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至此,照理說該是結束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放不下這件事,之後我便
專門讓人注意此事的後續發展,然後,隨著呈上來的消息,我心頭也越來越不安。」
「所以那一年在不淨世的清談會裡,你才把這件事列為各大仙家要謹慎注意之事,直
言此事有可能會影響到仙門日後的延續發展。」
嘆了口氣,藍曦臣目光有些複雜的看著眼前還是一派悠閒公子哥兒的聶懷桑,一件尋
常之事,他竟然能警覺到其中的不對勁,還能長期關注在此事身上,他真不知道該高興大
哥赤鋒尊有了如此出色的弟弟?還是煩惱他心思如此之深,日後會不會走上歪路?
「一個失去了至親至愛的丈夫狀告仙家這件事,很快的便在當地百姓間傳了開來,他
在大堂之上說的那些話也變出了各種不同的版本,流言這種事本就傳的快,反正又沒什麼
責任,話都隨人說的,而越傳越誇張的結果,就是終於有仙家在夜獵時,碰上了帶有敵意
的平常百姓。」
「非我族類。」和身旁的魏嬰對看一眼,藍忘機緩緩道出了這四個字。
「是的,非我族類。那仙家苦著張臉上不淨世跟我抱怨時,就是說了這四字。」
合起扇子,扇尖指著藍思追,聶懷桑苦笑著說道。
「而這四個字,往好處想,頂多受到排擠。往壞處想,就是像他這樣了。」
「你……你是說?」心頭陡然一驚,金凌此時才真的發覺到事態不妙。
「以往,仙家夜獵,獵的是走屍邪祟。現在反過來了,仙家成了被夜獵的對象,而獵
者……」
「平民百姓。」眉頭緊緊皺起,江澄冷冷的說出了令人不敢置信,卻已經成真的事實
。
「非我族類,被部份的平民百姓無限放大,甚至是走火入魔的,認為仙家就是妖祟,
仙家的靈力法術,成了妖法,修真之人不再被尊敬,反倒成了異端之人,成了那些心念瘋
狂,自栩替天行道之人的獵物。」
點點頭,即使再怎麼告訴自己想太多,但事實擺在眼前,仙家裡風評最好,最不與人
相爭,淡泊隱晦的藍家都沒能避過,可見那些人根本不是排斥,而是以獵殺仙家之人為樂
了。
「可是,那畢竟是少數人而已吧?只要我們小心點……」
「金宗主,你確定永遠只會是少數人?你確定你走在路上時,旁邊經過的人不會突然
砍你一刀?」似笑非笑的看著金凌,聶懷桑繼續說道。
「一件發生在廣陵的夜獵,那男人在大堂之上說的那番話,最後居然會演變成仙家之
難?誰會想到最後會發展至此?」
「世間生靈萬千,就算仙家之人再怎麼厲害,靈力再如何高強,在數量上,我們遠遠
比不上平民百姓,再說了,修真之人遵天理行正道,你就真能一劍殺了個普通百姓?」
「那、那我們……這……」想著在蘭陵城裡,擦身而過的一個人,突然的轉身拿著把
斧頭往自己身上劈,金凌就一陣惡寒襲上身,這簡直比走屍妖邪還更讓人防不勝防啊。
「那村裡的人呢?」突然的,魏嬰問了個前後不連續的問題,聶懷桑楞了楞,儍儍的
回問道。
「什麼人?」
「那丈夫村裡頭的人呢?」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好奇罷了,既然你都查的那麼清楚了,應該也知道那村裡頭的人的情況吧。」
「會有什麼情況?那丈夫總不可能把全村的人都殺掉吧。」金凌話才說完,雅室裡的
所有小輩們全都看向聶懷桑,清純乾淨的目光讓聶懷桑一陣刺眼,他呵呵乾笑著回道。
「金宗主想太多了,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殺掉全村的人?」
「哼哼,看吧,我說對了。」揚起下巴,金凌正笑的得意,魏嬰淡淡的一句話立時又
讓他的笑容垮了下去。
「聶宗主,為了他們以後好,我覺得你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轉頭看了看魏嬰,聶懷桑懶懶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說的不是實話?」
「你告訴我的啊。」魏嬰客客氣氣的笑著回道。
「我什麼時候告訴你的?」聶懷桑奇了,他有說錯什麼嗎?
「你一開始說的,那次幸虧去的早。不是嗎?」所以若是去得晚,不就什麼都來不及
知道了?
「……就這麼一句,不能代表什麼吧?」
「你還說了,男人老實努力。」
「老實努力也有錯?」
「老實努力沒錯,想當年的我不也是個老實努力的有為之士?只是啊,這老實努力的
人若是瘋起來,那也是沒有理智的。」魏嬰很好心的跟他說了第二個原因。
最好你魏嬰魏無羨是個老實努力的有為之士,你的老實努力都在春宮冊,天子笑,姑
娘家身上吧。
「……單憑這二點?」
「不,重點是第三個原因。」
「是什麼?」
「失去至親至愛。」指了指聶懷桑,又指了指江澄和自己,魏嬰輕笑道。
「曾經失去至親至愛的我們,做了什麼事,咱們自己知道,所以,我不認為男人會放
過村裡頭的人。」
「……你根本不是夷陵老祖,該叫夷陵老妖了。」聶懷桑有些懊惱的抓了抓頭,他知
道魏無羨很精,但精成這樣會不會太過份了點?
「客氣了,說吧,也好給這些娃兒們一個警醒。」
重重嘆了口氣,聶懷桑看看已經一臉錯愕的小輩們,他想了想,終是緩緩開了口。
「那村落不知為什麼冒出了一堆走屍,然後被正巧路過的仙家修士收拾了。」
「……啊?就這樣?那村民呢?」逃難去了嗎?
「那是檯面上的說法。」笑容變的有些冷,聶懷桑瞇起眼,雖然是笑著,但眼裡卻是
毫無一絲的笑意。
「檯面上?」藍景儀不解了,說法還有分檯面上下?
「真正的情況是,村裡的人全誤喝了屍毒水,呈現走屍狀態,也就是中屍毒,這種情
況需要及時救治,可是……」斂下眼眸,聶懷桑臉上閃過一絲的厭惡繼續說道。
「當天經過的仙家,雖然只是一支小小門派,但總歸是修真之人,可是他們一行人,
居然連走屍和中屍毒的普通人都分不出來,一夜之間,將整個村落之人屠殺殆盡,無一活
口。」
「……村裡頭的人,才是那丈夫真正要報復的對象。」搖了搖頭,魏嬰整個人靠在藍
忘機肩頭上,讓他們得到和妻子相同的下場,這就是男人真正的復仇。
「男人回到村子之後,沒幾天就整理好包袱,和村裡的長者言明要暫時離開去散散心
,請長者找人偶爾替自己看一下房子之後便離開了,他離開之後,村裡的人就中了屍毒了
,而那屍毒是哪裡來的,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吧。」
「……他的妻子……」簡直快要吐出來,金凌白著張臉,不敢相信那男人居然做到這
種地步。若說他也會掄著把斧頭砍上來,金凌絕對不會感到意外。
「男人的手段激烈,那仙家之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殺走屍跟殺人還是會有差別的,至
少,噴出的血是紅的,熱的。可是他們還是一個個的,全殺了。」
收到男人離開村落的情報,聶懷桑越想越不對,他立時派人再去那村落探查,結果回
報的,是一個被屠盡的村落,是一個個中了屍毒,死不瞑目的村民,還有一群自栩得意的
仙門修士。
「你們很幸運,能有好的指導者指引你們,教導你們,希望往後,你們能不負所望,
成為一個真正除魔衛道的玄門修士。」嘆了口氣,聶懷桑望向那群站的挺直,對世間人心
還一知半解的藍家門生,難得的,感嘆的說道。
至少,要能分辨的出人和走屍的差別吧。
「謝聶宗主指教。」藍家的門生們,包括坐著的藍思追,動作一致的,同時向聶懷桑
抱拳行揖,朗聲說道。
「既然事情已到此地步,懷桑你有何打算計畫?」寬慰的看著自家門生,藍曦臣和主
位上的宗主對看一眼之後問道。
「二哥,修真之人和民間百姓,斷不可能再相處在一起了。」收起一派悠閒態度,聶
懷桑把扇子收起衣袖裡,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看著藍曦臣說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像是明白了什麼,藍曦臣看著聶懷桑,心裡想著,莫非懷
桑的用意是……
「再這樣下去,不是修真門派對普通人大肆殺掠,就是玄門仙家被平民百姓追殺驅逐
,不管哪一個,都不應該發生,也不能發生,所以,為了避免事態真的演變到不可收拾的
地步,仙家和普通百姓,是該壁壘分明了。」
「你什麼意思?仙家和普通百姓如何能做到壁壘分明?」坐挺了身子,江澄銳利的目
光冷冷瞪向聶懷桑,他有預感,聶懷桑要做的事,絕對會讓他很不高興,而且是不高興到
想拿紫電把他電個夠的那種。
「……結界……」
幽幽說出了兩個字,當聽到那句壁壘分明時,藍曦臣就明白了聶懷桑的用意,果真如
他所想,他的辦法,就是結界。
「如二哥所言,沒錯,結界。」站起身,聶懷桑向藍曦臣行了一個揖說道。
「二哥,即使仙家之人不會和普通百姓兵刃相向,但也不可能一昧忍讓,甚至是退避
深山或是另尋更加隱密之所,這都不是長久之法,再說了,一口氣遷徙那麼多人,移動是
個問題,食物是個問題,地方更是問題。」
總不能讓所有仙家之人都住到同一個地方去吧。
「所以,懷桑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結界。各地仙家留駐原地不動,以結界隔開,自
成一個空間。而結界……現今,懷桑也想不出有哪一個仙家的結界能做的比姑蘇藍氏好了
。」
「你讓曦臣做出一個能涵蓋整個仙家的結界?」站了起來,江澄現在不止是想把聶懷
桑電個夠了,他更想直接拿三毒刺個夠!
整個仙家的結界?那得有多大?就算做得出來,要啟動這麼大的結界,那得耗去藍曦
臣多大的靈力?這豈不是要藍曦臣的命?
「懷桑知此事艱難,我並不強求二哥一定要配合,只是,這已是我所能想的,最好的
方法了,我希望二哥能考慮……」
「不用考慮!我直接替他回答你,不可能。」他江澄寧願被人砍一刀,也不可能讓藍
曦臣有一絲的損傷。
「江澄……」拉了拉道侶的手,藍曦臣話還沒說完,江澄就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敢答應我就打斷你的腿!」拂袖而去,江澄第一次如此失態……雖然他不失態時
,態度也差不多,但藍曦臣知道他生氣了,而且氣不小,不過,他拂開自己的手時,那動
作還是很輕緩的。
「懷桑,結界之事,我能答應你,不過,如此大型的結界,我實在也沒把握,先讓我
和幾位前輩討論之後再跟你說吧。」
「懷桑明白,一個月後,清河清談宴,懷桑恭候藍家蒞臨。」
「知道了。」那麼現在,他得先去安撫安撫那已經暴燥到渾身的刺都立起來的道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