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最近萊迪安心情很不好,約莫是因為雨季的關係,萊迪安無法像往常一樣出去運動
復健,只能終日與他一同被關在城堡裡。他是還好啦,他早就習慣無聊了,何況他還
有事做;但是萊迪安大概就像尋常的男孩子一樣還是喜歡在戶外的吧,就像他兩個兄
長一樣。
只見萊迪安撐著下巴坐在窗台上,憂鬱的任由些許雨水濺到他身上也不為所動。
看了實在很有礙觀瞻。所以他放下了手上織補到一半的衣服,坐到了萊迪安身旁,
一如往常的戳上了對方的臉。
萊迪安看都不看他,也不像往常一樣揮開他的手,只是依然死氣沉沉的,對於他任
何舉動都無動於衷。
最近老是這樣,好像渾身帶刺似的。他有些生氣,氣萊迪安生什麼氣;也有些害怕,
畢竟這樣的萊迪安令人感到不好親近;但更多的卻是委屈,他不明白為什麼萊迪安要
對自己這麼兇,他又沒有做錯什麼。
或者說他有好了,那萊迪安大可以告訴他啊,憑什麼這樣對他。
所以他用力的推了萊迪安一下,在眼淚掉下來以前便急轉過身,走回他的位置拿起
被他扔下的織工,吸了吸鼻子。
他並沒有注意到他那一下推得很大力,萊迪安幾乎失去平衡摔下窗台,將好不容易
養回來的身體再度摔回兩年前。
在他偷偷用袖子擦眼淚的時候,聽到了一聲莫可奈何的嘆息。
「我大概回不了家了。」萊迪安說,這是他這兩日來第一次與他說話。
「……為什麼?」明明前一秒才想著要跟對方嘔氣到死,可是他太高興再度聽到萊
迪安的聲音了,因而忍不住還是回應了他。
「因為你父親。」萊迪安也許冷笑了一聲吧,很輕,輕到他沒有聽清,「阿瑪迪奧
不肯讓我走。」
「你怎麼直呼父王名字啊!」他轉過來,指責萊迪安的無禮。
「我就說了,怎麼樣?」萊迪安挑釁的朝他揚起下巴。
「你……」他嘖了一聲,卻也不好說什麼,的確等到萊迪安回國繼承王位,兩國元
首地位相等,只是他自己聽來不快而已,「父王那是關心你啊,你傷都沒好全,卻老
是想亂跑!」
「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他不想讓我走而已。」
萊迪安的情緒很負面,雖然並不是針對他的,但他卻很難不受到影響。而直到這時
他才總算明白過來:萊迪安在遷怒,他與他的父王有了爭執,因而連帶看他也不順眼。
他垂下了視線,不知道該如何排解這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疼,只知道每一下的心跳,
都讓他感覺的針戳一般的痛楚。
而他還真的不小心戳到自己了,因為在發呆,他一個沒注意,將針直接刺進了指尖,
冒出了血花。
他懊惱不已,含著手指將血液舔去。
「沒事吧?」萊迪安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責難似的看了他一眼,並拉過他的手,
「不要什麼都往嘴裡送,你可不知道針頭上面有什麼。」
只是小傷而已,兩人都知道,但是萊迪安還是慎重地翻看了他的手好幾遍,確認沒
有再出血。
心跳再不讓他覺得難受,相反地飛快的心律讓他連思考都快辦不到了,他只是愣愣
地看著萊迪安,而後緩緩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你跟我約定吧。」真是奇怪,從來都是萊迪安比較在乎兩人間的肢體接觸的,
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卻不敢碰到對方了呢?他並不明白,但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強迫自己直視萊迪安的視線。
「約定什麼?」萊迪安也看向他,挑挑眉毛。
「只要我確認你的傷真的好了,我會去幫你跟父王說,請他讓你回家。」萊迪安一
直想回到南環,這件事他從第一天就知道了,可是這個事實從來沒有如此令他感到難
受過。
「你想要怎麼確認?」萊迪安笑了,嘴角揚起的弧度總算不在令人生氣。
「我們決勝負。我們去我的地方,那裡附近大約一公里之外的地方有座燈塔,只要
你比我快游到那裡,我就相信你痊癒了。」他學著萊迪安討人厭的樣子,抬起了小巧
的下巴,「怎麼樣,敢不敢?」
他學得顯然是很不像,因為萊迪安不住大笑出聲,好一陣子沒有緩過氣來。
「好,這可是你說的。」萊迪安朝他伸出了手,藍色的眼珠裡盡是愉快的笑意,
「等雨停了之後,我們就決勝負。」
「嗯。」他握住了萊迪安的手,就此確立了兩人的勝負之爭。
然而這是第一次,他耍詐了。
他沒有告訴萊迪安,他是水湘最擅長游水的人,從來沒有人在這一點上贏過他,就
連兩個哥哥也不是他的對手。
因為,他是真的很不想要萊迪安離開吧。
*****
一進到房間,艾貝瑞爾便重重的坐到了其中一張椅子上,長吁了一口氣。
緋尼思將門鎖好之後,連忙跑到他的旁邊,關心起他的情況,「你還好吧?」
自從見了面以來,艾貝瑞爾一直以來都是靈活敏捷的,可是他坐下來的模樣,像把
全身的力氣都耗盡,整個人都虛脫了,這讓緋尼思不免擔心了起來,「是剛剛撞到那
個人的關係嗎?哪裡受傷了嗎?」
「不是,是使用了魔法的關係。」艾貝瑞爾虛弱的一笑,將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幾顆,
好讓呼吸更輕鬆一些,「我不是巫師,使用魔法對我而言並不簡單;可以請你去幫忙
把窗戶都鎖上嗎?還有窗簾也拉上。」
儘管後面暫時沒有人再追上來,但誰也不知道藏在陰暗處的影子有多少,因此還是
盡量小心才好。艾貝瑞爾特地挑了這間不起眼的旅店以供暫時棲身,只是櫃台人員的
視線並不單純,即便艾貝瑞爾給的錢不少,卻還是獐頭鼠目的像在算計著什麼一樣。
這種人是不講道義的,收了他人的好處也不一定會幫忙照應著,艾貝瑞爾不信任對
方,也耍了點小手段,他沒有進到對方所給的房間,而是領著緋尼思撬開了幾間之外
的房門,偷偷摸摸的溜了進去。
今天到現在為止他已經用了太多魔法了,身體開始抗議著不滿,如果可以他連一根
手指都不想動了。
然而還不行,趁著緋尼思去拉窗簾的時候,他在房間四周布下了一層結界,由於他
的能力有限,結界的範圍不大,在危機來到的時候僅能多給他們十幾秒鐘的時間吧,但
那也是艾貝瑞爾的極限了。他癱軟在椅子上,額際上滿是冷汗,這一次是真的動彈不得
了。
緋尼思見狀更是急的不得了,一邊責怪著都是自己的錯,一邊將艾貝瑞爾的斗篷解
下,披回到了對方身上。他蹲下來,想要替艾貝瑞爾脫去鞋襪,卻被後者制止了。
「去床上休息比較舒服吧。」緋尼思推開他試圖阻撓自己的手,比對方更加堅持。
「床是你的,我在這裡就好。」艾貝瑞爾沒有再抗拒,因為他已經沒力了,連聲音
都是氣音。
「你可以一起上來,我不介意的。」緋尼思低低的說,視線專注於艾貝瑞爾的鞋子
上面,沒有抬頭。
他沒有注意到艾貝瑞爾的眼神,意味深長的視線凝視著他。
「好。」良久,艾貝瑞爾才應了一聲,總算不再推辭。他勉強站起來,拖著腳步往
床上去。緋尼思攙扶著他,兩人來到床邊,艾貝瑞爾將自己摔了上去,並在緋尼思轉
頭要走的時候拉住他的手。
「坐下吧,太晚了。」這是很漫長的一天,艾貝瑞爾相信不只是他,緋尼思一定也
累慘了。
「我想幫你倒杯水。」緋尼思看著茶几上的水壺。
「這裡給的東西我是一口都不敢碰的。」艾貝瑞爾笑了笑,「你呢?會餓嗎?」
「沒關係。」緋尼思搖搖頭,一整天沒有進食,他從小嬌生慣養也從來沒捱過餓,
但是現在不是講究生理需求的時候,他只是坐到了床沿,雙手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一時無話,緋尼思不想開口,艾貝瑞爾也是,他們有些緊張卻又有點放鬆地待在同
一張床上,各自享受著好不容易到來的靜謐。
直到艾貝瑞爾打破了沉默。
「剛剛……怎麼了?」艾貝瑞爾靠上了枕頭,半閉起眼睛,看起來真的是累壞了,
又脆弱又可憐。
「我……」本來還覺得難以啟齒,可是對著眼前的人,話語卻很自然地從口中流洩
出來,「我的金鐲本來有兩個,我與他一人一個,用處……你大概也知道了,可以將
我帶他對方的身邊。」
「嗯,是很強大的魔法。」艾貝瑞爾點點頭,對於那驚險的一幕和緋尼思的慘叫記
憶猶新,「你完全沒有接觸過魔法,這個魔力又太強,你的身體無法負荷,倘若不做
點防護措施,只怕你沒有辦法撐到魔法作用完。」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從來也沒有用過,我無意牽連你。」緋尼思低下了
頭,回想起艾貝瑞爾在稍早對他的一番指責,只覺對方說的實在沒錯,他太輕率了,
擅自使用自己駕馭不了的力量,弄傷了自己,也連累了艾貝瑞爾。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艾貝瑞爾苦笑了下,知道緋尼思儘管衝動,但到底是個
敏感細膩的人,現在一定愧疚的都想死了,「你沒有拖累我,是我自願攪和近來的,
所以別再自責了。倒是我想問,你說你沒有用過這個金鐲,那是誰教你使用的?這對
鐲子又是誰給你的?」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可她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水湘,一直到遇到道格拉斯
之前,我都不知道這對鐲子的確切用法。」
「所以是那個叫做道格拉斯的人教你的?」艾貝瑞爾輕輕蹙起了眉,半睜開了眼睛,
「他是巫師嗎?」
「他不是,可是他說他曾經見過其他人用過這樣的手鐲。」緋尼思自嘲地笑了笑,
「你一定想說疑點很多對吧,我怎麼就信了對方呢?我很可能會受傷的。」
「嗯,的確我剛剛是這樣想的。」艾貝瑞爾也笑了,但語氣卻是與表情相反的嚴肅,
「魔法不是這麼簡單的東西,稍有不慎都有可能釀成大禍。」
「是嗎?但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緋尼思以寂寞的語調說著,過去他的
父王從不允許他學習知識,除了禮儀、教養等等那些貴族小姐應該會的技藝,他什麼
都不會,也什麼都不明白,「城堡很大,可是我卻不是每個地方都可以進得去,世界
很大,可是我卻看不見他的全貌。」
「你知道嗎?連那些僕人、侍衛都說我單純,喜歡跟我開玩笑,說我好騙。但是因
為我無從得知啊,唯一能夠知道的機會就是透過大家,所以大家說什麼我都會信的。」
艾貝瑞爾沒有說話,但他與緋尼思一般難過,在他剛得知自己被他人稱為黑蝶的時
候,他也曾經感受到同樣的痛苦,因為他對任何事物都一無所知。
於是他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必須改變,而他運氣很好,因為他有的是資源,
他所有的一切也都在幫助他,成就一個全新的自己。
然而緋尼思沒有這樣的運氣。
「但如果你也認識道格拉斯,你會明白我的意思的,他不是那種會騙人的人,他是
全世界最單純、最美好的孩子。」想起對方的模樣,緋尼思露出了笑容,「我相信他
不會騙我,也不會害我,只是他可能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這麼喜歡他嗎?」艾貝瑞爾皺了皺眉頭,對於緋尼思的一往情深感到憂心忡忡。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的,緋尼思聳了聳肩。
「你不知道?你不是為了他……連國家都要拋下了嗎?」艾貝瑞爾已經清醒過來了,
他瞪著緋尼思,只覺他的回答太過荒謬。
緋尼思卻是笑了。
「我也以為我喜歡他的,直到來這裡以前。」他將自己的雙腿抱得更緊了些,整個
人也看起來更加嬌小,「可是剛剛,看到我的金鐲戴在那個妓女手上,比起傷心,更
強烈感受其實是: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的這種感覺。」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該說真相大白嗎?就是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出現在那種地
方,而為什麼那個女人會擁有金鐲,我卻也沒有去細想了。反正就是那樣吧,畢竟都
過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也許道格拉斯已經忘記我了,將我給他的東西轉送給別人什麼
的……這樣陳腔濫調的事。」緋尼思又笑了,這樣的劇本的確俗套得令人發笑。
艾貝瑞爾看著他,卻很心疼,忍不住伸手攬過了緋尼思的肩頭,「不用勉強自己
笑。」
「不勉強噢,真的不難過,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緋尼思沒有拒絕艾貝瑞爾的碰
觸,反倒很享受地靠在他的臂彎之中,「但是仔細想想也沒那麼奇怪啦,我對道格拉
斯的感情可能本來就不是愛,不是那麼有獨佔慾的東西。他比較像是……一個希望,
讓我能夠擁有自由的唯一手段,婚禮的關係讓我壓力好大,於是想起來曾經有一個人
說,願意帶我走;那是我唯一的救贖。」
「那個時候他對我說了好多,他說他喜歡我、說他不會丟下我、說不管天涯海角都
想要跟我在一起……我被這些話沖昏了頭,因為被人所愛的感覺真的太好,所以久而
久之我開始想,也許我也喜歡他吧。」緋尼思為自己的卑鄙無奈的笑了,他的淚水滴
落在手臂上,如同他的心一樣冰涼,「……但其實是我利用了他,因為我太想要離開
了,只要有個人能帶我走,是誰都無所謂吧,可能我是這麼想的……」
緋尼思混亂的說著,他早就已經搞不清楚了,思維亂糟糟的全部纏繞到了一塊,
讓他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毫無邏輯道理可言,也不管聽者能不能明白。他一股腦兒的
發洩著自己的情緒,將所有懸而未明的紊亂脫口而出。
然而艾貝瑞爾卻能夠理解,被人戀慕、被人思念的感覺的確使人上癮,甚至會受其
感染,誤以為自己也是喜歡對方的,就像緋尼思這樣。艾貝瑞爾也有同樣的煩惱,究
竟他對伊維薩是不是也是如此呢?他一邊聽著緋尼思的聲音,一邊卻想著自己的事而
出了神。
「所以我不怪他噢,就算把我的東西送給了別人,但我們算是彼此彼此吧。我用他
來逃避了現實,他忘了我而繼續過他的人生。」
緋尼思哭得很安靜,只是任由淚花不斷地綻放,他抬頭看向艾貝瑞爾,「其實你說
的,你在塔裡說的,都是對的,我也都知道……我真的也猶豫了好久,要不要跳下船,
還有要不要使用金鐲,能用的機會很多,可是到底要不要這麼做,我都沒有好好想清
楚……」
「直到我把你逼急了。」艾貝瑞爾輕輕一笑,讓緋尼思也笑了出來。
「真的是呢……」緋尼思抹了抹眼睛,破涕為笑,「你讓我好害怕,從出嫁以來我
一直都想要逃避的,逃避責任啊、決定啊那些,然後你一下子把我推到了那些前面,
我根本沒有辦法思考,就忍不住又衝動了。」
「對不起啊,讓你跟我來到這裡。」即便知道艾貝瑞爾沒有怪他,每提起這件事一
回還是令他心虛,只能繼續道歉。
「好了,我不想再制止你,所以你必須停止說對不起了。」艾貝瑞爾下達最後通牒,
要是緋尼思再說一句對不起,他就要不顧男女之別打他一頓屁股了,「但是,你說的
道格拉斯,到底是誰,從哪裡冒出來的?」
「一年多前,我從海中救起了他,似乎是經歷了船難吧,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傷得不
重,可是卻撞傷了腦袋,我只好暫時照顧他。」儘管剛剛已經將思緒理過一回,也跟
艾貝瑞爾說他不難過,但是想起對方還是令緋尼思感到痛苦,連笑都笑不出來,表情
又恢復到了方才的落寞,「後來他醒了,我們成為最好的朋友,無話不談的那種。我
每天都去見他,跟他說話,直到他康復為止。」
「然後他跟你告白?」
「嗯,傷好了之後他要走了,他叫我跟他一起走,那時想起了我的國家,所以我拒
絕了他。於是他跟我討要了那個金鐲,他說金鐲只有我能用,決定權在我手上,只要
我想要見他,我們就能在一起,從此以後我們都是自由的,再也不會分開。」
緋尼思想了想,苦澀的笑了,「我猶豫了一年多,一直無法真的下定決心,直到婚
禮將我逼得無路可退。」
緋尼思這樣一個溫和甚至可以說逆來順受的人,竟然如此抗拒與萊迪安的婚姻嗎?
甚至不惜代價的逃跑,本來以為是因為另有愛人的緣故,如今看來卻不是如此,所以
緋尼思到底是……艾貝瑞爾看著懷中女孩的頭頂,表情若有所思。
「有點奇怪,他說金鐲只有你能用?」艾貝瑞爾想了半天,卻沒將自己的想法宣之
於口,只是提出另外一個疑點,「他有點太了解了吧……」
「因為他之前看人用過啊。」緋尼思毫不懷疑道格拉斯的說詞。
「也許。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艾貝瑞爾懊惱地看著緋尼思的手,金鐲在緋尼
思纖細的手腕上閃耀著光芒,「可惜我對魔法的了解有限……」
「艾貝瑞爾為什麼會魔法呢?」說完了自己的事情,心情上面輕鬆了不少,緋尼思
遂而問起這個他想很久的問題,「南環會魔法的人很多嗎?就連燈塔的望海者也要會
魔法嗎?」
問題突然拋回到了他身上,艾貝瑞爾一下子愣住了,覺得有點難以啟齒。
但是,他也問了很多緋尼思的隱私啊,要是他有所隱瞞也太失禮了吧。
畢竟他是想跟對方當朋友的,是朋友的話,首先便需要坦承以待吧。
艾貝瑞爾於是笑了,墨黑的眼睛彎起,溫柔的看著在他身旁已經累到維持不住拘謹
坐姿,而半倒在他身上的緋尼思。後者儘管疲憊不堪,一雙眼睛卻還睜得大大的,不
懂艾貝瑞爾為何突然笑得這般柔和。
「你叫我什麼?」艾貝瑞爾突然問道。
「艾貝瑞爾啊,這不是你的名字嗎?」緋尼思困惑的歪歪頭。
「這個名字沒有讓你有所聯想嗎?」艾貝瑞爾循循善誘,引導著緋尼思自己想出答
案。
緋尼思皺起五官,很用力地思考著。
然後,他瞪大了雙目,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你、你……」他握緊了艾貝瑞爾的指尖,想要確認這是不是真的。
艾貝瑞爾也回捏了他一把,肯定了他所有的猜測,「但我已經不是里札諾王室的一
員了,這其中牽扯到的過去有點複雜。總之現在我就是海貓眼燈塔的望海者,為南環
和萊迪安貢獻一己之力。這是一個秘密,請不要說出去噢。」
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好笑的看著緋尼思目瞪口呆、還在消化所有資訊的表情。
「原、原來你就是黑蝶王子……我就想呢,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美麗的人……南環不
愧是大國家之類的……」緋尼思呆呆的,傻氣的言論逗笑了艾貝瑞爾。
他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將之放到了緋尼思的頭顱上。
「所以啊、緋尼思,你什麼都不必擔心。」他一字一字說得清晰沉穩,要讓對方明
白他的意思,「我知道現在很多事情你都還沒有想好,但那也無所謂。無論你接下來
打算做什麼,你都有我做你的後盾。」
緋尼思愣愣的看著艾貝瑞爾,感受他的溫暖透過掌心傳遞了過來,彷彿也支撐起他
的心,陪著他學會堅強。
「雖然認識你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迷失了方向,不過沒關係,
我們可以一起找出要走的路來。就算是為了萊迪安,我都會保護你,你可以信任我──
這是我的誓言。」
緋尼思沒有反應,因為除了感動說不出任何話來。竟然會為了才認識不到一天的他
做到這種地步,艾貝瑞爾還真是……很直率、很真誠的一個人呢。
他忍不住又鼻酸了,卻勾起了嘴角,「我們明明一樣大呢。」萊迪安曾經說過,他
有個與他同樣年紀的弟弟,原來就是艾貝瑞爾啊。
「是嗎?但怎麼看都是我比較成熟吧。」
「你……我才不會相信你呢,上次我信任你,你轉頭就要把我賣了啊。」
「那還用說,王當然是最重要的啊。」
艾貝瑞爾說得理所當然,讓緋尼思又氣又笑的搥了對方兩下。
之後他們沒有再說起深刻的對話,只是又閑聊了幾句後終於不敵睡意與疲勞,各據了
床鋪的一邊便沉沉睡去。然而兩人卻都很安心,即便身在異鄉,但能有彼此的體溫相
伴,那就比過去寂寞空虛的夜來得溫暖。
直到艾貝瑞爾聽到了,結界破碎的聲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