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薛明央一直有在定期去心理諮詢,必要的時候也會請精神科醫生一起會診,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狀況一直都不是很穩定,所以有時候醫生還是會開一點藥
,讓他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穩定自己情緒。
他聽見薛晴軒的話之後,就覺得自己感到一陣耳鳴,緊接著一股惡寒自身體
深處竄起,他本來跌坐在床上,他想緩解自己這樣的狀態,腦海裡面直覺地
想要開門去找薛晴軒,但是薛晴軒的臉一浮現在腦中,他便想到稍早的狀況
,整個人的狀況就變得更差,最後他只能拉開抽屜借用藥物讓自己鎮靜下來
。
結果等他再度醒來,從窗戶看出去的天色已然大亮,沒有開冷氣的房間讓他
流了不少汗。藥效有作用,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一看時間居然已經
是隔一天的下午一點了,他開門出去,走到薛晴軒的房間前,猶豫了一會才
伸手敲著門。
叩、叩、叩。
叩、叩、叩。
過了一會還是沒有人來應門,他忍不住握緊拳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把拳
頭鬆開,伸手試圖轉開門把,卻發現門把被他輕易地轉開,而房間裡面空無
一人,就連薛晴軒帶回來的行李箱都不見了。
薛明央垂眸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安地走去客廳,再去看看玄關的鞋櫃。
薛晴軒的鞋子已經不在了。
薛明央閉了閉眼,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他昨天講了很過分的話,但
薛晴軒的告白確實讓他厭惡,他不懂薛晴軒為什麼會那樣說,他們不是兄弟
嗎?儘管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當初開開心心地說他是弟弟的人就是薛晴軒
啊!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薛明央覺得很無助,可是這種事情,他也沒有辦法
和誰說,願意聽他說話的薛晴軒,應該不會再理他了吧……他們不能只是一
般的兄弟嗎?
而且他不能讓幾天後就會回來的父母和姊姊發現這件事情,他得努力的維持
正常才行。
但是下一次薛晴軒回來……他們會變成怎麼樣呢?如果薛晴軒疏遠他,家人
們一定會發現的吧,而且……他會需要離開這個家嗎?畢竟他才是這個家多
餘的。
薛明央已經許久未曾如此不安,甚至有點陷入恐慌。
*
開學日過了後沒幾天,分別出門旅遊的薛家其他人就回來了,他們各自帶回
了很多禮物要給兄弟兩人,想到薛晴軒回家一趟也挺麻煩,給他的東西便打
包成一箱寄了過去。
薛明央笑得很開心的收下了,但是薛紜婷卻總覺得弟弟哪裡不太對,卻又說
不出個所以然。
薛明央留在學校的時間很長,但因為薛明央一直說是社團活動,他們也不疑
有他,卻不知道其實薛明央參加的社團根本不會有什麼需要他們強制留在學
校的時間,只是薛明央不想回家而已。
桐城高中,推理社社團教室。
「學弟,你在這邊陪著我們幾個苦命高三生唸書,我們是感動啦,但你別在
我們旁邊看閒書嗎?」林心瑜剛寫完一張英文考卷,抬頭起來就看到躺在沙
發上,看著推理小說的薛明央,心裡莫名有股火。
「……學長姐想要吃宵夜的話,我可以幫忙跑腿。」薛明央也沒有把書拿起
來,只是淡然地開口說道。
「不行,最近已經沒什麼在運動,再吃下去就要變形了,到時候術科考試,
我就穿不進小禮服了……」林心瑜覺得絕望。
「那學長們呢?」薛明央坐起身,把書放到一邊,看著正在悶著頭看書的另
外兩位學長問道。
郭逸翔和趙廷恩都是搖搖頭,趙廷恩開口說:「吃飽了就覺得睏,會唸不下
去,我再一個小時就要回家了。」
「對了,你最近怎麼都那麼晚回去?你家裡的人對你怎樣了嗎?」林心瑜也
有點疑惑才高二就長時間待在學校的薛明央最近到底怎麼了,畢竟稍微了解
薛明央的背景之後,就會有點擔心他任何一點異常狀況。
薛明央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結果薛明央依然是那最晚離開學校的人,在經過學校警衛室時,還跟值夜班
的警衛混熟了。
「唉,要是我們家那個臭小子也能像你一樣每天都這麼認真的留學校唸書就
好了。」警衛伯伯看著拎著包包走出校門的薛明央說道。
薛明央只是笑了笑,說:「我也沒多認真,都在發呆。」
「你們這些聰明學生還是要放鬆一下啊,不要把自己逼太緊了,越聰明的孩
子越容易鑽牛角尖啊。警衛伯伯突然感嘆說道。
「會嗎?」薛明央有些不以為然。
「唉,難說啊,……對了,末班公車快到了吧,不拖你時間,快去等車吧。
」警衛伯伯本來正想深聊,但看了手錶時間,便開口催促。
薛明央點點頭,不急不緩地走到公車站去。
其實他不想回去,只要回去,他就會想起那晚的事情,然後就會整晚無法入
眠,倒不如待在學校,他還可以比較放鬆一點。
*
到了週末,明明時間還很早,薛明央已經在玄關穿好鞋子,準備出門了。
何欣儀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走過來,問:「央央,不然我陪你去好了?」
每年到了薛明央生母的生日與忌日,薛明央都會去掃墓,雖然他們跟著不太
適合,但害怕他自己一個人出去,要是因為什麼刺激而出什麼狀況,沒人在
一旁照料也不好,所以往年至少會叫薛晴軒陪著去,反正薛晴軒也樂意得很
,但今年不知道為什麼薛晴軒沒有說要回來,薛明央自己本來就都想自己去
,便只有他一個人出門,導致何欣儀反而很不放心。
「我一個人沒問題的,結束之後我會去診所,大概會很晚才回來,晚餐就不
用等我了。」薛明央擠出一張笑容說道。
何欣儀想了想,又多塞了一些鈔票給薛明央,又叮嚀說:「有什麼事情記得
打電話回來。」
薛明央乖巧地點點頭,便背上一旁的背包出門去了。
*
當初薛明央的生母的喪事辦得很草率,火葬之後的骨灰被放在一個偏遠郊區
的公墓靈骨塔裡,從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過去搭公車大概要一個半小時,但
往那邊的公車班次又不多,所以薛明央為了預留等車的時間,便早早的就出
門。
大概因為還年輕,他的外貌上看不出來他已經持續一個禮拜每天都是只有非
常少量的睡眠,然而這段時間,他每晚都睡不著,處於一種精神無法放鬆的
狀態。
反正橫豎是睡不著,薛明央便決定提早出門了。
他時間算得頗剛好,沒有多久往公墓所在地方向的公車就到了,他搭上車之
後,公車上搖搖晃晃地反而讓他有些睡意,他看著眼前的景色從都市高樓漸
漸變成種滿行道樹的寬闊道路,意識也有些模糊了。
但他並沒有睡多久,約莫過了十幾分鐘,他就再度醒了過來。
距離到達目的地還有一段時間,周遭的乘客似乎換了一波,大家都在低著頭
擺弄著手機,但是薛明央卻一點看自己手機的慾望都沒有,那隻手機已經不
像之前無時無刻都會傳來某人的訊息,這段時間以來,他的手機非常安靜,
安靜到讓人不安。
如果不盯著手機看,就不會發現其實手機已經安靜這麼久了。薛明央有些逃
避地想。
*
在非清明時節來掃墓的人不多,尤其現在時間才剛過九點,假日九點許多人
都還在被窩裡面睡覺,就連櫃檯的管理人員都看起來昏昏欲睡的。
「怎麼今天只有你一個人來?」管理員的大嬸看到薛明央出現,便笑著打了
個招呼,看到他今天只有一個人不禁有些納悶,這個時節會來的人不多,尤
其是年輕孩子自己來的又更少,因此她特別有印象。
薛明央沈默了一下,才扯開笑容說:「他學校有事,沒辦法過來。」
「不過難得你可以跟媽媽獨處,也沒關係啦。」大嬸笑著說道。
薛明央點點頭。
他走上樓,走到放著自己生母的骨灰罈的櫃子前,他看著上面的名字,他其
實每一次都有種疑問,您當初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呢?
被薛家收養的這段時間他過得很幸福,薛晴軒雖然有點煩,但對他很好,他
以為這樣的時間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沒有想到卻這麼突然地結束了。
儘管他冷靜下來之後,他還是無法接受薛晴軒是用那樣的心情在和他相處,
只要一想到這些,小時候那些不堪的回憶就會突然變得十分鮮明,男人、女
人的呻吟聲與低喘交雜在一起,他被母親緊緊摟住,試圖遮住她的雙眼雙耳
,卻擋不住那些淫言穢語不斷傳入他的耳裡。
他對這種事情因此十分厭惡,尤其是當那情況是一個男人隨著另外一個男人
的動作不斷發出異常甜膩的低吟聲,他到現在想起來依然會覺得全身發寒。
薛晴軒是用那種眼光看著他的嗎?他對於薛晴軒到底算什麼……?薛家人到
底對他算什麼呢?
他盯著母親骨灰罈上充滿笑容的照片,眼睛發痠,淚水卻落不下來,他想吶
喊,卻發現自己甚至連發出聲音都無法。
*
下樓前,他去了趟洗手間,把自己的表情偽裝好,才走下樓,他露出了淺笑
跟管理員大嬸揮了揮手,他知道自己無法偽裝太久,他只能快點離開。
花了些時間,他終於在預約時間前抵達了他平常就醫的身心診所。
然而,這天的狀況很糟,他不敢把自己心中的疑問告訴諮商師,可是諮商師
看得出來他明顯狀況不對,他們嘗試進行其他交談,卻總是遇到死胡同,諮
商師最後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請醫生過來從客觀面來看看他的狀況。
「雖然我一直不建議你用藥,但你現在的狀況很糟,我們這次就搭配服藥,
觀察一下狀況吧,如果這邊的藥用完了,就立刻過來,千萬不要自己買藥。
」醫生有些無奈地說道。其實這個孩子在這邊就醫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每
次在他們覺得這次應該就沒問題的時候,孩子的狀況就會突然地惡化,以往
他還願意說最近發生什麼事情,但這次卻是閉口不談。
薛明央也有點喪氣,他不是不願意說出來,而是意識到要說出什麼事情的瞬
間,他就會突然說不出話,最後只能沈默以對。
「後面有休息間,你先休息一下再離開吧。」諮商師走過來說道。
但是薛明央搖了搖頭,拒絕諮商師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