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_冷卻時間
信 老師~~~好久沒有看到你了!!!! 22:38
大家都很擔心你會不會把自己餓死耶!!!! 22:38
而且我媽一直說他看我們看膩了 22:38
想要看你這個白面書生 22:38
她知道你喜歡吃她的餛飩麵之後 22:38
卯起來研發新的餛飩!!!! 22:39
我吃到快膩死了!!!! 22:39
你快點來救我啦!!!!! 22:39
因為有這段充滿了驚嘆號的Line,林邑帆調整了自己的步調,重新整理了喘不過氣的
段考地獄週時間表,一方面也是報答這群人對自己的關心,他恢復了週末偶爾和這群人用
餐、瞎混的日常。
其實也就幾個禮拜,不知怎地竟然還真會想念大家。林邑帆嘴上沒說,心裡其實很開
心,好像因為自己曾經是鄭雨禾的老師這層關係,團員們都把他納進了自己人的範疇裡,
對於能有這種裙帶關係,他感到真是殊榮。
而且,這餛飩麵是真的很好吃啊。他其實是不喜歡吃麵的人,討厭麵在醬汁或湯水
中軟爛掉的口感,而且真的極少吃到有咬勁的麵,所以平常不會特地去吃麵。但是小信
媽媽的麵彷彿是為他的喜好而量身訂做般,醬汁是這城市慣常的鹹甜,但是不膩口又充
滿香味,麵條和餛飩皮都Q彈不軟爛,餛飩裡的瘦肉和蝦肉互相配合,口感十足。
「真是人間至福啊。」他很好滿足的,即使只是一間平凡店裡的五十元餛飩麵。
小信卻是大力吐槽林邑帆的反應太誇張,「你不要恭維我媽,她會飛上天的,然後我
又要每天試吃餛飩了。」然後又轉頭看鄭雨禾,「你家老師之前是在什麼地方流浪,吃到
這個麵就感動成這樣。」
「他喜歡就好,關你屁事。」鄭雨禾看林邑帆大口吃麵的樣子就高興,毫不留情地爆
粗口堵回去。
「徐瑪利!!!我們家貝斯手學壞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閉嘴啦,吵死了。」耀西和櫃子同時說。
小信媽這時推開隔開外面攤台和店裡用餐區的門,用托盤又裝了幾盤食物進來,是三
碗麻醬麵和四碗餛飩湯。
「這個麻醬麵我換了新的芝麻做的,你們吃吃看。然後這個湯裡的餛飩和煮麵的餛飩
不一樣,是用魚肉做的,你幫阿姨試吃看看。」
「謝謝阿想姨。」林邑帆站起來接過托盤,愉快地應了。
「唉呀,如果小信可以多學學你就好了。」小信媽鄙視地瞄了自己兒子一眼,「整天
吵吵鬧鬧的,一點都不穩重。」
「吼,外面有客人妳趕快出去啦。」小信不耐煩地把母親推了出去,無奈地對林邑帆
說:「他只差沒把你認成乾兒子了。」
林邑帆笑著沒說話,到餐具區去拿了兩個空碗回來,用新的筷子把麻醬麵拌勻了以後
分裝了一些出來,然後把剩下較多的推向鄭雨禾,「我已經吃一碗餛飩麵了,這個我吃一
點就好,你幫我吃剩下的,湯也是。」
鄭雨禾聽話地接過碗吃了,反而是團員們為這分食的舉動感到詫異,雖然這是許多人
分食時的禮儀,但他們以前好像沒這樣過,小信狐疑地問,「你吃剩再給雨禾就好啦。」
「沒關係啊,雨禾不習慣吃人家吃過的。」
團員三人一臉疑惑,一起吃飯的這幾次下來明明沒有這問題,而且之前吃蛋糕的
時候,鄭雨禾可是毫不猶豫就用了老師吃過蛋糕的叉子啊。可是林邑帆顯然沒放在心
上,正在為香氣沖天的麻醬驚嘆不已。
鄭雨禾則是懶得解釋,這之中也不知該不該說是誤會,索性就先維持現狀。
「你們接下來什麼時候有演出?」林邑帆撈了顆魚肉餛飩吃,滿是驚艷,也撈了一顆
放進鄭雨禾碗裡,後者默默地夾起吃掉。
「要過年以後了,最近有兩首新曲子,我們預計年後要進錄音室。」耀西想著行程表
回答,而且樂團的階段性任務——也就是找到眼前的林邑帆——算是達成了,大家同意放
緩腳步,專注轉變新曲子的風格。
「太好了!我很期待你們的新歌喔。」
「放心,除了混音師,第一個一定給你聽。」耀西拍著胸答應。
林邑帆聽見這消息很開心,手上的動作不小心碰到右手邊用左手吃飯的鄭雨禾,
鄭雨禾縮了一下,不自在地往右挪了挪,林邑帆發現了,滿是歉意地笑了笑,說了句
「歹勢啊」,也拉著塑膠椅往左邊挪了點空位,繼續吃麵喝湯。
櫃子看著那短短幾秒的小動作,眨了眨眼,轉頭看耀西,耀西也一臉疑惑,回看了她
一眼。
「對了,和阿左他們說好了,初二一起去部落。」小信沒發現餐桌上小小的插曲,
開心地討論起過年的行程,「也和我媽說好了,今年櫃子和雨禾都來我家吃年夜飯。」
櫃子道了謝,反倒是鄭雨禾似乎有所遲疑,吃著麵沒回應,林邑帆下意識地就像在教
導自己的學生禮儀那樣,拍了拍鄭雨禾的肩,「要跟人家道謝啊。」
鄭雨禾快速地瞄了那拍著自己的手,低聲嘟囔了聲謝謝。這下連小信都感知到那詭異
了,轉頭看櫃子和耀西,他們沒理會他。
櫃子轉了轉眼珠,突然開口問:「老師,我們和長尾鵑的兩個成員說好初二以後要去
耀西媽媽家的部落玩兩天,你要一起去嗎?」
滿足地吃下最後一顆魚肉餛飩的林邑帆鼓著腮幫子,邊咀嚼邊思考自己想不想接受這
個邀約、接受妥不妥當。和這群人相處很舒服沒有壓力,但不代表在過年這種特殊日子自
己會願意去麻煩人家;而且這可能只是個將他拉進話題的善意邀約,他未必需要答應。
可能吃太飽一時思考不動,林邑帆得不出結果,只好轉過頭去看鄭雨禾。
鄭雨禾接收到林邑帆投注過來的目光,但只是低頭繼續解決他丟給自己的麻醬麵。
自那天在林邑帆住處知道他過年也是一個人後,想陪伴他的念頭就一直旋繞在鄭雨禾
腦中。但他還沒決定好是不是要推掉團員這邊的邀約,也猶豫老師是不是其實真的想一個
人過、不想被打擾,這般遲疑下來,今天竟然先被櫃子邀請了老師,讓他有點鬱悶。
「謝謝妳,我再安排看看,但不一定有空。」林邑帆最後也沒有直接給出答案,一如
既往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幾人吃飽喝足後準備移動陣地到耀西家去,週日的晚上是林邑帆最空閒的時候,本來
打算回住處洗浴室,但剛剛吃麵時,櫃子難得說想吃蛋糕,於是決定順路買蛋糕過去吃,
林邑帆也很自然地被算在飯後甜點的夥伴裡,因為習慣了,也就答應一起去了。
林邑帆跟著團員們走出門,忙碌中的小信媽媽不忘拋來一個笑,殷勤地問他吃得怎麼
樣,他顧著說話,沒注意到腳下地板剛被刷洗過,未乾還帶著水,一腳踩下打了滑,失去
重心地就騰空摔了下去。
「老師!」走在林邑帆後面的鄭雨禾趕緊伸手去拉,放低了重心將人往自己的方向
帶,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阻止了摔倒。
鄭雨禾站穩腳步,才發現自己一手拉著林邑帆的右手臂,一手環著他的腰,以從身後
環抱的姿勢將林邑帆扣在自己懷裡,而受到驚嚇的林邑帆,左手正緊緊抓住自己抱著他腰
的那隻手。
林邑帆轉過頭,還帶著驚嚇的失神,朝鄭雨禾笑了笑,鄭雨禾卻像突然從夢中清醒
般僵了一下,快速地站直收回了自己的攙扶,往後退了一小步,林邑帆還沒站穩就失去
依靠,差點又滑倒,站在旁邊的耀西趕緊上前又扶了一把才阻止慘劇發生。
一瞬間氣氛凍結,但馬上被小信媽媽擔憂的詢問給打破,林邑帆站穩了腳步,拍了拍
耀西的背道謝,然後趕忙向小信媽媽表示沒事,「大概是我的鞋底快被磨平了,所以容易
滑倒啦。」
向麵攤告別後,林邑帆還不忘轉頭向鄭雨禾道謝,「謝謝你啊,如果你沒扶我,我可
能要撞到尾椎了。」
「老師,找個時間我陪你去買鞋子。」
「鞋子而已,還需要你陪我去買?雖然我其實是捨不得花錢啦~」林邑帆開著玩笑,
一邊甩著鑰匙,嘴裡還在碎碎唸「這把老骨頭真的摔倒可不是開玩笑的」,一邊走遠了去
牽機車。
鄭雨禾看著那個背影,握了握自己的手。方才環抱著對方的感覺彷彿猶存,隔著衣服
也能感受到老師身體的熱度,而他抓著老師的手,老師抓著他的手,那肌膚緊緊地相觸,
很用力,像抓住浮木。
小信走過來拍了鄭雨禾一下,他沒說什麼,轉身也去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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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邑帆吃了一塊巧克力蛋糕,麵條和餛飩在胃裡膨脹之後帶來一點負擔,但他不想把
蛋糕剩下,還是勉強吃完。團員們開始投入編曲的討論之後,他就告辭回家了。
「我下禮拜以後又要開始忙碌,要趁機趕快洗衣服清浴室。」他這麼解釋,團員也沒
再留他。
林邑帆阻止了眾人的相送,站在門口向他們道別,轉過頭前準備幫忙關上門,看見還
站在門邊的鄭雨禾,笑著對他說:「下禮拜見?」
這四個字難得由老是推拒邀約的林邑帆口中說出,讓人心喜,但那語尾帶著的不確定
又教鄭雨禾不安,他上前又推開即將被合上的門,看林邑帆彎腰穿鞋。
「老師,騎慢一點。」
林邑帆站起身,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離開了。
他不是沒有察覺鄭雨禾怪異的反應,從幫他買飯的那天起,這孩子就有點怪怪的。
雖然鄭雨禾從國中時就一直是個不顯露情緒的人,但再次相遇之後,其實不難感受到
他想和自己親近的希望,雖然笨拙,但那份努力他不會視而不見,也促使他丟掉和他人交
流的懶惰,和這群比自己年輕的音樂人相交——這可是他以前從來沒想像過的事。
然而最近,雖然他可以感受到鄭雨禾並不是討厭自己,但似乎被從彼方划開了一些距
離感。以前和他人交際來往時他也感受過,那是一陣時間太過親密的相處後產生的倦怠,
和重新忖度相處模式的預兆。
有音樂聽,有八卦聊,有吃飯咖,有人關心的生活,比想像中來得美好。熱騰騰的
餐桌上有美味的餛飩乾麵,身邊有一群人聊著天,問他要不要一起過年;自己都懶得照
料的胃痛,有人比自己還重視。如果現在要他捨棄,雖然也不算太難,但總歸是會感到
寂寞的。
果然人上了年紀,要重新適應一個新的生活模式總是比較慢的嗎。就像不願與時俱進
的權威性的父親;就像習慣了這份工作便貪戀那舒適的自己。
冬天的風颳在臉上刺得會痛,林邑帆騎在熱鬧的古城街上,腦裡雜煮著各種思考,
補習班的代辦事項,家教學生令人絕望的程度,門號該儲值了,邑維說父親的血糖控制
不好,有一個傷口總是沒好。
蛋糕的甜味讓胃部翻湧,竄上一股酸澀,伴隨著吃太飽的疼痛。他想趕快回家去,幫
自己弄杯熱水,然後埋進溫暖的被窩,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就像過去每次陷入憂鬱時那
樣,進入深沉而無人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