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或許能幫助他迅速入睡，可惜對於讓他看見舊時代的光景，沒有太大成效。隔
天Ｅ起床時，發現自己還是沒有太多值得報告的。
　　過了一陣子，依然如此。
　　有幾次，他勉強的夢見了一些顏色非常淡的影像，森林、河邊、麥田園，他總是在其
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有幾次他來到有人的地方，一棟大樓裡、一座城市中，可是沒有人注意到他、沒有人
與他互動。
　　醒來後他盡可能將他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鉅細靡遺地描述出來，但他明白自己所提
供的資料對於「中央」來說價值很低。那些曾經輝煌一時的大都會、那些不曾被開發的原
始環境，它們的外觀、觸感，聲響、氣味，在資料庫中已經被建造得很完整。他提供的資
訊只能讓「架構者」在製作時更逼真立體，但對於「中央」最迫切想了解的、關於舊時代
中的「因果關係」，沒有任何幫助。
　　「辨識者」每天所輸入的資訊是共享的，Ｅ近期的表現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沒有人
說什麼，「辨識者」彼此之間不存在利害關係，何況Ｅ對於資料庫算是非常有貢獻的成員
，幾項小的就不提了，「吸引力」便是由他辨識出來的。
　　那時的Ｅ常常夢見自己去到一些人非常多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有個共同點，有個舞台
，上面有時是一個人、有時很多人，人在舞台上表演、唱歌、跳舞、演戲，演講，或是什
麼也不做，光是出現，就足以引起騷動。甚至有幾次夢境中，站在檯面上的不是人、而是
布偶、或虛擬的影像。
　　人們為什麼聚集呢？又為了什麼不離去呢？Ｅ在處理物資時，也特別調閱這類的影像
、向物資提問，最後給出了結論。
　　「吸引力。」
　　上頭的立刻竊竊私語議論起來──原來這就是舊時代的文獻中常常提到的吸引力！一
股強大的力量，能夠讓受體自主改變思想與行為，影響能力小至單人、大至群體。
　　Ｅ接著歸納出幾項特質，發現當吸引力特別顯著時，往往是有固定組合的。例如：聰
明、幽默、熱心。或者：貼心、有耐心、溫柔。
　　奇妙的是，當同一種特質搭配不同的性別與外表時，會產生截然不同的結果，甚至理
應不討喜的，都能發展出獨特的個人魅力！
　　往這方向繼續探索，E便接著為「一見鍾情」、「好奇」、「容忍」、「捨不得」等關
鍵詞彙提出支持數據。
　　「因為他帥，所以我想認識他。」、「因為她很可愛、所以我想去捧她的場。」、「
因為他對我很好，所以我離不開他。」、「他們舉辦的活動總是很有趣，所以我一定會去
！我永遠支持他們！」
　　「因為如此，所以這樣」，這項公式便是「辨識者」的工作核心，他們負責辨識出舊
時代的一切，有形的，蒐集並記錄。無形的，假設、再提證。每一天每一天，不停歇的擴
充艾法星的資料庫。
　　至於資料輸入後，「中央」會如何使用呢？
　　那便不是辨識者們所應該關心的了。
　　Ｅ今天進到「分配所」時，沒有去指定的房號，而是先去了趟頂樓。
　　他在挑高天花板的大廳裡、走到菱形磚上，透明的磚一閃一爍螢黃光芒後便往上升。
看似即將撞上天花板之際、Ｅ卻穿進去了，從上一層樓的地板浮出……待透明磚與地面貼
再度切齊後他往前走、經過一間間工作室，直到來至Λ的這間。裡頭有張桌子、以及一面
幾乎佔了整個房間三分之二空間的落地水缸。
　　Λ不在，從桌面上顯示的時間判斷，他已經外出很久了。
　　Ｅ在桌面上按了個鍵，很快的，Λ接了。
　　「Λ，我是Ｅ。」
　　「Ｅ，什麼事？」
　　「你現在在哪？」
　　「墨爾本，澳洲。」
　　「有選上合適的物資嗎？」
　　「我有幾個名單，觀察中，怎麼了？」
　　Ｅ沒回答，Λ等了一下後，似乎明瞭了。
　　「我知道了，有什麼特別需求嗎？」
　　「你幫我決定吧，跟以前一樣，別太簡單就好。」
　　「什麼時候要？」
　　Ｅ微微一笑。
　　「明天？」
　　「這麼趕？」Λ微微拉高了聲音，「好吧，反正我也要回去了……你今晚會去『黑孔
雀』嗎？」
　　「不了，昨天去過了。」
　　「去了不也還能再去嗎？」
　　「不了。」
　　「好吧，那麼再聯絡。」
　　「再聯絡。」
　　Ｅ結束通話，離開了Λ的房間。
　　稍晚，Ｆ在「黑孔雀」遇見久違的Λ。
　　Λ看起來是剛從地球回來，連穿著都還沒卸下，今晚的他有著一頭濃密的金髮、綠眼
珠、白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露出鎖骨，墨黑的西裝褲與夾克讓他看起來……地球
人都怎麼說的……「十分迷人」。
　　Ｆ與Λ工作上沒有直接關聯，會認識純粹是因為Ｅ的關係，此時對方正好對上他的眼
，斜倚著吧檯對他舉了舉啤酒，Ｆ沒有不過去打招呼的理由。
　　「萬眾矚目的感覺如何？」
　　「有點尷尬，老實說。」Λ皺皺鼻子，「我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像是欣賞……現在
好像不流行這種穿搭了。」
　　「是的，你這趟去太久了。」Ｆ指向幾個端著酒走向客人的男孩，「現在流行多露出
一點肌膚，男性也是。」
　　「告訴我，Ｆ，他們其中哪幾個是你教導出來的？那個……那個、還是那個？」
　　「都不是。」Ｆ微笑，指向另一個角落一名站姿最端正的男孩，「那個才是。」
　　「我居然沒看到！他很不起眼不是嗎？」Λ笑著搖頭，看著男孩送酒過去給某桌客人
，「誰能想到在『黑孔雀』工作的孩子也能那麼正經，他的確是你的風格。」
　　「淘氣、調皮、雖然Ｅ說這些特質在地球上是好的，但我不喜歡。」Ｆ歪著頭看自己
的傑作，「我喜歡安靜、乖巧的，比較有質感。」
　　「說到Ｅ，他最近過得怎麼樣？」Λ問。
　　「不太好。」Ｆ回，看到Λ的表情後問：「你知道了？他去找你了？」
　　Λ點頭，「今天早上。」
　　Ｆ看著Λ，「那麼你要幫他了？」
　　Λ灌了口啤酒，「幫什麼？沒有。」
　　Ｆ一愣，隨即意會過來。
　「這次有帶物資回來吧？」Ｆ問。
　　「當然囉。」
　　「還沒分配嗎？」
　　「明早，今晚他們會跟我一起。」
　　Ｆ舉起啤酒，「我很期待，Λ，你篩選進來的物資總是很有趣，即使對資料庫沒有新
的貢獻，也還是能算上娛樂。」
　　「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兩個啤酒瓶輕敲，Λ喝了一口又說：「這次我帶回來的七名
物資中，有兩名是孩子。」
　　Ｆ揚起一邊眉，「而他們的父母呢？」
　　「一起帶回來了，」Λ補充：「而且不是『父母』，是兩位父親，同性婚姻，孩子是
領養來的。」
　　Ｆ吹了聲口哨，搖頭輕嘆：「一個家庭！這很豐富啊。剩下的三名物資呢？」
　　「比較普通，不難處理，我想應該不會轉到你那裡了。」
　　「那更好，我喜歡我的工作有挑戰性。」Ｆ若有所思地又說：「四名啊……一起分配
出去嗎？」
　　Λ點頭：「我聽Ｅ說過，遇上不配合的物資時，若讓他們與其他物資互動，往往會有
意外的火花。上次Ｙ不是就是那樣辨識出『信任』與『出賣』的嗎？陌生物資之間都可以
了，一個家庭……讓他們維持一個家庭的型態，所得到的價值一定能夠很高的。」
　　「但都分配給同一人……不會奇怪嗎？」Ｆ很小心地問。
　　「一組這麼複雜的物資，你覺得上頭的會分配給誰呢？」Λ反問，「如果是我，我會
交由技術最好的人去處理。」
　　Ｆ笑了笑，「嗯，那麼、真的是值得期待了。」
　　「你期待什麼呀……」Λ也笑起來，「『期待』到底是什麼呀？」
　　「就是我現在的感覺吧？不知道，這就要問『辨識者』了，可惜與我們最熟的那個今
天沒來，現在大概在房間裡泡澡吧？」
　　兩人又喝一陣，Λ說要回去把最後一點工作收尾，便先離開了。他回到「分配所」、
踩上透明磚往上升，螢黃光芒在此時已轉成漆黑夜幕的大廳裡是如此耀眼。在他頂上、數
千公尺外的頂樓中，有七名物資在他房間裡的水缸沉睡著，微小的氣泡從他們鼻孔中呼出
、往上竄至水面，靜靜漂著。男人牽著年邁伴侶的手，另一隻手緊緊牽著孩子們。他們都
還安靜的睡著，對於明天睜開眼後即將迎來的，一無所知。

假設對人類情感運作一無所知然後以研究的方式去理解很有趣！是說他們為什麼能夢到人類世界的事呀?

推個！

（舉手）A是唸landa 的那個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