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鬧鐘還沒響趙以沐就醒了,他微微轉動脖子發現Nick倚在他身旁,頭輕輕靠在肩
上,平緩的呼吸帶著熱氣一下下吹撫在他的頸窩邊。
很暖和很舒服。
兩個男人緊貼著睡…這畫面怎麼想都有點冏,可他又懶得動。
原來兩個人靠在一起是這麼溫暖的事…趙以沐半睜著眼,黑暗之中什麼都看不到,天色未
明萬籟寂靜之中,感受到的就只有身邊的這個人而已。
他的體溫、他的呼吸、他身上洋甘菊的香味,在視覺被屏蔽的黑暗中被放大。趙以沐沒有
挪動也沒有想法,只是本能地覺得這麼窩在一起挺不錯的。
如此靜謐的黎明最終被鬧鐘聲打破。
手機鬧鐘才滴滴滴響三聲,Nick立刻翻身精準地把鬧鐘按掉,哼唧著伸個懶腰,用又啞又
黏的嗓音說:「開燈。」
趙以沐伸手開了燈,第一個映入眼簾的畫面便是Nick撅著屁股趴在床上,露一截腰身,臉
埋在枕頭裡,頭髮蓬鬆柔軟的翹起,標準的懶床孩子。
「還想睡嗎?」趙以沐看他這樣子忍不住笑出來。
「不行,」Nick搖搖頭,柔軟的髮絲隨之擺動,「我要起床。」講完就刷地一聲坐起來,
眼睛都沒睜開就跌跌撞撞進了浴室。
再出來時Nick臉上帶著水珠,睷毛上晶晶亮亮,精神抖擻地命令他:「快快快,十分鐘後
出發去看泰姬瑪哈陵,」他把幾套外出服攤在床上讓趙以沐選,「我們身形差不多,你隨
便選一件吧。」
趙以沐一眼掃過去,全都是亮彩繽紛顏色飽和的衣服,沒有黑灰白,他選不出穿什麼好。
Nick已經套上天藍色的帽T、藏青色的八分褲,看他還愣在那邊便擅自選兩了件塞給他,
「快換啊,要出門了。」
一件鵝黃色的V領長袖,褲子一樣是八分褲,深咖啡色的。
房間裡面沒有鏡子,趙以沐換完衣服之後低頭看了看,不論是顏色或款式都是他不會買的
,像在扮演別人。
「圍巾你圍著,外面空氣冷,」Nick急著出門,拿起橘色圍巾就往他脖子上繞兩圈,「好
了走吧。」
外面溫度低涼,旅館到泰姬瑪哈陵的距離才一公里多,他們沒打車,縮著脖子雙手插在外
套口袋頂著冷冽的晨風小跑快走,這情景莫名的讓趙以沐勾起他進大學時的新生露營的回
憶,那時候不知道累,一個夜晚可以唱歌喝酒再去山上從夜景看到日出,大家縮在一起又
叫又笑的,不為什麼。
一瞬間他有種回到那個年代的錯覺,心情都飄揚起來。
「哇,己經有一群人在排隊了。」Nick的頭髮隨著腳步蹦蹦跳著,臉上興奮的像是去參加
節慶廟會的孩子,他們從隊伍尾端開始排,天空剛破曉,周遭還是深藍的色墨,只有Nick
的眼睛像森林裡的夜行動物,閃閃發亮。
七點左右大門緩緩開啟,遊客陸續進入,必須先經過安檢,除了危險物品之外食物飲料也
不能攜入。
走了一小段迴廊,白色的泰姬瑪哈陵霎然映入眼簾,遊客無一不發出讚嘆,包括趙以沐。
他以為這個已經在網頁或旅遊書上曝光多次的建築無法帶來驚奇,沒想到看見本尊,才知
道照片無法呈現它萬分之一的美。
白色的大理石像是純淨的絲綢般照映著天光雲色,最初是深藍帶紫,然後晨曦橘紅,偶爾
乍現玫瑰色的奇幻,每分每秒都在變化,目不暇給,令人屏息。
趙以沐看向身旁的Nick,Nick也是滿臉沈醉,感應到視線轉頭迎向他的目光,沒有說話只
是笑著,分享一個秘密似的。
「幫你拍張照留念。」Nick用趙以沐的手機幫他拍照,換了好幾個角度,有遠有近的,趙
以沐也幫他拍了一兩張。
「本來我對於沙賈汗用如此勞民傷財的方式來証明自己的愛情頗不以為然,但真的看到這
個曠世鉅作又好像能體會到他們的愛。」趙以沐難得感性一把。
「巴露王妃臨終前提出這樣的要求,應該是希望透過這個費時費力的工程讓沙賈汗能夠一
直懷念她吧,」Nick說:「生離死別自古難全,願能長相思。」
天色全亮之後泰姬瑪哈陵展現純白聖潔的模樣,上面雕刻的細緻花紋像新娘禮服的簍空蕾
絲,優美典雅。
「不過如果我無法跟愛的人長相廝守,那我寧願他忘了我,」Nick的目光仍盯著泰姬瑪哈
陵,「只能相思不能相守,太苦了。」
「講得很有體悟似的,你有女朋友?」趙以沐問。
「我不會有女朋友。」Nick說話聲音不大,但他聽得很清楚。
「為什麼?」趙以沐不理解這樣一個帥小子為什麼不會有女朋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老天爺開的玩笑吧?」Nick笑了笑邁步往前走,轉個話題,「你呢
,跟女朋友論及婚嫁了嗎?」
「沒認真討論過,但現況繼續下去的話應該會步入婚姻。」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必然結果
,趙以沐想。
「你愛她嗎?」Nick又問。
愛嗎?他沒有想過。
他跟林綜培是大學同班好友,某次班際籃球賽筱培來給哥哥加油,比賽完三個人一起吃飯
,害羞的小女孩從頭到尾沒講一句話,安安靜靜跟在哥哥後面像隻小貓小狗,之後有比賽
時偶爾筱培會到場邊觀賽給哥哥加油,其他女孩兒常有的高分貝吶喊,她一次也沒有,贏
球時她會給哥哥遞上水,輕輕一笑說:「真棒。」
在趙以沐的印象裡筱培是個對任何事情都很淡漠的女孩兒,意見不多喜怒淡然,比起他交
往過的其他女孩兒,俏麗美艷的、嬌弱可人的、校花等級的,林筱培並不出彩,但家世好
脾氣好學識好,連做菜的手藝都好,符合好媳婦的所有標準,最後成為他最可能的結婚對
象。
他覺得婚姻人生的一種投資策略,在適婚年齡的各項選擇中去評比,愛不愛只是評比項目
中的一種,比重多少因人而異,就他而言,這個項目沒有那麼重要。
「愛這個字我不常說,但我跟她認識很久,彼此很熟悉也互相理解。」趙以沐謹慎地回答
問題。
Nick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感嘆道:「有時候太過熟悉就會以為是愛情…」講完之後發現趙
以沐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又笑了笑說:「不過你們一定是真愛。」
他們在泰姬瑪哈陵待了快三小時,有時各自品析著廊柱上的雕飾工藝,有時趙以沐背誦一
段建造時材料的來源和花費,走累了就選個地方坐著看遊客來來往往,不只是外國觀光客
,本地人來朝聖的也不少。
「我發現他們男生之間會互相牽手」趙以沐碰了碰Nick的手臂,要他看不遠處幾個大男人
牽著手邊聊邊逛。
「在印度這是男人之間友情好的表現,路上隨便都能看到。」Nick一副見怪不怪。
「是嗎?我怎麼看著彆扭。」趙以沐皺了皺眉。
「多看幾次就習慣了,很多事都這樣的,第一次會大驚小怪,等多看幾次順眼之後就發現
也沒什麼。」Nick站起來拍拍屁股說:「餓了,去吃早餐。」
趙以沐這才發現已經早上十點了,不知不覺逛了這麼久!他竟然也跟Nick一樣如此細細品
嘗一個景點,太不像他了。
Nick選了一家看似很道地的烤餅店,衛生環境稱不上好,但門口有傳統烤爐還有人現場在
拉茶,裡面大多坐著當地人,他們在有遮棚的半露天座位坐下,趙以沐拿起手機拍師傅把
加了牛奶的熱茶在兩個杯子間倒來倒去的畫面,師傅發現鏡頭之後,越發拉長兩個杯子之
間的距離,做秀一樣表演幾個特技,賺得現場客人一陣叫好。
「You, try?」拉茶師傅對趙以沐招了招手。
趙以沐擺了擺手連串say no,他對於這種沒做過的事情特別害怕出糗,灑得到處都是怎麼
辦? 燙到自己怎麼辦?
「我來!」Nick搓著手躍躍欲試,一個箭步站到師傅旁邊,師傅手把手先教他一些訣竅,
然後從短距離開始倒茶。
「Owen你看,不會很難嘛!」Nick很快上手,隨著拉茶距離越來越長,他大笑喊著興奮的
臉色微紅,其他顧客被他開心的情緒感染,幾個人吹著口哨拍手鼓譟,也有人拿相機拍照
。
Nick的笑容很有溫度,趙以沐的嘴角也跟著上揚,手上猛按快門連續拍了好多張,拉了好
幾回之後Nick還華麗地給觀眾鞠躬道謝,心滿意足的端著自己調配的拉茶回座位。
「Nick大師手工拉茶,請喝。」Nick的額頭冒了一層薄汗。
「先擦個汗,待會兒感冒。」趙以沐把那條本來就是Nick的手帕遞給他。
「等等再擦,茶得趁熱喝。」Nick端起杯子吹了兩下,低眉垂眼就著杯口喝茶,趙以沐睢
見他額角的晶亮的汗,順手拿起帕子就往額角抹去。
「……」這個瞬間世界彷彿停了三秒。
Nick低著頭喝茶的姿勢不變,但瞪圓了一雙大眼睛看他,眨了又眨,似乎有點疑惑。而他
自己的驚嚇更是不小,這他媽的也太順手了,今天怎麼專做一些出格的事!?
「那個…茶好喝嗎?」趙以沐覺得自己額角也冒汗了。
「當然,Nick大師特調。」Nick又喝了幾口茶,再抬眼的時候神色如常,只剩臉頰上一點
薄紅。
「我也喝看看。」趙以沐端起杯子喝一口,甜熱的滋味從滑過喉頭直通到胃,全身都暖了
起來,「真好喝,」他忍不住讚嘆,「這個早晨真美好。」
「可不是嗎?」Nick笑著點點頭,深表認同。
早餐悠哉地吃了兩個多小時,連中餐都省了,趙以沐隨身帶著公事包但他連打開筆電的欲
望都沒有,和Nick一樣懶懶歪在椅子上。
「哎,我變懶了。」趙以沐對於自己的懶散不太適應。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Nick像是沒骨頭似的歪著,拿出煙盒
抽二根出來,一根給他,「這幾天盡情放鬆,回去再拼命就好了唄。」
「嗯…好主意。」趙以沐放棄掙扎,點了煙深吸深吐,就放鬆個幾天誰也不會知道,他想
。
吃完早餐他們去買衣服,走進店裡趙以沐不經意地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鵝黃色上衣咖啡色
的褲子,有點奇怪…但不難看,亮色系把他偏白的膚色襯得更有精神,他以前為什麼這麼
執著於黑灰白?
趙以沐一眼掃過貨架上的衣服,表情嚴肅謹慎地選了紫色、綠色跟橘色的上衣,逐一拿在
鏡子前面比劃,Nick看著他手上的衣服笑了,眉角一揚,嘖嘖稱奇道:「你的黑白人生要
變彩色了?」
趙以沐故意邪魅一笑,說:「你不是說旅行中要做做不一樣的自己嗎?」
他氣概萬千的把那幾件衣服往老闆面前一擺,「這些我都要,多少錢?」砍價不眨眼的歐
文哥哥又從半價開始談起。
Nick靠在牆邊抱著胳膊,滿臉不正經地衝著他吹口哨調侃道:「歐文哥哥要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