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27
聶平靜靜的看著逐漸燒盡的煉屍場,目光平淡無波,神情是一貫的淡然,直至兩道足
音響起,他轉了個身,看著走向他的兩個人,甚是有禮的行了個揖。
「含光君,魏公子。」
「說吧,這是怎麼一回事?」也不拐彎抹角,魏嬰一開口就直接挑明了他的目的。
「……魏公子的意思是?」偏著頭,聶平仍是表情不變的問道。
「兩個死人,居然可以在一群仙家人士面前來去自如,完全不怕被發現,若非有人相
助,我還真不信他們可以搞出這麼大的事。」
「魏公子認為是我清河聶氏相助?」
「這就有待你的解釋了,就不知,這一切是陰謀?還是單純的策劃?」
一陣靜默,魏嬰也不急,笑盈盈的倚在藍忘機身上看著聶平,聶平看著煉屍場一會兒
之後,緩緩調回目光看向面前兩人,平靜的開口了。
「那老者的確是亭山何氏的家僕,他來到不淨世求助時,其實已面露死相,時日無多
。」
「在調查赤鋒尊死因之時,我們已知道煉屍場這個地方,但並未深入了解,直至老者
求助,我們也有了正當的理由著手進行調查。」
「我在金麟臺所言之事並無虛假,聶氏的確折了門生在煉屍場裡,而老者求助也是事
實。」
「嗯嗯嗯,我也沒說你說謊,只是照事情發展看來,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你沒說全的
另一半事實。」表情甚是誠懇有禮,話語卻是直接了當毫不客氣,聶平靜靜看著魏嬰,突
然地揚起一抹淺笑說道。
「不知魏公子是以何身份問小的這個問題?」
「注意你問話的措詞。」不待魏嬰開口,藍忘機眉頭微皺,表情冷肅的低聲喝斥,聶
平立時對他行了個揖,魏嬰扯了扯藍忘機衣袖,笑著說道。
「身份嘛,當然是受害者的家屬了啊。撇開江澄不談,我入了他們藍家的門,成了含
光君的老婆,澤蕪君算是我大伯,對他受難一事,怎能不聞不問毫不關心呢?」
說的一臉理所當然,聶平有些無言的看著笑容滿面的魏嬰,而一旁的藍忘機似乎對魏
嬰這番話甚是滿意,剛剛的不悅全都沒了,一雙眼睛直盯著魏嬰看,好像這世上只剩魏嬰
一人似的。
「……魏……藍夫人說的是,是小的失禮了。」再次行了一個揖,聶平裝做沒看到眼
前那因自己一句藍夫人而突然散發出強烈幸福白光的兩人接著說道。
「那老者上不淨世求助後,沒幾天便壽終正寢了,家主敬他一派忠心,下令慎重收斂
,移棺回亭山厚葬,卻不想在封棺前一晚,那老者突然起屍了。」
「既是壽終正寢……是被附身了?」
「是,附身之人,正是何素一縷陰魂。老者在何氏一門失蹤之後,的確是四處打探消
息,好不容易探出了一絲蛛絲馬跡,他不顧自己已是風燭殘年,拖著老邁的身體到了煉屍
地,但他本就只是一名毫無靈力修為的普通人,哪裡看的出煉屍場的貓膩?所以,他只能
盡他最大的能力,做了一件事。」
「……招魂。」
「沒錯,對於普通人而言,能做的,的確只有招魂一事了。」目光讚許的看著魏嬰,
聶平繼續說道。
「或許是老天垂憐,他竟然招回了何素一縷陰魂,在何素的指示下,他上了清河求助
,也許,他是想請赤鋒尊為他主持公道,卻不想赤鋒尊已死,而老者也已到了他人生最後
終點。」
「所以祂上了老者的身,來到了蘭陵,老者的屍身毫無異狀,也沒有被人發現被附身
,也是聶氏設下方法護著?」
「其實,老人家盡全力所探得的消息並不十分完全,最多也就只有何氏一族失蹤是被
帶往煉屍場。他雖招回了何素一縷陰魂,但對聶氏仍帶著一絲戒心,所以,他並沒有告知
家主他身上帶著何素的陰魂。想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天命將盡,他一死,何素頓失倚
靠,不得已只好附上老者的身。」
「既是如此,你們只要照實說就好,何必拐彎抹角繞了這麼大一圈?」
「藍夫人,這所有的事,是源由一名死掉的老者求助,然後還有一縷自稱是何素的陰
魂藉著老者的口喊冤,最後還希望能營救祂陷在煉屍場的親人走屍,在毫無證據佐證下,
您覺得會有幾人相信這說詞呢?」
即便知道煉屍場存在是事實,即便知道將煉屍場毀去是仙家之人該為事,但是,又有
誰會願意去救那不知是什麼模樣的走屍?又有誰願意傾聽一縷莫名陰魂的冤屈,去救那已
是會危害生靈的屍人?
「家主有心卻無能力,兩位也知道,家主在修為這一方面非常的有待加強
所以……」
「所以,他給何素出了主意?」瞇起眼,魏嬰幾乎可以想見聶懷桑那小子會出什
麼爛主意。
「既然能力不逮,只能尋求他人相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所以,家主告知了何素,
到了金麟臺,有兩個人或許可以幫祂完成遺願。」
「你別跟我說聶懷桑那傢伙正好指明了藍湛跟江澄。」揉著額角,魏嬰開始覺得有些
頭疼了。
「仙家裡,含光君跟三毒聖手的實力是明擺在那裡的不是嗎?」
「……既然這樣,為什麼會牽連到澤蕪君?」
「含光君,藍夫人,家主再怎麼會籌畫,心思再怎麼縝密,他也沒算到,澤蕪君居然
也在同一天到了蘭陵,還……失禮了,還偷偷上了金麟臺。」
輕嘆一口氣,聶平難得的一臉無奈,照原先的計畫,何素應該會找上藍忘機或是江澄
求助,卻沒想到,最後祂居然是找上藍宗主,而更料不到的是,何素的弟妹居然一個成為
屍人,一個成了在外面到處亂晃的陰魂,還都同時看上了藍曦臣。
「但你沒有第一時間說清楚,反而任由事情發展,只用失算做為藉口,會不會把事情
看得太輕了?」
「小的認為,當下只能靜觀其變,以靜制動,才不會讓事情更加雜亂。」
「……所以你任由澤蕪君和江澄陷入險境,自己在一旁靜觀其變?」
「小的也不願兩位宗主涉險,只是事已至此,小的也只能相信兩位宗主的能力了。」
魏嬰無言了,這聶懷桑都是這麼帶人的嗎?一個個都是在比誰的心機深的嗎?
「含光君,藍夫人,讓藍宗主和江宗主陷入險境,實在不是我們所願意見到的,只是
當時時勢所逼,小的也沒有辦法,待煉屍場一事徹底完結,小的自會上姑蘇和雲夢向兩位
宗主請罪,現下,還請兩位見諒。」雙手抱拳,彎腰行了一個大禮,聶平態度誠懇,甚有
誠意,魏嬰嘆了口氣,兩手一攤無奈的說道。
「這事兒我做不了主,你問問含光君吧。」
「不,誠如您所說,您也是受害者家屬,既是如此,小的也該求得您的諒解才對。」
「……」這就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嗎?魏嬰轉頭看著藍忘機,剛好藍忘機也轉過
頭來看著他,魏嬰聳聳肩,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模樣,藍忘機揉了揉他的頭,目光又轉回
面前還彎著腰行揖的聶平,再轉回身看著站在煉屍場前靠在一起的兩個人,一會兒之後,
他才淡淡的開口說道。
「原意為善,雖最後平安落幕,但傷害是事實。」
「小的願……!?」才說了三個字,聶平就發現自己的嘴巴張不開了,他愕然的抬起
頭,一臉驚疑的看著藍忘機。
「禁言術啊……嘿嘿嘿……好久沒被用過了,還真有些懷念。」只楞了一下,很快的
,魏嬰臉上滿是笑意跟懷念,當年他被藍湛拖回雲深不知處時,正想對澤蕪君胡說八道就
被藍湛禁言了,而之後,藍湛再也沒對他用過禁言術,想來,藍湛該是很愛聽他滿口胡言
的。
「傷害宗主是重罪,你非我藍氏門人,我禁你一年,此事到此為止,若有何不滿,儘
管來找我。」收回目光看向聶平,藍忘機神情冷然,態度強硬,聶平沒想到會被禁言一年
,而且聽藍忘機言下之意,竟是之後便不再追究了?
看出了聶平一臉不解愕然,魏嬰很好心的給了他答案。
「你說要跟兩位宗主請罪,但你也該知道,煉屍場的存在會帶給蘭陵多大的隱憂,能
就此除去,保金凌平安,就算你利用了江澄,江澄也不會跟你多有計較,而澤蕪君更不用
說了,依他之性子,怎麼可能和你計較被利用一事?更何況始作甬者之一還是斂芳尊,澤
蕪君只會當替這個結拜三弟贖罪,斷不會有怪罪你之由。」
「……」
「即使原意為善,但你視兩名宗主陷入危險而不顧,雖然最後算是平安落幕,但過程
中若稍有不慎,出了無法控制的意外,你一個小小門生的請罪,擔得起兩大仙門失去宗主
的慘烈代價嗎?若再被有人心渲染,你覺得,最後是會被認為這是清河聶氏要除去姑蘇藍
氏和雲夢江氏的陰謀?還是真只是一件小小的,聶宗主為幫助亭山何氏而策劃的計謀?」
「……」
「為害宗主之實,只禁你一年的言,已是寬宏大量,若上了不淨世要個說法,這可就
不是你一個人請罪就能解決的事了。」
所以禁你一年的言以示懲戒,一切事情到此為止不再追究,若聶懷桑為此不悅,盡可
上姑蘇申辯,只不過,他要申辯的對象會是含光君,而藍忘機是不會讓他有機會找上藍曦
臣哭訴的。
「……」深吸口氣,聶平看著兩人,神情已恢復成原本的平淡無波,他再次向兩人行
了一個揖之後,便轉身離去,魏嬰見他眼神了然,知道他已明白藍忘機的意思,也很安然
的接受了這個處罰,他看向藍忘機,伸出手拍了拍他的頭,藍忘機神情柔和的拉下魏嬰的
手牽著,兩人一起走向江澄和藍曦臣,此時,在他們眼前的煉屍場終於整個崩塌了。
煉屍場被整個燒化,現場只留下一片焦黑,金家派了人全力整頓,並在中心點的位置
立了一塊鎮魂碑,還將此地暫時列入重點巡邏的名單裡,一天中會有四次的巡視,直到此
地再無異狀為止。
聶家的人在煉屍場將老人家的屍身火化,骨灰就埋在鎮魂碑下,他餘下的人生一直在
尋找他的家主,把祂留在何氏一族最後所待之地,也算全了他的心願。
藍曦臣的身份行蹤曝了光,人也不急著回姑蘇,想著反正回去,叔父和忘機的一頓訓
斥和罰都免不了的話,早回晚回也沒什麼差了,更何況,此時的他還有一個更想去的地方
。
「忘機,你先帶著門人回姑蘇吧,我有一個想去的地方,待事情完結,我會盡快趕回
去的。」
站在蘭陵城門口,藍曦臣停下了腳步對藍忘機說道。
「兄長一人我不放心,還是帶上一些人吧。」
「我會陪著他,到時我再送他回雲深不知處。」不知何時跟上來的江澄走到藍曦臣身
邊站著說道。
「江澄?你不用回雲夢嗎?你不是還有事要忙?」
「我讓人回去交代了客卿一聲,幾天的時間而已,我還能抽出空來。」嘴上說的雲淡
風輕,但江澄知道,收到口信的客卿恐怕會當場昏倒,因為,他早該在二天前就要回雲夢
處理公事了。
「可是你手上還有傷……」皺著眉伸手扶起了江澄的左臂,纏了好幾圈的布巾散發著
濃濃的藥味,藍曦臣更希望江澄回雲夢好好養傷,所以,他根本不曾想到要江澄和他同行
。
「去趟亭山而已,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我們早去早回便是。」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亭山?」抬起眸,藍曦臣驚訝的看著江澄,他沒跟任何人說過他
要去亭山的呀。
「就你那個性,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別說我,你家藍二應該也猜得出來你想去哪裡。
」
「……大致猜得到。」
「……抱歉,我就只想去看看……」低下頭輕撫著江澄手臂上的布巾,藍曦臣有些無
力的說道。
「……我會先向叔父稟告此次任務的來龍去脈,待兄長回山,再去領叔父的訓斥吧。
」暗嘆了口氣,藍忘機望向江澄冷淡的說道。
「別玩太久。」言下之意,快去快回別遛噠,我家大哥不能在外晃太久。
「我和曦臣自有分寸,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可惡!那什麼臉啊!曦臣和他在一起礙
著誰了嗎?
「兄長,我先走了,你……別太傷神。」完全沒在管江澄一臉的咬牙切齒滿臉不悅,
藍忘機只管和藍曦臣叮囑多加小心,話說完,帶著人就走了,看的江澄超想從後頭給他一
腳。
「此回,又要給你添麻煩了。」小心的放下江澄的手臂,藍曦臣溫和的笑容染上一絲
苦澀,有些歉然的說道。
「麻煩什麼?你我之間,不需說到這些,這裡離亭山有段距離,我御劍帶你過去吧。
」
拍了拍藍曦臣的臉頰,江澄牽起他的手往城外走去,現在城裡人多,御劍太招搖了,
他打算走到城外岔路上再御劍而行。
「總覺得,我好像一直在給你找麻煩似的。」乖順的任由男人牽著自己並肩而行,藍
曦臣苦笑著說道。
「你的麻煩跟當年魏嬰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不過,若你真覺得對不起我,那好,你
就快些應了和我結為道侶,以身相賠即可。」逮著機會就會提起道侶一事,這是江澄這一
、二年來,每當和自己獨處時就會說起的事,但藍曦臣心中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只要江澄
提起這事,他就會提別的事來帶過,就像現在……
「說到魏嬰,怎麼沒見到他?」
「……他不想再進到蘭陵城,就怕又有人提起他和陰虎符的事,所以和溫……寧待在
城外的驛站等著。」雖然一遇到藍曦臣,江澄的智商也會有明顯的下降,但他畢竟也不是
笨蛋,藍曦臣這麼笨拙的錯開話題,幾次之後,江澄也知道他是故意的,雖然不知道他為
什麼不想提到這件事,但江澄總覺得,應該是藍曦臣還沒對那姑娘的事情釋懷導致,或許
……他應該快點替那姑娘另尋好人家才是……
「原來如此,真是辛苦他們了。」
「哼!」
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藍曦臣聽了只覺得好笑,都幾歲人了,身份還是宗主了,怎麼
孩子脾性還那麼重?
「別提他們了,走吧,你在金麟臺受了難,我也不想你在外頭逗太久,到了亭山,咱
們只留一天,之後我們一起回姑蘇。」言談間兩人已走至城外岔道,江澄唸動口訣祭出三
毒,待他踏上劍身向藍曦臣伸出手時,他凝視著藍曦臣緩緩說道。
「藍渙,這事和你沒有關係,你並沒有什麼過錯,我希望亭山一行,你能把這事當做
你人生的一場經歷,或是一個故事,只要記住它帶給你什麼樣的體悟,不要去糾結為何你
幫不了祂們,我不希望這件事成為你心中另一個障,你明白嗎?」
「你……」呆呆的看著江澄,藍曦臣連自己什麼時候上了三毒都不知道,待他回過神
來,他們已經在飛馳在往亭山的路上了。
「……」立在江澄後頭,藍曦臣靜默的看著男人的側影,風自身邊呼嘯而過,藍曦臣
見江澄身影微微動了動,迎面撲來的風頓時少了許多,他心頭一動,不自禁的伸手環住江
澄腰際,額頭輕輕的靠在男人肩頭上。
別這麼好……別對我這麼好。別這麼用心的對我……我不值得……我不值得的……
張口無言,藍曦臣說不出口,他無法叫江澄不要這麼細心的照拂他,他甚至貪心的,
想讓江澄再對他好一點,再關愛他一點,最好……
最好,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
一隻手輕輕的拍著自己的手背,接著,他的手背就被溫暖的覆住,男人沒有說什麼,
只這樣按著自己的手,但其中的關懷又豈是三言兩句可以說清的?
藍曦臣閉上雙眼,更緊的抱著眼前的人。
再一陣子就好……再一陣子就好。在他們……或許會分開前,再讓他獨享著這溫暖又
強勢的男人,再讓他獨佔著男人霸道又細心的溫柔。
再……一陣子……就好……
待藍曦臣和江澄到了亭山,在已經荒廢成廢墟的何氏一家的山門宗堂待了一晚後便一
同回到姑蘇。
知道了藍曦臣是偷跑出來的,也曉得這一次回府,訓斥和責罰是免不了的,江澄御劍
帶著藍曦臣在雲深不知處山腳下的小鎮停下。
收起三毒,江澄牽著藍曦臣的手,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領罰嘛,這種事可以不用搶
第一的,大不了兩人慢慢走,走到亥時才到府門前也是可以的。
藍曦臣見江澄牽著自己到處走,而且步伐還特別的慢特別的小,想了一下便知道了江
澄能拖則拖的做法,他心裡又是好笑又是窩心,也不想阻止的任由他帶著自己瞎逛胡走,
結果才走沒多久,兩人就在客棧邊遇上了意外之人。
「啊……藍宗主。」一個俊秀的青年坐在客棧裡靠外邊的方桌上,揚起還拿著竹筷的
手向經過的兩人打招呼。
青年對面還坐著一個英俊卻面無表情的男人,那男人正執著一只酒杯,目光看著藍曦
臣時,微微點了點頭算打了招呼。
「啊……你們……」
穿著一件全黑的大斗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個頭的青年揚起一抹微笑說道。
「好久不見,我應邀來讓你款待了。」
笑著和兩人打招呼的,正是當年在金麟臺救了藍曦臣一命的靈雙與唐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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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劇情會寫到雙道長,雙道長是個人私心喜愛,這裡會提到雙道和另創的角色是為
了結局需要,我盡量別著墨太多。也請大家不吝指教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