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好龍 之三十四 (下) (微微限)
那個，龜龜辛苦了~(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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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生今日也是夜裡就出發，今天清晨，是最後
一次，去看他的龍，之後便要暫別了，畢竟大戰
即將開始，那孩子不放心他跟家裡的小孩待在
書館這裡，他們會一起回到黑龍族去。
他今天精神有些不濟。聽到侍者傳來的學院被魔龍
襲擊的消息時，他表面上還算鎮定，但侍者離開
暖閣之後，他眼前一黑，癱倒在座椅上，整個人
都有些恍惚，腦海中不斷閃過被鋪天蓋地的魔龍群
遮蔽的天空，還有，他的龍，當時，他是怎麼去
見他最後一面，怎麼被告知，他沒辦法……帶他
回家，只能帶回一片破損的，未被劇毒侵蝕的龍鱗，
他那時候的表情是什麼呢? 他已經記不得了，還有
那個，在漫天飄零的黑灰之中，失去了所有方向的
自己。但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等，他知道那孩子當時
去學院接弟弟。當水鏡終於接通，家裡的小孩頭上
包著繃帶被那孩子抱在懷中，大聲跟他報平安的
時候，他才鬆了一口氣，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
一開始他覺得自己隱藏的很好，直到他發現對面
一大一小兩頭黑龍安靜下來，驚訝的看著他的時候，
他下意識摸了一把臉，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流了
滿臉的淚。
那孩子把弟弟接回家之後，他就病倒了，反覆發
高燒和作惡夢，家裡的一大一小兩頭黑龍把睡窩
都搬到了他的房間裡陪他，小孩後來乾脆放棄了
自己的睡窩過來擠在床上抱著他，偎著小龍熱
烘烘的身體，確實讓他安心不少，小孩還滿臉
認真的把自己心愛的粉紅色大毛球塞到他被窩中
讓他抱著，弄得他有些哭笑不得。至於那孩子，
就是按三餐給他煎藥做飯，和弟弟一塊陪著他，
雖然他知道對方其實非常忙碌，對方分別給他
煮晚餐和早餐的這段時間中，可能根本沒有休息
過，而是不斷用水鏡在確認各種消息，對下屬
傳達各種指令。他病倒第二天坐在床上吃粥的
時候，小孩在旁邊陪著他吃飯，開開心心的
跟他說著學校的事情，說著他的朋友們(大概
是被哥哥下過禁令，小孩始終沒有提到魔龍的
事情)，而那孩子就靜靜靠在自己的睡窩邊上
聽著，眼神柔和的看著弟弟，大概也不時看他
一眼，他吃完粥，往旁邊一看，才發現那孩子
靠著睡窩坐著睡著了。
病倒第三天，雖然還有點發熱，他還是必須起床
處理書館的事情，除了書館的工作夥伴的安排及
帶走少數已經絕版的珍藏書籍之外，還有一件重要
的事情，便是正式開放書館作為避難的處所。當初
他離開黑龍族，流離各地，最後來到了這座城市
安家，一路上親眼見到大戰後四處傾倒燒毀的屋舍，
以及家破人亡的慘況，興建書館的時候，便特意
在書館下方修築了可供避難的處所，還有通往
地面的逃生暗道。自從七年前龍塚事件之後，
他與那孩子商討許久，開始在書館內部慢慢準備
物資，便是希望，若有一天大戰爆發，能夠多少
為在他失去伴侶之後，給予他許多溫暖和善意的
城市居民們，提供一點點微薄的助力。
因為昨夜忙到很晚才睡，敲完鐘，最後放下了
給他的龍的一只蒲公英，他忽然有些暈眩，
便扶著頭慢慢在懸崖邊上坐下了，暖融融的
陽光照在他身上，散去了他被晨間薄霧沾染了
一身的寒意，他覺得有些舒服，不由得閉上了
雙目，打算暫時歇息一會。
******
他跟在白先生的身後遠遠跟著對方去鐘樓的時候，
其實是有幾分猶豫的，因為，那是白先生和他的龍
相處的時間，他不該去打擾，過去他一直遵循這樣
的鐵則，從未試圖逾越那條界線。可是那個人還病著，
昨天深夜從書館回來的時候，臉色蒼白的厲害，大概
是怕他和弟弟擔心，硬撐著吞下去半碗粥，最後全吐
了出來，吐了之後還一臉歉疚。他其實不太確定，是
哪一種狀態的白先生，讓他感到比較心疼，是知道
弟弟和他平安之後，呆呆看著他們，勉強笑了，不
知道自己哭了的人，還是那個，無論發生什麼事情，
始終淡淡的平靜的，很堅強的人。
可是從大廳裡的那扇窗遠遠看見白先生在馬背上的
身影微微一晃，嚇出了一身冷汗之後，他還是決定
要跟上去。
他曾經想過，如果親眼看到白先生敲鐘的模樣，
會是怎樣的感受呢? 當時他覺得，也許他會感到
妒忌吧 可是，當他看到那個人獨自在亮起的天光
之中，沉穩而安定的一聲聲敲響巨鐘的時候，在
灰藍色的天幕與遠山稜線的交會之處，浮出的一線
清澈的光亮映入眼底的時候，在心間閃過的第一個
念頭，卻還是心疼，可能是因為，他覺得這大概是
他一生之中所見過的，最為寂寞之事。你懷念的，
眷戀的，深愛的，已經永遠不能回來，可是還是
那麼固執的思念著。
看見白先生站在懸崖邊緣扶著頭慢慢坐了下來，
他的手有些顫抖的握緊了，慢慢的走了過去，
那個他傾慕許多年的人類在陽光下的樣貌，也
一步一步越來越清晰，他知道，對方身上穿著的
一襲毛絨絨的雪色斗篷，大概是白先生過世的
伴侶的贈禮，就放在白先生的衣箱深處，大概
是怕觸景傷情，這麼多年過去，他從來沒見對方
穿過，此刻為什麼穿著，卻也不言而喻。也許有
片刻，他心裡頭覺得有幾分酸澀，不過，他是
真心覺得，那個清冷的人是很適合穿白衣的，
尤其是這種毛絨絨的質地，在日光的照耀下，
看上去更加溫暖，好像他一直以來對他對弟弟
的好一樣，他閉著雙目的側顏，秀美而寧靜，
好像他從未經受過那份刻骨的痛苦一般。
那一瞬間，他的心中千頭萬緒紛至沓來，像是
什麼都想了，心中卻是一片茫然，他只是走了
過去，對對方伸出了一隻手。
******
清晨柔和的晨光之中，有一個人慢慢朝他走了
過來，對他伸出了一隻手，卻是那個孩子。
他愣愣被對方拉著起身，然後對方給了他一個
短促而溫暖的擁抱，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對方
就退開了，可是他能感覺到對方抱著他的那一刻
的顫抖。那孩子背對著他站著，好一會才轉過
身來，若無其事的說要送他回去，回去之前可以
帶他去書館轉一轉。那個孩子是笑著跟他說話的，
可是他能看的出來他眼裡的一點點濕潤，在日光
下閃爍著微微的光亮，很快又被對方低下頭隱去了。
他確實狀態很不好，那孩子說要騎馬送他時，他便
同意了。從鐘樓到書館的那一段路途中，他一直是
閉著雙目的，一方面是疲倦，一方面是覺得，他
不能再這樣逃了。那孩子鬆鬆環過他的腰牽著韁繩，
穩穩騎著馬，一路上始終沒有說話。
去看書館最後一眼的時候，有許多正舉家前往書館
避難的居民們紛紛過來和白先生話別，面對這些
相處多年的熟悉面孔，言談之中，自然有許多感觸，
悲欣交集。
他站在一旁遠遠看著書館，驀然想到，其實裡頭的
一切，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一頁紙一本書，一路
走來，大半的時間，都是默默站在他身後的那頭黑龍
支撐著他慢慢過來的。那孩子大概以為他捨不得書館，
走過來他身旁，悄悄看了他一眼，輕聲說: 「沒關係，
等大戰結束了，還可以再開書館的，我幫你。」大概
是有幾分感動，又有幾分好笑，他一時興起，忍不住
伸手捏了捏對方的面頰，那孩子整頭龍呆住了，一下子
整個臉都紅透了，回家的路上都呆呆的沒說話，跟他
說話也總是走神。
******
他原先以為，白先生回到黑龍族之後，必然會回到
他與過世的伴侶先前的住所的。可是他們抵達黑龍族
之後，白先生卻說，想與他和弟弟一起，說之後他要
出戰，大約有很長時間不能見面，想把握能相聚的
時刻。
雖然他不知道白先生如今對他是什麼樣的想法，但
事到如今，他覺得，也沒必要去弄懂，只要珍惜還能
相處的時間就好。戰前幾天，他忙前忙後，將祖父
留給他的房子盡可能收拾好，希望他不在的時候，
白先生和弟弟能住的舒服一些，更多的時候，是與
白先生和弟弟待在一塊，有時候閒談喝茶，一起吃飯，
午後睡前一起吃點心，有時候佯裝在做其他事，偶爾
抬頭悄悄看上對方幾眼，把燈下的白衣人無聲的收在
心中，他覺得，這樣已經很好。
很好的時光，總是過的飛快的，他出戰的那一日凌晨，
白先生帶著弟弟到黑龍族附近的一處空曠的原野送他，
他們的族人們都在那裡和家人話別。弟弟眼睛紅紅的，
撲過來緊緊抱住他，把他撞的微微一晃。然後便是
白先生，他今日穿著一件毛絨絨的黑色斗篷，斗篷
領口鑲著的一圈黑色絨毛掩住了脖頸，看上去非常
好看，這是幾年前白先生生辰，他送給對方的賀禮。
白先生的臉色仍然有幾分蒼白，又瘦了，前幾天他
總做些好吃的，希望能把對方餵胖一些，可惜他沒有
更多的時間了。白先生靜靜看著他，朝他走過來的
時候，緩緩伸出白皙的右手解開了斗篷在領口處的
黑色束帶，露出了他纖細的頸項，原先總戴在頸上
的龍鱗已經不在了，如今隨著皮質黑繩繞在頸上的，
卻是他過去送給他的黑色毛球。
被白先生抱在懷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在
做夢一樣，努力的想要維持語調的平靜，開口的
時候，仍然有些哽咽，他低聲說: 「我……一直
都喜歡你，好久了。」那個人溫聲說: 「我知道，
我會等你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好好過。拜託
你了。」他能明白對方在拜託他什麼，是要他好好
活著，不要死，不要讓他……再心碎一次，所以
他只是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人，眼淚流下來，一滴
一滴，落在了對方的長髮中。
白先生站在原地，抬頭看著那孩子巨大的黑色龍形
依依不捨的在空中盤旋數周，發出了一聲又一聲溫柔
的低鳴，這才併入同族的隊伍，往遠方飛去。他牽著
家裡的小孩慢慢走回家的時候，天空卻忽然開始落雨。
回到家中他用袍袖用力擦著臉上的雨水，發現怎樣都
擦不乾的時候，身旁的小孩拉著他的手，小聲說:
「白白，沒關係，不要哭。」他淚眼模糊的看著那
孩子的弟弟，百餘年來，頭一次，痛痛快快的大哭
了一場，一直哭到家裡的小孩又把粉紅色的大毛球
抱過來塞在了他的懷中。
******
年長的龜赤裸著身軀，有些無力的被對方從身後
緊緊扣在懷中，這幾天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的，他
明白，那個孩子心裡害怕，沒有安全感，所以他
就縱著對方一點。夜裡他疲憊至極的睡過去的時候，
隱約能聽見他的龍把頭埋在他肩上偷哭，他很想
拍拍他的背，可是他實在很累，睡過去前的念頭，
是想跟他的龍說，沒關係的，他並不在意這些。
隔天他有點發燒，一路睡到了中午才清醒，醒來
的時候，他發現額頭上擺著退熱用的半固態水球，
身上很清爽，大概是昏睡的時候被抱著去洗淨了
身子，身後有些腫痛的隱密處和身上到處都是的
青紫痕跡也被好好上過藥了，有點涼涼的，不怎麼
疼了。大概是怕影響他休息，屋裡的樑上垂墜下來
的淡藍色貝殼裡頭含著的光球調到了最暗，被這一
小束光籠著的，是屋裡的小桌上溫著的一鍋魚粥。
他窩在被子裡頭懶懶賴了一會床，努力回想了一下
他的褲子是在哪，印象中好像被他家龍給撕了，不知
扔在了哪裡，就算找回來也不能穿的那種，他抓了抓
一頭淺咖啡色的亂髮，赤裸著身體從被窩裡頭出來，
從衣箱裡頭隨意翻出了他家龍的一件海藍色的長袍
裹在了身上，盛了一碗魚粥，悠哉悠哉的填飽了
肚子，然後去屋外找他的龍。
他遠遠看見那頭海龍坐在沙灘邊看海，也不知
是不是想起了他過世的雙親。他忽然就想起了
當年那頭窩在他龜殼上掉眼淚的小海龍，長大
之後，他和那頭海龍在一起之後，便鮮少聽他
提起父母的事情，只是偶爾會聽他說起，他很
懷念爸爸的大龍島上的一處大岩洞，那是爸爸
特別幫他布置的小房間，放了很多他喜歡的
東西，有各種寶物和好吃的點心，龍島消失
之前，他就待在那裡。可是，他後來想，這也
意味著，當時他的龍知道他的父親身亡的時候，
也是待在那裡的，包圍著那孩子的美好的一切
驟然消失，只剩下身周冰冷的海水。更可怕
的是，失去的寶物可以慢慢再找回，可是永遠
找不回的，卻是龍島曾經的溫柔的主人，那個
孩子，心裡肯定很難過吧
他坐到那頭龍身邊的時候，感覺那頭龍有些不安
的瞄了他一眼，看他不說話，暗金色的眼眸有點
黯淡，然後他聽到對方小聲說: 「對不起，我……
我就是……害怕。」
「我知道。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年長
的龜溫和的笑了，湊過去親了他的龍一口，溫聲說道。
「嗯。」那頭龍悶悶的應了。
「如果，不是遇見你的話，我當時並不想活著。」
那頭海龍聞言微微一愣:「怎麼忽然說這個!」他呆了
一會，忽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厲聲說道: 「你在
威脅我嗎? 如果我回不來的話，你就不活了是不是?」
然後他就被那頭海龍給撲倒在沙灘上急切的親吻，
那頭龍除了吻他就是罵他，根本不讓他開口說話，
在他身上的衣服又被撕了一半的時候，他總算逮到
空檔，有幾分無奈的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誤會我了。」
那頭海龍趴在他身上，手腳並用的死死纏住他，悶悶
說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 你給我說清楚! 說不清楚
的話我就把你吃掉!」
「我覺得，跟你在一起這幾年，雖然常常腰酸背痛沒
睡飽，但是，我過得很快活，我很慶幸當時沒有就
這樣死去，否則我就碰不到你了。」
「你不要害怕，我會等你的，既然因為你而留下，也
只會希望和你待上更長的時間。」他一下一下摸著
那頭龍散在背上的海藍色長髮溫聲說道。
「可是，如果我回不來怎麼辦? 那時候爸爸的龍島
不見了，我嚇壞了，很長的時間，都在龍島消失的
海域附近逗留，總覺得是爸爸在跟我開玩笑，那座
島只是暫時消失了，有一天還會再出現的，直到有
鯊魚群出現在附近，我才不得不離開。」
「我很怕你待在我的島上，如果有萬一……你會受不了，
你知不知道? 」然後那頭海龍忽然就趴在他身上哭了，
邊哭邊哽咽著說道。
他微微一怔，忽然覺得有些想笑，他托起那頭龍的下巴
主動咬上了對方的唇，然後自己扯下了那件已經被撕爛
了半截的長袍，在溫暖的日光下，坦露出自己布滿了
青紫痕跡的赤裸身軀，微微敞開了，直接了當的勾引
對方。在溫柔的海風之中，被粗暴地按開雙腿侵入到
最深處的他，天青色的眼裡有些朦朧，被粗大的灼熱
一寸一寸緩緩楔入的地方很疼，心裡頭卻是暖的。
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給他，所以，不用擔心的，這是
他被緊緊擁著抱在對方腿上，一下又一下重重頂弄到
深處，意識模糊有些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
葉蒼筤在先前葉家人舉族遷移的行動之中和其淵
殿下一同幫了不少忙，在大戰爆發之前，他詢問
過家主的意思之後，孤身一頭龍，回到了河龍族。
如果說世上有什麼讓他放不下的人(龍)的話，
除了家主，他如今的伴侶，便是他的母親了。
至少在大戰的時候，他希望能陪伴在年老的
母親身邊。
可是，這個決定他一開始並沒有告訴殿下，
戰事艱險，青龍族好不容易熬過激烈的戰事，
暫時在休養生息當中，他怎能再將族長的次子
置於險地。可是殿下卻一路悄悄尾隨他追了
過來，還帶給了他他父親定炎龍君的書信。
定炎龍君和他相識的時間其實很早，早在
他還年幼，尚在白龍族的時候，定炎龍君
就見過他，事實上葉憫之當初能成功從他
生父手中救下他，看的還是定炎龍君的面子，
但是定炎龍君始終對他淡淡的，並沒有
特別親近，只是常會在許多事情上隱晦
的提點他，家主前往西方大陸時引起的
風波，也是定炎龍君出面才得以平息。
當時魔龍襲擊東方大陸，他跟殿下緊急
返回東方大陸的時候，才一起去見了
定炎龍君一面，面對這個始終嚴肅淡漠，
親近不足的長者，他心中其實是有些
害怕的，他並不覺得定炎龍君會同意他
和殿下的事，有他生父那樣注重血統的
龍族，他心中其實有些害怕定炎龍君也是
如此，即使殿下再三跟他保證，說他已經
同父親說過，他仍然十分擔憂。可是定炎
龍君卻十分平靜的接受了，對他的稱呼也
從葉家管事，改成了名字，就如同他喚殿下
的名字一樣，對待他就好像對晚輩一般。
他一直記得，有一天午後，殿下不在，定炎
龍君讓他陪同，兩頭龍一起去了葉家山谷
探望葉憫之。他看著那個救他出苦海，拉拔
他長大，對他疼愛備至，待他如同老師如同
父親一般的人長眠之處，心中自是感慨良多，
當時，那頭總是神色淡漠的年長青龍靜靜
凝視著友人墳塋上頭長出的青草，溫聲對
他說: 「葉憫之走之前，我曾去看過他一次，
他當時很擔心你，怕你傷心，擔心你倔強，
會傷了自己，託我多照看你幾分。我一直
覺得，自己沒能做好。這世上緣聚緣散，
本來難以掌控，傷懷難免，我過去……也
曾經有想不開的時候，所以，能明白那份
痛苦。如今你和淵兒走到了一處，便好好的，
過下去吧 我想，他在那裡，看到你現在
這樣，也會感到安慰，之後，你和淵兒
一樣，都是我的孩子，也是成全了故人
當年的一份心意。」
他接信的時候手有點抖，差點將信給掉在
地上，最後是殿下替他拆開了定炎龍君的
書信，慢慢在燈下展開了，擁著他一起
看的，信上留下的字句很簡短，字跡如同
往日他寫給葉憫之的書信上頭的字一樣的
蒼勁有力，上面只說讓他和殿下互相照顧，
他會等他們回來。殿下還帶來了族內的
護衛們，說是定炎龍君派來保護他們的
安全的。
這幾日，他其實比較擔憂的是母親的狀況。
他和殿下剛抵達河龍族不久，河龍族的河龍們
就染上了一種怪病，讓河龍們高燒不退，連
他的母親都病倒了，他在虛弱的母親的指點下，
嘗試了各種藥方，可是大家的病情始終沒有
起色，往往退燒之後不久又發起高燒，通常
還伴有背部的雙翼圖騰灼熱疼痛的症狀，有的
年幼體弱的小河龍還有疼到失去意識的，大戰
在即，族人們卻如此虛弱，格外令人感到憂心。
不過這樣的怪病，卻在一天早上第一頭飛上
天空的小河龍出現之後，有了合理的解釋。
退下了高熱的河龍們，十分驚訝的發現了自己
的背部在一夕之間，生出了長滿美麗白羽的
寬闊雙翅。這自然為原本氣氛十分低迷的
河龍族大大提振了士氣，戰士們加緊腳步，
熟悉飛行的方法，調整將與海龍們合作的
戰陣隊形。
看著遠遠自青藍色的天際飛來，穩穩降落在
河面的一頭一頭河龍，葉蒼筤替河龍們感到
開心之餘，卻也有些擔心母親的狀況，畢竟
母親的孩子，當年並沒能生出雙翅，是一件
極為遺憾之事，他有些擔心母親會鑽牛角尖。
不過，當天下午，母親就如同平時一樣，在
河邊陪伴著族中的孩子們，還有些害羞的跟
孩子們學飛了。小孩們活潑，早有那好動
力大的已經能飛得十分平穩，一聽是祭司
大人要學，頓時聚攏在祭司身旁，七嘴八舌
的出主意，還引來了在一旁練習的戰士們
熱情的指點，看著母親的龍形如同孩童學步
一般認認真真歪歪扭扭的飛行，一旁是小河龍
們飛在她身旁給她股勁加油，還有伸長脖頸
緊緊尾隨在後，擔心祭司大人摔了的戰士們，
他不禁莞爾，同時也鬆了一口氣。晚間他還
特意給母親按摩了肩膀，擔心母親年紀大了，
忽然動的多了，身體吃不消，然後又幫著母親
做飯，陪母親一塊吃了晚餐，細看母親飯量
正常，甚至吃的比平時稍多一些，這才放心的
告辭，回到了母親替他在族內新建的木屋內，
與殿下一同歇下了。
******
今日天還沒亮，她就起床，在燈下對著鏡子
細細梳了髮，在腦後盤成了髮髻，拿起了
畫筆細細在面上畫了象徵戰事的圖紋，在
眼下的銀麟上頭點了金點。而後她穿上了
青底白邊，在領口、袖口及衣襬的邊緣繡有
細緻波浪圖紋的祭司袍服，繫上一條金色的
腰帶，最後在胸前掛上了一枚繪有金色符文
的圓盤狀青色圓石，這便完成了戰前的準備，
今日破曉，她要替族內的戰士們賜福，然後
族內的戰士們，便要隨同海龍們一同出戰了。
而她與她的孩子蒼筤，以及他的伴侶，還有
河龍族及青龍族的戰士們，將會一同保護族內
的小龍，記取了上次的教訓，這回他們重新
安排了更加隱密的避難地點，還另外闢有暗道，
做了相當充分的準備。她站在屋中猶豫了一會，
走到了她屋內靠牆的深栗色木櫃旁邊，跪坐
下來，顫抖著手從最下面一格，取出了一枚
繪有銀色圖紋的圓盤狀青色圓石，上頭原本
繫著的銀繩已經燒毀，上頭的圖紋也因為遭受
毒焰侵蝕而有些模糊，她手中原來有兩枚，
一枚後來給了蒼筤，她手上這一枚，則是她
過世的孩子的。
她將那枚青色圓石捧在手中，輕聲說:
「我的孩子，大家真的長出翅膀了，就像你
小時候，媽媽跟你說的故事那樣，昨天下午，
媽媽也飛上天空了，你看見了嗎?」她幾經
忍耐，淚水仍然從淡黃色的眼眸中湧了出來。
「族內的戰士們今天要出戰了，媽媽今天要
跟你弟弟，媽媽後來認的孩子蒼筤，一同保護
族內的孩子們，願你在天上有靈，護佑大家。」
她最後只是含著眼淚，簡短而認真的說道，垂下
頭將那枚青色圓石按在了心口，短暫的停留。
此時，外頭的號角聲也已經響起，她必須要
出發了。她小心的將那枚圓石溫柔的放回了
原位，而後擦乾眼淚，站起身來，莊容朝門外
走去。她溫柔的孩子，那頭半龍，已經等在
門外，旁邊站著他的伴侶，青龍族的其淵殿下。
那孩子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察覺了她情緒有異，
但他並沒有多問，只是很快過來輕輕抱了她
一下，然後和他的伴侶一人一邊攙扶著她
慢慢登上了族內河龍的脊背。
她看著眼前被晨光漸漸染透的大河上頭嶙峋的
波光，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她想，接下來
她還有很多孩子們要照顧，包括守在她身邊
的蒼筤，她得讓自己安定下來才行。然後手
一暖，卻是她的孩子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
葛蘭忙碌了一日，剛剛回到隱蔽地點，也就是
他們村落興建的地底戰鬥工事的房內，就接
到了克雷蒙的水鏡會面請求。他有幾分尷尬
的看了幾名弟妹一眼，他年紀最大的妹妹
頑皮的對他擠了擠眼睛，帶著幾個弟妹
出去了，把房內的空間留給了他。
最近他心情一直不太好。原先，他曾經考慮
過將弟妹們託付給村中的摯友，趕去克雷蒙
身邊陪伴對方的，畢竟，沼澤巨龍是先鋒軍，
他不知道，錯過了這一回，還能不能再見到
對方。可是在最後關頭，勸阻他的卻是克雷蒙，
那頭龍太了解他了，他跟他說，他的責任心
太重，如果他來他這裡，家裡的弟弟妹妹們
有什麼閃失，他肯定會責怪自己的，他不要
他為難，他說，他已經是大龍了，能照顧好
自己，讓他不用擔心，等到戰爭結束了，
他一定會來找他的。
水鏡接通了，克雷蒙在他母親的藏書室內，
滿臉疲倦的看著他笑了，他正在包紮胳膊
上的傷口，沼澤巨龍的訓練是很辛苦的，
經常會在對練中受傷，原先克雷蒙不想
讓他知道，後來是有一次傷在頭上遮不住，
他才知道的，他唸過對方之後，那頭龍
後來都會乖乖跟他報告說哪裡受傷了。
他跟對方絮絮叨叨的說著村落的事情，
說大狗們住不慣地下，總想出去玩啦!
說著矮人族對於戰事的準備。那頭龍
一直在對面靜靜聽著，不過不知道
為什麼，他總覺得克雷蒙今天一直
在走神，雖然對方看著他的表情跟
平常一樣溫柔。他最後索性直接問
對方到底怎麼了。
那頭龍愣了一下，微微垂下了頭，
暖棕色的眼眸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
湧出了眼淚，把他給嚇了一跳。克雷蒙
邊擦眼淚邊哽咽著說:
「對……對不起，我只是忽然很想你，
很希望我在你身邊，我……我有點害怕。」
他慢慢地跟對方說了許多話，溫言安撫，又說
了一些好笑的事情逗對方，克雷蒙的情緒才慢慢
平穩下來。他知道，克雷蒙的母親是在第一次
抗魔大戰之中過世的，那時候，他還是孩子，
比他的弟妹年紀還小，對於戰爭，大概是既
難過，又感到害怕的。
最後結束通話前，克雷蒙終於結結巴巴的說
出了他想說的話，他紅著眼眶跟他說:
「葛蘭，那個……嗯……戰爭結束之後，
你......你當我伴侶好不好? 我……我
我我我愛你。」
他聽著那頭龍在水鏡另一端有些笨拙的對他
示愛，心中驀然一酸，忽然有些想哭，只是他
如果哭了，怕會影響到那頭龍的情緒，明天
對方就要出發了，所以他只是笑了，溫聲說:
「好啊 我也愛你。你要……好好的，不要讓
我擔心，知不知道?」他一直忍到結束通話，
克雷蒙的影像消失了，他一個人的時候，才
忍不住哭了。
******
打從認知到世界上有對方這頭龍開始，吵架大概是
他們每天都會做的事情，有一天不吵，就覺得渾身
不對勁呢! 有一次，他哥不在，那天兩頭龍沒有吵架，
他半夜就有點失眠，後來他就跟他哥用水鏡會面了，
剛好對方也失眠，他們就痛痛快快的吵了一架，然後
心情愉快的各自去睡覺了。
上一次抗魔大戰的期間，偶爾戰時閒暇，他們也一直
在吵架鬥嘴，其實是因為，當時實在太害怕了，他們
失去了那麼多的親族同伴，每一天都在面臨分離，
只有這樣才能確認自己不是孤身一頭龍，才有存活
下去的勇氣。
所以這次戰前他們就跟平常一樣繼續拌嘴，他有點
敏感的察覺，他哥心情不太好，連罵他都有氣無力的，
其實他也是。
所以晚上在那張大床上睡覺的時候(那張很結實的
雷擊木做的大床，平常放在他家)，他感覺到他哥
掀他的被子，擠到他的被窩裡頭從身後抱住他的
時候，他並沒有像平常一樣毆打他哥。
那頭龍把頭靠在他背上，輕聲說:
「我……好像有點害怕。」
他往身後一撈，剛好握住了那頭龍伸過來
的手，靜靜握了一會，他嘆了一口氣，說道:
「沒關係，我也是，那時候的回憶，一想到
就渾身發抖，其實我的手現在也在抖，有感覺
到嗎? 我討厭魔龍，他們比沼澤巨龍還毒呢!
我也很擔心族內的其他龍，小瀾根本還是孩子，
他實際的歲數比我們族內的一部分小龍還小呢!」
被他哥從身後抱住的時候，他並沒有像平常一樣
氣急敗壞的毆打他哥，事實上，他有點覺得，
這樣的姿勢讓他很有安全感，好像他正被哥哥
保護著，他不自覺的往身後暖烘烘的懷抱中
靠了一下，然後被他哥抱的更緊。
那頭龍把頭擱在他肩膀上，難得有幾分溫柔的說:
「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我們從蛋裡就在一起了，
如果……你有什麼萬一，我一定會過去陪你的，
否則就沒龍陪我吵架啦! 挺無聊的。」
他內心有點小小的開心，又有點生氣，罵對方道:
「你是笨蛋嗎?」
「我不是噢! 但我喜歡笨蛋。」結果那頭龍悠哉
悠哉的笑道。
「哼!」
後來兩頭龍在床上滾來滾去十分幼稚的打了一會架，
還進行了一點測試大床載重力的運動，這才舒舒
服服的抱著一起睡著了。
******
葉瀾騎在大龍的龍形背上，懸停在空中，身著銀甲
頭戴銀盔，手中持著導師南河所贈的銀槍，他們
現在所在的位置，就在第一次抗魔大戰的古戰場，
一道極長的懸崖邊緣，懸崖下方已被魔龍招來的
熾熱且含有劇毒的岩漿所淹沒。沼澤巨龍一族和
其他龍族已經列好戰陣，和遠方正在聚集中，
漫天黑霧一般的魔龍群遙遙對峙，還有，便是
飛舞在魔龍群的前方，眼中有妖異的紅光閃爍，
在日光下閃耀著雪色光芒的骨龍群。
剛剛斥侯部隊的巨龍們傳來消息之後，他身下
的大龍一直沉默不語，感覺情緒很低落，剛才
的消息內容是，位在骨龍最前緣的骨龍們，
都是沼澤巨龍的遺骸，而此刻龍族聯軍的先鋒
部隊，仍舊是沼澤巨龍，這意味著戰鬥一開始，
他們就必需和親族的骨骸作戰。這明顯是魔龍
的頭龍為了動搖敵方軍心故意所為。葉瀾很明白
家人們在大龍的心目中有多麼重要，但此刻所有
的安慰大約都只是多餘，他只是趴在大龍背上，
溫聲跟對方說: 「大龍，沒關係，我們一起，
我會陪著你的。」大龍側過頭來，對著他眨了眨
琥珀色的豎瞳，示意他沒事，但他還是看到了
裡頭含著的淚水，眼下他所能做的，也只是一下
又一下的拍撫著大龍的脊背。
他確實是心情有些低落的，一想到家人們就在
前方，將要與他們為敵，會被他的族人們親手
粉碎，他就心如刀割，是他背上的他的人類
小男孩，一直不停的在安撫他，給予他力量。
此時，飛在他身旁的克雷蒙，忽然側首看他，
平時溫和的暖棕色豎瞳中，蘊含著凌厲而冷靜
的殺氣，然後他的腦海中，響起了堂兄安靜的
聲音:
「伊薩，小瀾就在你背上，葛蘭在大後方，
在這裡，我們一步都不能後退，不能有一絲
猶豫，我們後退的話，他們就可能會死，
你可以辦到嗎?」
最終他載著瀾往骨龍群飛去的時候，感覺到
他背上的瀾穩穩揮出銀槍，擊碎了迎面而來的
一頭骨龍的頭骨時，他有些驚訝的發現，他的
心情異常的冷靜，雖然他睜大的雙眼中，一直
在流淚。但此刻他心中已經沒有任何遲疑，
他帶著背上的瀾一個側翻，精準的避開了魔龍
噴射而來的毒焰，在清朗的日光下，往另一頭
骨龍所在之處疾飛而去，而他眼中所飛出的
淚水，則遠遠被他留在了身後，在溫暖的陽光
映照之下，閃過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謝謝觀文 : )
剛看氣象預報，週末開始會非常冷的樣子，大家
要多穿一點，吃飽飽，注意保暖噢~
上一回的推文我都好好看完了噢，很謝謝留言，
抱歉因為在寫新章還沒來的及回覆，晚一點或者
是明天我會一一回覆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 <
這一章寫的比較久，覺得有點累~
可能情緒方面放的稍重了一點(抓頭
抱抱大家。
故事緩慢進行中~(抓頭
有什麼想法可以推文告訴我喔
想知道大家的想法~(奔
關於下次更文的時間，目前還不是很確定(抓頭)，
如有更文，會再po到版上(噗浪上會貼更新連結)，
抱歉跟大家說一聲，很謝謝跟著這篇文的大家! < _ _ >
也很謝謝留言的朋友們~(抱住)
抱歉我回覆推文的速度比較慢，如果時間允許的話，
有看到都會回，想留言的話，隨時歡迎，感謝~
我的噗窩: https://www.plurk.com/corgifox
最近發現的留言網站: https://corgifox.sarahah.com/
(可以留言什麼的嘿嘿~)

幫畫重點:測試大床載重力的運動嗚嗚嗚沒想到就這樣開打了QQ看到河龍長翅膀覺得感傷戰爭真的令人感到悲痛，希望大家都可以回來跟愛人團聚

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希望領便當的都是壞人，好人都平安度過大戰呀

抱抱。很好看，覺得最近時雨大寫得很快

大龍加油啊啊啊啊！

QQ

推推!!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 QQ

默默的哭完整篇QQ

連河龍也長出翅膀qq 希望他們平安連河龍也長出翅膀qq 希望他們平安

34的上中下連著一起看真的是逼死自己Q口Q哭到鼻塞...拜託一定要平安啊好龍們！可以受傷但千萬不要死掉TAT

好好看好好看呦QQ 每一段都描述得很深刻。期待下一篇～～

這集的上中下寫得太好看了！ (邊哭邊推文)

大家都要平安啊 不然我QQ

河龍群加油！

每段分離都好感傷又有溫暖小黑龍好可愛，一直貢獻粉紅色毛球

一直看一直哭再一直哭一直看QQ

看河龍長出翅膀就哭了... 感受到時羽的溫柔 :)超級喜歡小黑龍，又溫柔又有屬於孩子的美好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