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螺聲洶洶霆起,將兩人攏驚一跳,原本沉默的氣氛更加使人無法度忍受。伊提出落
袋仔裡的菸,用ライター點著,吸真大一嘴,舉頭看著阿清頭犁犁,嘴裡的菸煞一時吐袂
出去,嚨喉卡著菸,嗽兩聲。
阿清聽著伊嗽,舉頭看伊,伊才看清楚阿清的目眶烏烏,可能昨暝歸暝攏沒睏。
邊仔也有其他欲坐船出去的人,大部分都是來送貨的、或者已經去外地做事的
少年人。他們沒幾個有厝裡的人來相送,離開這,本底就是真正常的事情。返來故鄉,
又返去做事,來來去去,攏是返去,哪一邊才是返去的所在,早就分袂清楚。
船欲開了,欲坐船的人逐個提好物件,排隊上船。阿清跟他一路走來,攏沒開嘴
講話,伊心內著急,想欲去拉阿清的手,毋擱邊仔人濟,伊不敢。
毋是驚人講伊歹話。伊是驚阿清一個人留在這,予人看著伊佮一個查埔人腳來手去。
這個漁村太細,庄頭厝裡的事情可以隔轉天就傳到庄尾去,伊毋甘放阿清一個人面對彼種
場面。
「阿清。」伊閃過頂年就已經去台北做事、返來看老母的阿雄,拉著阿清的衫走到離
人較遠的所在,阿清毋講話,伊心內抓袂準阿清在想啥,佮伊講話的聲落軟,「阿清,我
欲走了,你佮我講兩句仔話好否?」
阿清抿嘴,毋敢看伊,頭猶是犁犁,拳頭拇抓緊緊,參像若叫伊出聲,就會嚎出來。
阿清平常時袂這樣。阿清一直都是笑瞇瞇,講話輕聲細說,真有耐性,人生著也
好看,有讀冊人的文雅,庄仔裡偷偷仔佮意伊的查某囡仔毋知有偌濟。
這樣的阿清,只有在伊的面頭前會使性子。伊做工受傷流真濟血的時候,伊不細意佮
作弄了太超過的時候,伊騙伊欲佮查某囝仔去約會的時候,伊擋袂牢偷偷仔佮親的時候。
伊佮講,欲離開這個村庄,去外面打拚的時候。
這個時陣的阿清,目眶攏紅紅,毋敢大聲,予伊看著越毋甘。
船螺聲又霆起,港邊來送行的人都已經返去,在這個村庄,沒時間處理這種離情,事
頭要做,日子要過,目屎和艱苦無法度作飯吃。
阿清擱舉頭的時候,目眶已經紅了,「甘一定要走?」
看著阿清目屎強欲流落來,親像刀子割在伊的心肝。
但是留在這個庄仔,伊沒未來。
伊不像阿清同款賢讀冊。阿清高中畢業了後沒出去讀冊做事,伊老父死了,老母目睭
看無,伊無法度出去,只能留在這照顧老母,村長看伊賢讀冊識事情,幫伊安排在公所裡
面做事,薪水無偌高,養自己養老母有剩。
無像伊,袂讀冊,留在這跟伊老父抓魚仔,若無就是去本島揣頭路。從細漢伊就決定
大漢了後欲去本島,去台北揣頭路。看電視電台講大都市偌繁華、偌有機會,他不想欲留
在這看天吃飯,伊想欲去闖,佮阿清作夥去打拚。
只是伊想袂到,阿清的老父出海抓魚無擱返來,阿清的老母打拚賺錢將伊養大漢,煞
在兩年前青盲。
到底甘欲離開,伊躊躇很久。留在這,有阿清在身軀邊但是無出路,跟袂著阿清,也
會拖累他。離開這,有拚一次的機會,但是阿清沒需要等伊。
「我會逐天打電話返來,等我都安排好適,頭路也穩定了,我也會常常返來,你也可
以來找我。以後,我賺錢了,我就返來發展,讓這的囝仔毋免擱出去揣頭路,讓你逐天都
看得著我。」
阿清無應話,伊伸手去牽伊的手。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毋通一直加班,呷飯攏無定時。」
阿清目睭睨一下,目屎流落來。
「阿清,別哭。」伊擋袂牢,舉手將伊面上的目屎拂去,煞越拂越多,伊歸氣啥物都
不管了,進前佮阿清攬著。
「等我,等我。」伊想欲安慰阿清,擱講話煞嚨喉也酸酸,伊將阿清攬得緊緊緊,聞
阿清身軀上雪文的味,「阿清,等我。」
「憑什物?」不知是因為阿清的面在伊的胸坎,還是因為伊在嚎,伊講話甕聲甕聲,
「可能等你返來,我已經娶某生子。」
「袂使。」伊攬得越緊,「你要等我。」
阿清也攬伊,拉伊的衫,「可能等你返來,你已經娶某生子。」
伊目眶酸,心內痛得想欲嚎。
「袂。你等我。」
海風鹹鹹,參像目屎的味,參像阿清面上的味。離港前最後的船螺聲響起,港邊只剩
伊兩人,彼聲船螺是為伊霆兮。
伊最後擱緊緊攬一下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