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你什麼時候會再唱歌給我聽
　　林邑帆手上帶的班再過一個月左右便要進考場，進度早已結束，全力衝複習時的考卷
講義準備起來就相對要簡單許多，他印好經過自己龜毛排版的歷屆考題，難得偷了個空閒
替自己泡杯咖啡。
　　是徐教授請耀西轉交給他的自製濾掛包，過年期間在部落時兩人淺聊了咖啡，林邑帆
本來只是偶爾會在家裡附近的咖啡廳備課，喝膩了奶茶就開始學著喝單品，但還沒喝出什
麼門道，倒是徐教授是個講究的愛好者，據說台北的住處後院還有自己的烘豆機，教了林
邑帆不少相關的常識。
　　他喝下一口咖啡，花果香與酸味隨著醇厚的口感充斥口中，讓他忍不住瞇起眼睛享受
這片刻的小小安逸。他拿起裝濾掛的牛皮紙外包裝，上面似乎是徐教授的手寫字，是很漂
亮瀟灑的鋼筆字，寫著肯亞、奇安果妃。
　　好喝。雖然鄭雨禾不只一次和他說過要他少喝點咖啡，但他喜歡咖啡帶給他清醒的腦
袋，喜歡猜想不同包裝裡的咖啡會帶給他驚喜或失望，喜歡鄭雨禾皺著眉無奈地叫他這杯
喝完就別再喝了。
　　心血來潮地，林邑帆掏出手機拍了一張那牛皮紙包裝傳到和鄭雨禾的對話上，說：
「徐教授的字真好看，我也想來練硬筆字！」
　　那邊竟然幾乎馬上就讀了，回覆一句『你又喝咖啡』。
　　林邑帆根本都可以猜到他會這樣回話，不自覺地笑了笑，又不願意對方擔心，胡亂扯
了個謊：「我泡給主任喝的」。
　　Orad：好喝嗎？
　　林船：好喝，比上次家長送我的好喝太多了
　　Orad：你還說泡給別人喝的
　　林船：我喝一口嘛
　　「笑得一臉蕩漾，女朋友嗎？」
　　主任的聲音突然出現，讓林邑帆抖了一下，手機差點滑出去撞到杯子。
　　「沒有啦。」林邑帆放下手機，狗腿地獻上咖啡，「給妳喝，認識的人自己烘的，很
好喝喔！」
　　「唉呀，那我就不客氣收下啦。」主任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好喝，比上次那個誰的
媽媽拿來送的好喝太多了。」
　　「妳說的那個，我拿了一包去給我認識的咖啡店長喝，他一臉絕望，都快笑死
我了。」
　　主任又喝了口咖啡，跟著他一起閒聊了兩句，突然朝他笑了，「你最近看起來心情
不錯。」
　　「大概是因為國三快考試了，我的行政反而沒那麼重吧。」林邑帆想著原因，「國一
班導師本來就很強，幫我分擔了很多上課的壓力；小六升國一的班也還沒讓我接手，這我
就得謝謝妳啦。」
　　「國三班還需要你穩住，櫃檯對升學管道不熟，這些都還要仰賴你。」主任托著腮看
他，似笑非笑，「但我覺得不是工作的事。你比以前開朗多了。」
　　林邑帆哈哈笑了笑，「講得好像我以前很憂鬱。」
　　「也不是，我也說不上來，反正你過得好就好。」
　　林邑帆看著透明玻璃外的馬路景色，開始有放學的學生走過，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
而他搶著這最後的悠閒時光，在咖啡香中思考著是什麼讓他人覺得自己改變了。
　　「主任。」
　　「嗯？」
　　「如果我說暑假的時候想請一個禮拜的假，應該不行齁？」
　　如果帶新生，暑假是很重要的一段時間，而且補習班的人力也非常吃緊，沒有多餘的
導師可以幫忙帶班，會造成調度上的困擾吧。林邑帆不經意間問出口後就後悔了，剛想收
回，主任卻笑瞇瞇地看著他。
　　「可以啊，你時間確定後跟我說就好。」
　　雖然有想過自己開口請假應該還是請得到，但一定會被問到確切日期和交班的時間、
以及追問請假的理由，沒想到主任卻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讓林邑帆很驚訝。
　　「可是、人手不夠吧，而且還是新生……」
　　「總是會有辦法解決的，才一個禮拜，我可以帶班，課業也可以請輔導老師幫忙看，
不會因為你不在一個禮拜就大亂了。」
　　「喔……」
　　對於可以這麼簡單就拿到假，林邑帆一點都不感到開心。他想想也對，自己沒有重要
到一不在就什麼都無法運作，班務會繼續下去，人們的生活會持續著。
　　「嗯，再看看吧，說不定到時候不用請假也不一定……」
　　「邑帆。」主任溫厚的嗓音將眼神飄散的林邑帆喚回了注意，他望向主任，「我的意
思不是你不重要喔，相反的，就是因為你不可取代，所以你這五年來唯一一次這樣跟我說
要請假，我一定要讓你請的。」
　　「主任……」
　　「你就是責任感太過頭了，負責任是好事，但是也要體驗生活嘛。」主任喝了一口
咖啡，朝他揚了揚杯子，「不管是誰，真感謝他讓你嘗試，我還有好咖啡可以喝。」
　　補習班的門被推開，有學生走進來，大聲地喊了主任好老師好，林邑帆和主任都回
了聲好，忙碌的一天要開始了。主任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去忙吧，杯子待會洗完放
你桌上。」
　　林邑帆低頭，看見手機閃著綠光，他點開來看，是鄭雨禾接在剛剛對話的後續。
　　Orad：晚餐記得吃，明天也是十點下班嗎？我們把舊歌拿出來重編曲。
　　林邑帆喜歡鄭雨禾囉嗦他吃飯，喜歡他總是和他分享音樂上的事，就算專業的問題他
根本就不懂，這些都讓他覺得自己被需要著，就算不是真的也沒關係。
　　自從那天鄭雨禾問了他要不要跟著樂團演出一起去日本後已經過了兩個禮拜，雖然鄭
雨禾後來從來沒再催問過他答案，團員也沒來問過他這件事，但一直拖延不給答覆也不是
辦法，然而他就是做不下決定。
　　他把自己鎖在國門內，用各式各樣的理由去說服自己出不了國這件事，就像過去取消
的旅程，和每一次荒廢的長假，反正最後總是可以用工作再去麻痺自己浮動的心。所以這
次，他大可也這麼做，告訴雨禾工作走不開，祝福他們的演出順利——
　　但心裡卻總有個欲望控制自己不說出拒絕的話。若是以往，接新的課也好，出國
也好，他會猶豫兩秒後拒絕所有的嘗試，他感覺自己的心這陣子總是蠢蠢欲動。
　　手機上方又閃了兩下綠光，林邑帆點開的同時，有他的學生走進來，向他打招呼。他
回了學生一聲，低頭看訊息。
　　Orad：我們把新編曲錄下來了，我傳給你聽
　　林船：明天晚上你們是在耀西家還是練團室？我去找你
＃
　　因為帶考生，林邑帆週六晚上也要十點才下班，但這天剛好講師有事已經提早調
開了課，學生考完試、問完問題後走光了也才剛過九點，顧櫃台的行政正在處理最後
的工作，他又怕提早去練團室會打擾樂團的練習或討論，索性留下來陪著，等約定時
間到再直接過去。
　　不想再碰公事，他無聊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滑手機，轉了幾個學生傳的冷笑話給小
信，回了幾個學生丟來的問題，其中包含阿左的侄子韋浚，聽說過年之後那孩子改變了
讀書態度，成績也進步了，阿左的姊姊還特地輾轉問到了他的電話，打來向他道謝。
　　韋浚問了一個相似形的問題，他寫了解題拍過去，那邊傳來了不小的野望，說段考打
算考前五，林邑帆笑著回覆如果達成就寄椪餅和蝦餅去給他當賀禮。
　　這邊聊完，他退到對話主畫面，點開和鄭雨禾的對話，對話留在鄭雨禾傳過來的一張
照片，說是一個常拍樂團的攝影師到日本去拍回來的。
　　那是一張很美的風景照，近景是有礁石的海岸邊，延伸出去的海面遼闊，天空是藍、
紫、白的美麗漸層，互染又保有各自的色彩，雖然看不見太陽，卻能充分感受到光線在海
天之間變化著。
　　看不出是黃昏還是黎明。他看著那景色，想起很久以前他在天光之際來回醫院時看見
的天空，還有過年時在花蓮海邊看見的夕陽天空，它們都那麼相像。
　　「看到的時候就想到你」，這是鄭雨禾對這張照片的註解。
　　他退出去，點開和邑維的對話，打了一句「我的護照是不是還和妳的放在一起？」傳
過去，邑維看來正在忙，沒有馬上讀。
　　行政老師完成了工作，學生都下課了，帳也結完，他們兩人便提早關門，互道再見，
各自去過所剩不久的週六夜晚。林邑帆傍晚時沒胃口，現在感覺胃裡有點空虛，便順路到
便利商店去買了一些吃的喝的，順便給團員們當宵夜。
　　架上有他喜歡的鮪魚口味三角飯團，但他想到鄭雨禾看到他吃冰冷的食物又要唸他，
便捨棄了摯愛，買了一個可以加熱的三明治，加一罐熱奶茶。
　　林邑帆在練團室的門口停好車，鎖完車提著食物，習慣性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有
邑維的未接來電，他解鎖點開沒看到的Line訊息，邑維在他的問題下面傳了好幾個訊息。
　　「對，在我這！怎麼了？」
　　「你要出去嗎？要去哪？」
　　「趕快說！我可以拿上去給你！」
　　「林邑帆！！！接電話！！！」
　　透過文字都可以感受到妹妹的暴動，他苦笑著想回兩句要她冷靜，電話便又響起來，
果然也是邑維打來的，他趕緊接起來。
　　『哥！！！』
　　「我剛在騎車啦。」
　　『你幹嘛問我護照的事？你要出去？去哪裡？跟誰去？還是一個人？』
　　「妳可以冷靜一點嗎？我什麼都還沒說欸。」
　　『好那你趕快說。』
　　真要他解釋，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林邑帆側靠在機車上，明明是將近入夏的悶
熱天候，他卻覺得手有點涼，於是把裝著食物的塑膠袋放在機車踏板上，撈出熱奶茶來
捂手，同時也讓自己整理思緒。
　　「其實也還不是很確定，只是有認識的幾個朋友有事要去日本，問我要不要一
起去。」
　　『有事？工作嗎？那怎麼會想找你？你在那裡有交到要出國去辦事還會順便帶你一起
去的朋友了？』
　　林邑帆不得不承認電話那頭的女人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聽他講幾句話就
可以問一堆他規避不了重點的問題，但此刻他不太想多著墨，尤其被這樣層層追問，讓他
空虛的胃很不舒服。
　　「反正就是被問了，我還在想。」
　　『不對，你來問我護照的事，就不是還在想而已。』邑維的聲音聽起來有微微的
顫抖，『你不要怕，答應就對了。』
　　林邑帆本來心情還算平靜，但聽到那句「不要怕」，害怕就突然後知後覺地降臨，讓
他的心一片慌張。當抗拒某件事久了，早就已經分不清原因理由是什麼，存留在心底的，
就是害怕。
　　「我不知道……」他失神地垂下肩膀，覺得手裡的奶茶有點握不住，
「不然還是……」
　　『哥。』
　　林邑帆閉上了嘴。
　　『哥，我跟你說過，去年我同學不惜和我撕破臉，硬把我拖上飛機。』
　　「嗯，我記得。」
　　『她們帶我去看千鳥居。』
　　「嗯。」
　　『帶我去穿和服。』
　　「嗯。」
　　『帶我去喝抹茶，景點走累了就坐在路邊發呆，還被當地人問路然後答不出來。』
　　「嗯。」
　　『千鳥居很漂亮，可是我去的那天下雨了，不太方便。』
　　「嗯。」
　　『我的腰很粗，穿和服看起來很肥，不上相。』
　　「不會，一定很好看。」
　　『抹茶我喝不慣，我總覺得喝起來像海苔粉。』
　　「我知道，抹茶妳只喜歡跟紅豆一起吃。」
　　『坐路邊的時候覺得好熱，覺得怎麼跟在高雄一樣。被問路的時候我們答不出來，
只能一直說No。』
　　「哈哈。」
　　『哥。』
　　「嗯？」
　　『出國以前，我怕得要死，和爸媽的對話只有一句我出發了。在日本的每一天，也都
怕他在生氣。不管爸私底下到底有沒有不爽，但是回國以後，他也沒說什麼。』
　　「是嗎。」
　　『也就是另外一個地方，不可怕的。跟在高雄，在台南，在台北一樣。我想應該跟在
紐約，在倫敦，在首爾，在雷克雅維克，都一樣吧。』
　　「亂講，怎麼會一樣。你去跟冰島人講台語試試看。」
　　『一樣啦，都一樣啦，不可怕啦！』邑維哭著耍賴，『反正你都不在家了，怕什
麼啦！』
　　妹妹的聲音都是鼻音，有怨懟、責怪，但更多的是疼痛。他也是，他也理解，因為邑
維為了大哥的事而選擇放棄出去玩的機會時，他的心也是那麼疼痛。
　　兄妹倆人在電話兩頭用彼此看不見的眼淚分擔了共同的心事。
　　『你是我最強的二哥，你怕什麼？』
　　「我哪裡強。」林邑帆吸著鼻涕笑了，「我弱爆了。」
　　鄭雨禾在空檔休息時看了時間，林邑帆說過今天比較早下班，算算時間應該也要到了
卻還沒出現，索性說要去買飲料出去等人，一走出練團室門口就看見鄭雨禾背對自己的方
向，靠在機車上講電話。
　　他站在林邑帆身後不遠處，雖然對話不大聲，但他幾乎都聽見了，聽見他提到出國的
事，聽見他強顏歡笑，也看見他抬手抹臉頰。
　　對話又持續了一小段時間，大多數都是電話那頭在說，林邑帆只應聲，幾分鐘後才結
束了對話。林邑帆沒有馬上轉身進練團室，而是持續靠在機車上的姿勢，抹了抹、拍了拍
自己的臉，然後拉開鐵罐裝的奶茶喝，垂下的肩膀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鄭雨禾出聲喊了老師，走向前去，沒意外地看見轉過身面對他的林邑帆已經恢復平常
溫和帶著笑意的表情。
　　「啊，我想說我太早到了，喝完再進去。」林邑帆從購物袋裡拿了一罐奶茶給他，
「涼掉了，不過這天氣好像應該喝冰的？」
　　「沒關係。」鄭雨禾接過奶茶，打開喝了一口，是一樣甜膩的口味，但這味道總是帶
著國中時那個在醫院的雨夜的回憶，這是專屬於他和林邑帆的味道。
　　兩人並肩站著，週末的市區路上車流還有些多，路上有零星年輕人的笑鬧聲，抬頭還
能看見月亮。
　　「老師。」鄭雨禾猶豫了下，還是開口說，「去日本的事，不用勉強。」
　　林邑帆詫異地轉頭看他，隨即苦笑，「你剛聽到囉？」見鄭雨禾點頭，無奈地嘆了口
氣，苦笑著：「你真是每次都剛好看見我最落魄的時候了。」
　　「我的本意是既然剛好有機會，你也可以一起去，大家作伴熱鬧。」鄭雨禾握緊手中
的罐子，看著林邑帆，「你不用擔心多餘的事，你只要整理好行李，其他我都幫你做。」
　　林邑帆很愉快地笑了，抬手拍了拍鄭雨禾的背，「我知道。」
　　「但是如果會讓你那麼苦惱，那麼就等下次吧。反正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很多
機會。」
　　林邑帆放在他背上的手垂了下來，在鄭雨禾的眼中他看見了最純粹的認真，那之中沒
有參雜任何心虛謊言，他知道鄭雨禾是完全了解他的心魔，然後真心這麼向他承諾的。
　　他笑著抬頭喝了一口奶茶，微笑抑制不住，差點讓奶茶從嘴角流出來。他努力維持住
自己所剩不多的形象，朝鄭雨禾丟過去一個俏皮的笑容。
　　「那我得叫我妹明天不要上來囉？」
　　鄭雨禾被那個笑容撞得心口晃動，傻傻地問：「什麼？」
　　「我妹明天要拿我的護照上來給我。」林邑帆說，帶著讓鄭雨禾眩目的靦腆笑容，
「機票和飯店就麻煩你們訂啦。」

妹妹推了一把很好~~~走出去看看吧，也在現場聽雨禾用音樂和你說的話吧>0<

我也看到快哭了QQ一邊聽這首曲子一邊看文章好舒服，謝謝你

雨禾小朋友說原來是妹妹啊我以為是女朋友嚇死我了

兄妹對話看哭我了！邑維好棒！主任真好！

偷偷說也想收本～～

老師跟不論是家人同事雨禾，人際關係都好有進展啊～開薰！

看到老師的轉變真的很開心，即使只是一小步：）

封面 簡單的請會寫鋼筆的朋友寫字，牛皮紙質，A5大小；）感覺適合，不見得要畫圖

謝謝樓上k大 我有沒有不小心刪到你的推文?QQ

兄妹大爆哭QQQQQQQ 超想收本QQ太晚才看不知道有沒有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