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啦。」
聽見這句話,他心想──我?啊!對,都是我的錯。
「杰森。」
聽見他溫柔的聲音,聽見自己的名字,那種暈眩、爛醉、頭重腳輕、不受控
制的感覺開始煙消雲散。
「杰森。」
又聽見他的呼喚。
杰森睜開了眼睛,雖然他認不得所在的地方,也根本記不得事情的經過,但
心心念念的他就在眼前。
「好久不見。」杰森笑了,笑得眼睛瞇成細縫,聲音乾啞且發抖地說:「我,
我……好想你。」
「我都知道。」他也微笑,笑容卻有點苦惱還有點悲傷。
他們同時伸出手,用最熟悉的動作,像要把彼此揉進自己血肉之中的力量,
緊緊相擁。
他們是彼此一生中最珍重的人,自高中相識已有三十年,若他只能用一句話
形容杰森的表象,莫不過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似一表人才,人稱行走的發電機,智力稍遜一籌,好歹吊車尾考上高中名
校,體能出類拔萃,運動競賽榜上有名,杰森其實少根筋,大錯偶爾,小錯不斷。
然而每當杰森錯誤百出,他再怎麼火大,也不形於色,不曾惡言相向,或有
任何怨言,日復一日幫他擦屁股。
許多記憶隨著時間的考驗,已無法拼湊還原,想忘都忘不了的,彷彿被攝影
機完整地紀錄。
大清早被颱風的聲勢吵醒,以為是額外的休假日,居然沒有!趕著出門,又
緊急宣布下午停班停課,只得迎著漸漸增強的風雨,一前一後回到家,瞧見對方
狼狽不堪的樣子,放聲大笑。梳洗過後,重溫看得滾瓜爛熟的電影,劇情才正要
進入高潮,突然停電,兩人並未移動,互相倚靠,說起往事,門窗緊閉,風扇停
了,變得悶熱,汗水沾溼衣褲。
「永源,你……嗝,臉紅紅的……」看電影時,杰森喝了幾罐啤酒。
永源和他對視,不發一語。
「你喝酒,茫了?」
「我沒喝,你才醉了。」
「我?呵呵!呵呵……」杰森放下酒,不住傻笑。
他霍然轉身撲倒他,親吻他。
借助酒意他才敢占有那朝思暮想的唇。
忽然間他一身溼,永源也是,並不是因為下雨,全因路旁的瘋婆子潑了整桶
的水。
「變態。」
永源氣不過,出言反駁,杰森制止他,拉著他逕自向前,不理會他。
他用幾個詞彙反覆地謾罵,「有病,不正常,變態,不要臉,丟人現眼……」
辱罵聲越離越遠,聽不見了,牽著的手放開了。
他們擁抱了許久,永源打破貌似無止盡的寧靜。
「你打算怎樣?」
「我……」杰森欲言又止,淚水奪眶而出。
「我不想你來。」
杰森凝視著他,「真的?」
「杜先生,杜先生……」
杰森不想,卻不得不循聲音回頭。
「杜先生,你知道你在哪嗎?」
杰森頭上的布巾被取下。
「嗯。」他應聲,顯得很疲憊。
忽然抓住眼前人的手腕:「師父,請你讓我再見他。」
「不行,你身體不能負荷,太危險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師父斷然拒絕他。
杰森強求不來,於是返回住處。
十年了。杰森曾足不出戶,也曾經流浪遠方,和朋友驟失聯繫,和他則不曾
失聯,時而感覺他還在,時而感覺他不在,對著空氣或夜空說話,到身心科就診,
換過幾位醫生,藥物未曾減輕他的痛苦。
今生未能在社會中獲得容身之所,他的離開帶走僅存的留戀,他放不開手。
懸掛的皮帶環繞他的脖子。
和他一樣的結束。
對不起。
自知無猜謎功力,認分地寫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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