我擦不到腋下那裡啦。手會不會痛?要不要請人來看一下?」
雖然被罵了,不過紀盈軒卻沒有覺得不高興。大概是因為魏永嚴嗓音裡的焦急太過真切,
神色中的擔憂又是那麼樣的顯而易見。
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還挺不錯的。
「手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腋下那裡不要碰啦,會癢。」紀盈軒夾緊了手臂,不想讓魏
永嚴碰。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要讓魏永嚴拿著紙巾幫他擦拭腋下,紀盈軒就覺得怪難為情的,好像
被當成了小孩子一樣。
「你記錯了,你只有腳底怕癢而已,其他地方都不怕癢。」魏永嚴面無表情地將紙巾硬塞
進紀盈軒腋下。
「……呃,你怎麼知道?」拙劣的謊言被魏永嚴毫不留情況地揭穿,紀盈軒的娃娃臉尷尬
地紅成一片,只好隨便找個話題來掩飾。
「都交往十年了怎麼會不知道這種事。」魏永嚴將用過的紙巾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然後
又抽了兩張新的,一根一根地替紀盈清潔起手指來。「你全身上下裡裡外外我都舔過,哪
裡怕癢我大概還比你清楚,你這樣是無法蒙混過關的。」
「……」
「……啊。」魏永嚴看到紀盈軒紅得能滴出血來的臉頰和耳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都
說了些什麼。「呃……那個,我不是……我只是……哎呀,我所謂的裡裡外外是……」
「不要說!!!」紀盈軒大叫一聲,尷尬到恨不得可以把頭埋進枕頭裡,或者乾脆把魏永
嚴的頭塞進馬桶裡。
太丟人了——不、應該說,魏永嚴為什麼可以一臉平淡地用像是在討論晚餐吃了什麼的語
氣來討論床事!這種事情是可以這樣大喇喇拿來討論的嗎!
魏永嚴被他激烈的反應給嚇了一跳,慢了半拍才想起來——啊,現在這個是剛滿十八歲、
高中畢業還沒多久的純情小紀,不是那個和他滾了多年床單,已經能夠面不改色地將浣腸
器和潤滑液大喇喇放在浴室架子上的小紀。
「抱歉抱歉,我都忘了你現在年紀還小……」魏永嚴看著害羞到兩耳通紅,整張臉幾乎要
埋進枕頭裡的紀盈軒,只覺得可愛得要命,手癢心也癢,忍不住揉了對方軟呼呼的耳垂一
把。
嗚哇,手感真好,再摸一把。
魏永嚴記得他們剛開始交往時,紀盈軒雖然也是青澀純情得不行,三不五時就被他鬧成個
大紅臉,但對於性事的態度還是挺坦蕩的,就連第一次上床脫衣服也脫得很乾脆爽快,完
全沒有現在這樣一戳就爆的害羞勁。
原來二十歲與十八歲,只差兩歲,卻有這麼大的差距嗎?
這樣的紀盈軒對魏永嚴來說很陌生,但也很新鮮,像是分享了小紀過去的人生裡,那些他
沒有來得及參與的部分。
……雖然魏永嚴還是有點好奇,高中不就是個如狼似虎的年紀嗎?印象中應該是開口閉口
不離生殖器之類的話題才對,色情書刊更是廣為流通的通俗讀物,就連他這樣對女體不感
興趣的人,高中時期都被迫看過不少,那眼前這個害羞到簡直是奇葩的小紀到底是怎麼養
出來的?
魏永嚴的思緒嚴重跑偏,突然就想到件事。「耶,這樣說起來,你有看過鈣片嗎?」
「鈣片?我小時候吃過啊。」紀盈軒見話題轉移了,這才從枕頭裡抬起臉來,一臉的純良
。
魏永嚴差點被噎死。「不,我指的不是吃的鈣片,是那個……兩個男人一起在床上做活塞
運動的那種……愛情動作片。」
「……當、當然看過。」紀盈軒這才理解魏永嚴在問什麼,小臉頓時繃得緊緊的。
「喔喔,看過哪部啊?分享一下吧,我都不記得十幾年前哪部片子很紅了。真崎航那時候
紅起來了嗎?」魏永嚴沒和紀盈軒討論過這類的話題,也不知道紀盈軒看片子的口味是怎
麼樣的,這會兒來了興致,逮到機會就問個沒完。
紀盈軒滿頭問號,完全不知道魏永嚴說的那個人是誰。聽對方的語氣好像是個很紅的男星
?但出於某種微妙的自尊,紀盈軒不太想承認自己並不知情。
「日本的我不熟,我是看美……歐美的。」紀盈軒沉默了一下,謹慎地扯了個謊。
魏永嚴大為震驚,沒想到紀盈軒的口味和他差了十萬八千里。想到歐美片裡大量身材高壯
、體毛濃密的肉體,再想想自己雖然不瘦削,但也就是精實,稱不上壯碩威武的身材,魏
永嚴突然產生了一丁點的危機感。
「就是……兩個男的靠在一起啊,後面還有一座山。」紀盈軒答得支支吾吾,連答案都有
些模糊。
魏永嚴仔細想了一下,突然覺得不太對勁。「等等……你講的片子我好像看過,可是那個
……你說裡面是演啥來著?」
「牛、牛仔吧……」紀盈軒越講越心虛,最後在魏永嚴狐疑的目光下終於投降,自暴自棄
似地說:「好啦,我其實只有看過封面而已。」
「……蛤?」
「……我住在叔叔家,要用電腦比較……困難一點。」紀盈軒噘起嘴。「有一回堂弟借我
他的電腦打作業,我趁機在FOXY上面打了『同志片』搜尋,就看到那部叫什麼山的片子。
不過我好不容易下載下來,才看了一眼封面就……」
紀盈軒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魏永嚴想起謝亦堯和他提過小紀在叔叔家的處境,大概能夠想
像出幾種可能性,但終歸都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猜想。
提起那個光聽轉述都讓人覺得壓抑的生活環境,魏永嚴就有點理解這個乾淨得像張白紙的
紀盈軒是怎麼來的了。
要是換成自己在那樣的環境,大概也會清心寡慾得像個和尚,畢竟求自保都來不及了,誰
還有心思去處理生理需求。
魏永嚴甚至想,那些性方面的知識,大概是小紀在脫離了那個「家」之後,才開始一點一
點惡補起來的。難怪第一次上床的時候,他還隱約在小紀的背包裡看到本什麼安全性愛指
南。
對照在那個網路還不普及的年代,就已經成天掛著充滿病毒的FOXY來下載鈣片的自己,魏
永嚴默默地產生了一點罪惡感。
還處於心虛愧疚期的魏大少爺難得善體人意了一回,顧及著紀盈軒的面子,終究沒有解釋
他看到的那部片子,並不是傳說中專門做活塞運動的愛情動作片,只是沉默了好半晌,才
摸了摸紀盈軒的頭,輕聲說:「沒關係,等你出院,我電腦裡的那些片子,你愛看多少都
隨便你看。」
紀盈軒總覺得這個提議好像哪裡怪怪的,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魏永嚴滿意地點點頭,一邊盤算起自己的電腦有沒有什麼口味特殊的片子要藏起來,一邊
繼續擦拭起紀盈軒的手指,擦到左手時,忽然察覺到不對。
「咦,你的戒指怎麼不見了?」
「什麼戒指?」紀盈軒一臉茫然。
「跟這個同款的情侶對戒,戒圍小一點。」魏永嚴從上衣內側翻出條項鍊,解了扣環,將
當作吊墜的戒指取了下來,放在紀盈軒左手無名指旁比劃了一下。除非和紀盈軒有約,否
則平常他都是把戒指當成項鍊貼身戴著,比較不會引起注意。
「款式是你自己挑的,蠻低調的設計,很耐看。我記得你從來沒有拔下來過,連洗澡的時
候都戴著。」
「喔——」紀盈軒雖然手臂不好移動,但還是小心捧著那枚戒指,愛不釋手地看了又看。
「我沒有留意到耶,醒來後就沒有看到戒指的說。會不會是來醫院的時候被拿起來了?」
「唔,有可能。我明天問問謝亦堯好了。」魏永嚴抓抓腦袋,見紀盈軒還拿著那枚戒指瞧
,便問:「這麼喜歡啊?」
「嗯嗯。」紀盈軒小雞啄米斑點點頭,依依不捨地把戒指還給魏永嚴。「不知道為什麼,
看了就覺得很親切。我的眼光挺好的啊,越看越耐看。」
「那倒是。」魏永嚴笑了起來,將戒指用鍊子串好掛回脖子上。看看時間已經將近一點了
,便扶著紀盈軒去刷牙尿尿,再回到床上準備睡覺。
這個過程中發生了點小插曲。
紀盈軒小心地扭過頭,問站在後頭的魏永嚴:「呃,雖然很謝謝你但……你其實不用扶著
我……我自己站著上廁所沒問題的。要不要在外頭等我就好?」
「你腿骨折了。」魏永嚴兩手扶著紀盈軒的腰,不為所動。
「可是你靠這麼近……我上不出來啊。」紀盈軒的娃娃臉又皺成了包子。
「好吧,那我閉上眼睛不看就是。」魏永嚴退讓一步,閉上眼睛,雙手依然牢牢地架在紀
盈軒的腰上。
紀盈軒快哭了。他光想像自己解放時,稀哩嘩啦的水聲都要給站在後頭的魏永嚴聽光光,
就覺得幾乎要羞恥至死。
如果扶著他的人是謝亦堯的話,他的反應還不會那麼大,但換成魏永嚴就是不行。太丟臉
了,比裸奔還要丟臉。
紀盈軒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反正就是,不想讓魏永嚴看到自己的這一面
。
「怎麼啦?你就想像自己在公廁上廁所就好,大家不都馬是拉鍊一拉就上了嗎?」魏永嚴
滿心的困惑。
「那不一樣……」紀盈軒感受著已然超過滿水位的膀胱,覺得自己再不尿,可能就得尿在
褲子上了……那還不如乾脆一刀解決了他。
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跟魏永嚴解釋自己的感受,而且因為自己的一點彆扭心思就強迫對方
配合,太麻煩也太自私了。
幾番思量之下,紀盈軒咬著牙心一橫,還是忍下滿心的臊意,淅淅瀝瀝地尿完了,然後接
過魏永嚴遞過來的衛生紙,沉默地擦了擦小小紀,沉默地穿回褲子,沈默地洗了手。
直到魏永嚴扳過他的身子將他抱進懷裡,紀盈軒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沒用地哭了。
「嗚哇,怎麼了怎麼了?不哭不哭,是不是哪裡痛?」魏永嚴摟著紅著眼眶的紀盈軒,一
下子拿指尖拭去對方臉頰上的水痕,一下子想著不是該先查看一下傷勢,慌得不知道該怎
麼辦好。「是不是哪裡痛?我幫你叫醫、啊不對,我應該先扶你回床上嗎?應該先躺回去
對吧?可是你的腳可以走嗎?還是其實是腳在痛?那我抱你可以嗎?手會痛嗎?」
紀盈軒仰起頭,有些愣忡地看著人高馬大、一伸手就能將他抱個滿懷,此時卻手足無措得
像個迷路孩子的魏永嚴。
對方的胸膛隨著機關槍般噴射而出的話語不斷震動,透過寬鬆起毛球的衣料、單薄的病人
服和溫熱的血肉,一路傳到了心底,麻麻癢癢的。
紀盈軒微張著嘴,聽見早些時候被自己強壓下去的過快心跳死灰復燃,撲通撲通,震耳欲
聾。
那是整顆心淪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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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機打這篇的時候估狗文件當了5次,然後發文發到一半的時候地震,怕.jpg。
最近好忙好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