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受不了了。
金南俊坐在房間後方,皺眉看著休息室裡一如往常跟田柾國打鬧起來的人。對方穿著淺藍
色襯衫,方寸不差、乖巧地扎進黑色西裝長褲──就像對方的情緒一樣,整整齊齊收好在
自己身上,不給他們看。
對方習慣在大家面前裝作若無其事,說著不希望讓他們太過在意他的情緒,說著人生沒有
什麼過不去、放不下的事,不必執著。
連小新的離去也是。
他們沒有人知道金碩珍是何時接到消息,會意過來的時候,對方早已簡單收拾好行李離開
宿舍。
第一個發現的是同房室友閔玧其。
「哥,不回來睡嗎?」在群組裡發送了這樣的疑問。
「小新走了」
「我回去送他」
「不用擔心我,我沒事,明天就回去了」
一定很痛,很難過的吧。卻什麼都無法幫你。
金南俊是最後一個點開群組聊天室的人。
他讀著金碩珍寥寥幾句平淡的訊息,即使看不見,卻能夠在腦裡明確描繪對方泫然欲泣的
表情。
想抱抱他。
比任何時候都還想。
/
金南俊常覺得自己就是那頭52赫茲的鯨魚。
在一片漆黑的大海裡持續發出聲波,害怕錯過能夠聽懂他語言的鯨魚。
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漸漸耗損他的期待,開始習慣在無數嚎啕的夜晚裡孤身一人,沒有
人在等待自己好起來。
也就放任自己不好起來。
反正不會有人知道。
那些因為想做音樂而受到的一切刁難與傷害,我用音樂慢慢療傷就可以了。
可是那個人卻闖進來,闖進他無光的大海。
「抱抱。」
只有我們的時候,對方用溫柔的聲音這樣對自己說。
以為早已習慣凶悍的日常,但在金碩珍身邊又恢復軟弱。身體接收到大腦的信號,安心把自己拆卸成破碎的樣子。
明明被索求擁抱的是自己,張開雙手的也是自己。但扎扎實實的被接住了。他一直以為對
方聽不到才對,聽不到他喊在心裡過於喧囂的寂寞與痛苦。
他其實很羨慕鄭號錫跟閔玧其的靈魂相伴,羨慕金泰亨跟朴智旻的一起長大。
他跟玧其哥一樣,早早就接收到社會的殘酷。
可閔玧其遇見了他的小王子。
那他呢?
他不像金碩珍有圈內交情深厚的友誼,國中同學是他最常聯繫的朋友。但是他們到底跟他
在徹底不同的世界,即使說出了哪裡辛苦,朋友們可以同理,卻無法跟他同情共感。
好像白白在海裡吐著泡泡,虛無懸浮。
抱抱。
抱抱。
金碩珍不知道這些,可是他給他一個擁抱。
/
再回來的時候,他如他所說的一樣,表現得一如往常。沒人看見過他因為小新的事兀自心
傷,見面會上依然飛吻,依然對粉絲們笑得溫潤。頂多,就是在移動的保母車上盯著窗外
發呆的次數變得無法計數。
直到金碩珍因為感冒而倒下。
回歸的行程緊湊繁忙,生理加上心理的疲憊,金碩珍還是倒下了。即使只是很小的感冒。
那天下午的見面會結束後經紀人載對方去了醫院,然後他們六個一起去吃了金碩珍推薦
的餐廳,在直播裡頭要大家不用擔心,還調侃了金碩珍好幾句。
他們都知道在粉絲面前不可以輕易表露脆弱跟擔憂。
那天晚上行程結束後,金南俊在車上對著閉目養神的閔玧其開口。
「哥,我今天可以睡你們房間嗎?」
「如果你要睡我的床,不行。」
閔玧其沒有睜眼,獨有的低啞聲音傳來回覆,頓了一下又開口。
「但如果要去珍哥的床,我無差。」
「我可以去睡工作室,或是你的床。」
「……謝謝哥。」
金南俊打開房門的時候,剛好聽見對方傳來的咳嗽聲。
他皺眉看著床上的人,轉身往樓下廚房倒了杯水。
上樓前想起房間裏頭還有兩隻幼小的生物,便又從冰箱拿了酸奶出來。
──金南俊,為了我的心臟著想,請你不要動魚糕跟魚丸,切拜。
想起金碩珍曾經說過的話,他扯著嘴角笑了出來。嘛,今天沒辦法,誰叫玧其哥也被我趕
走了。
他把水放在床旁的桌子,酸奶也一併擺上。
金南俊先是看著床上的人一會,才輕輕掀開被子的一角。緩慢而輕柔的將上身貼近對方後
背,雙手則纏繞上腰間,臉頰先是靠上金碩珍細長的後頸,然後再用修長的雙手將對方崁
進自己胸膛。
「抱抱。」他在金碩珍敏感的耳朵旁低語。
我知道你的難受,就像你知道我的一樣。
我知道哦。我真的都知道。
以為對方應該已經睡著,所以當懷裡的人側過身子將臉轉向他的時候他還是嚇了一跳。
但他沒有避開對方直望著他的眼神,依然靜靜摟著。
金碩珍的表情如他預想的一樣,泫然欲泣。
平常溫柔的眼睛變得脆弱而哀傷。
「抱抱。」因為感冒而略顯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還有隱約的哽咽。
那天晚上金碩珍並沒有告訴金南俊任何事情。
他只是任由自己無法控制的眼淚不斷湧現,將身體與對方密合得沒有縫隙。那隻他在無光
的大海裡找到的鯨魚,一整晚用或大或小的親吻與擁抱安撫他,像以往他對對方做的一樣。
抱抱。抱抱。
終於不再孤單的兩隻鯨魚。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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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裡頭我引用了林婉瑜的詩,詩名就叫〈抱抱〉
是一首我初讀就好喜歡好喜歡的詩,分享給大家。
抱抱 ◎林婉瑜
「抱抱。」
只有我們的時候
這樣對你說
凶悍的日常
好像不需要擁抱
在你身邊
又恢復軟弱
我只是想起了
被夷為平地的老家
聯考後無事晃蕩的暑假
每天下午
騎單車去很遠的地方
想起我沒帶你去過的堤防
我曾和某人在那裡放風箏、玩水
我只是想起了
永遠不再回到我身邊的朋友
和永遠
永遠
不再回到我身邊的親人
「抱抱。」「抱抱。」
你不知道這些
可是你
給我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