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趙以沐回到新德里火車站，上星期他離開時只有拎個公事包，隔
幾天再回到這裡，脖子多了一條跟襯衫完全不搭的橘色圍巾—Nick送他上車時順手圈的、
提了一袋五顏六色的衣服、一個泰姬瑪哈陵的小模型，還有很多很多回憶。
不一樣了，他趙以沐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了。
他坐過SL等次的車廂，把一包垃圾拋向茫茫大地; 他跟大學生一樣，從天色未明玩到披星
載月; 他看過清晨的黃昏的還有月光下的泰姬瑪哈陵; 他的平安夜過的驚心動魄又永生難
忘，他還多了一位患難與共的朋友，是個gay，他認識的第一個gay，陽光性格但帶點瘋狂
，笑容單純卻又透點狡黠，眼睛裝著對世界的好奇，喝酒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勾人，愛情觀
特別簡單又特別浪漫，他說他擇偶的條件只有愛。
趙以沐回到他四星級的旅館裡，乾淨的浴缸和穩定的熱水撫慰了他旅途上的疲憊，洗完澡
往潔白柔軟的大床上一撲，舒服地嘆一口氣，乾淨萬歲！奢華萬歲！他還是喜歡舒服整潔
的環境，不過他現在也可以住800盧比的房間，奢華有時，刻苦有時，他的接受度進化成
橡皮筋等級，彈性極好！
趙以沐把泰姬瑪哈陵模型從包裝盒裡拿出來，巴掌大小而已，做工卻很細緻，當時有條街
好幾家都賣類似的紀念品，他原本沒想要買，但顧店的小男孩兒才十一歲，以流利的英文
介紹自己的產品，趙以沐想了許多藉口回絕他，每個藉口小男孩兒都能化解。
太貴？
沒關係，給你半價。
攜帶不方便？
您可以考慮這個巴掌大小的，不占空間，而且本店提供完美包裝。
不夠特別？
我可以在底座刻上日期和名字。
想要更實用的東西？
先生，這可是回憶啊！您以後只能看著模型想想泰姬瑪哈陵的美麗了。
「……」
趙以沐作為律師平時巧舌如簧，別人講一句道理他能想十個反駁，但當時竟被這十一歲的
小男孩噎地說不出話來，Nick在一旁抱著胳膊看好戲，見他吃鱉，一個沒繃住爆笑出來，
前歪後仰的笑了好半天，豎起大拇指跟小男孩比讚，說:「Good job！他不買我買！」
最後趙以沐和Nick各買了一個，底座刻上日期和名字，成為獨一無二的紀念品，紀念那天
的歡笑和快樂。
小男孩沒誆他，的確是買個回憶。
身旁的手機響起，竟然不是筱培而是媽媽，趙以沐按下通話鍵:「喂？媽？」
「哎，沐沐，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一切都還好吧?」唐青講話很興奮，「今天筱培來看
我，教我怎麼給你打電話，晚餐還做了一桌好菜，張伯伯也過來一起吃，他說你以後有口
福了！」
原來是筱培教媽媽打電話，趙以沐笑著說:「吃什麼呢？講來讓我羡慕一下。」
媽媽一連報了好幾道家常菜，木耳炒肉絲、豆腐煲、香煎黃魚、西紅柿炒蛋，聽得趙以沐
口水直流。
「媽，你聽到我吞口水的聲音沒？」趙以沐把那聲媽拖的老長像個撒嬌的孩子，把媽媽逗
得笑呵呵。
「你以後娶了筱培，不就天天吃得到了嘛。」唐青笑說。
最近媽媽有意無意催他結婚的頻率忒高，他一如往常嗯嗯啊啊地應答著，然後說想跟筱培
講幾句話。
「喂？吃飽了沒？」筱培接過電話。
「吃了，剛剛在路邊看到一家像賣可麗餅的攤子，生意很好當地人都在買，我叫了一份嘗
試看看，」趙以沐講的眉飛色舞，「結果是包著印度香料和土豆的印度可麗餅，叫Dosa，
出乎意料地好吃。」
「你竟然會嘗試路邊攤？」筱培用誇張的語調說:「我以為你很注意衛生的。」
「……」趙以沐愣了愣，筱培講的沒錯，這不像他以往會做的事，只好訕訕笑說:「我也
沒想太多，聞著香看著好吃就買了。」
「還是得注意衛生，在國外生病的話怎麼辦？」筱培講話的方式簡直跟媽媽如出一轍。
「我會小心的。」趙以沐順口回答一些讓她安心的話，「筱培，謝謝妳，特別跑來陪我媽
，又教她怎麼打電話。」
「講什麼呢，都是…順手的事。」筱培說。
「…總之謝謝，」除了感謝她，趙以沐發現也沒什麼其他好說的，「妳別待太晚，回家小
心點。」
掛掉電話，趙以沐趴在床上懶得動，他在想他以前都跟筱培聊些什麼，從哪時開始他們之
間已經進入老夫老妻的階段，雖然世上所有的感情終將從炫麗走向平淡，但要是從頭到尾
都沒有火花，自始至終都平淡呢？
趙以沐想起他們剛在一起時，筱培曾說希望跟他是「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因為想結婚
而戀愛，趙以沐把對方畫入未來的藍圖裡，整齊端正，一覽無遺。
達到目的之後呢？下一個目的是生孩子、然後是再生一個、然後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然後
子女找到他們的歸宿，再然後呢？
他在胡思亂想中睡去，夢裡他已經白髮蒼蒼，和同樣白髮蒼蒼的筱培坐在小院子裡泡茶，
人老了沒有什麼事情要做，他轉頭向老伴兒說:「要不我們出國走走，我一直想帶你去看
泰姬瑪哈陵，可美的啊，要不要去？」
「唉，年輕時都沒去了，老了還跑這麼遠？」筱培笑著婉拒他，「而且你別忘了，你每天
都要洗腎，除了醫院哪兒也不能去。」
「！！」趙以沐驚醒後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確定這真的是夢，而且還屬於真實面向的惡夢
，越想越恐慌，他一路走下去會不會真的是這樣？
以惡夢展開新的一週實在不是好事，好在他一進公司就進入工作狀態，政府和銀行都針對
併購申請回覆審查意見，趙以沐仔細又認真地逐一確認，鼻尖都快貼在屏幕上，當Raju從
後面拍他肩膀叫他休息一下時，才發現已經中午了。
中午因為事務所內有人生日，Raju闊氣地請大家吃飯慶祝，大家選了一間專賣南印度料理
的餐廳，事務所全部十個人剛好坐滿一個長桌。
送來的套餐是放在香蕉葉子上的，米飯、菜餚和碎肉全都平舖在葉子上，印度人直接用手
捏著飯菜入口，Raju體貼地揚手叫服務員，要幫趙以沐拿套餐具，但趙以沐按住他說不用
。
「我試試看，第一次用手吃飯，不知道會不會比較香？」趙以沐說。
Raju豪邁地往他背上拍幾掌，笑說：「勇於嘗試是好事，但對外國人來講用手吃飯並不容
易。」
誠如Raju所說，他一開始抓不到用手吃飯技巧，後來觀察一輪發現有訣竅，必須用醬汁把
飯菜黏在一起比較好入口，他把最後一點飯放進嘴裡時，Raju不禁給他鼓掌。
「你是我看過外國人之中惟一一個從頭到尾用手吃飯的，我本來以為你不會想嘗試，」
Raju瞇縫著眼睛看他：「你去阿格拉玩一趟回來變得…不太一樣了？」
「沒有什麼不同，只是覺得沒必要什麼事情都這麼緊張。」趙以沐笑說。
「泰姬瑪哈陵沒讓你失望吧？你有沒有清晨去看？內行人都是看晨光下的…」Raju表情沈
醉，好像泰姬瑪哈陵就在他眼前。
「天還沒亮就去排隊，然後看著朝陽給它上色，真的永生難忘。」趙以沐的表情也一樣陶
醉。
「那你懂了嗎？愛情。」Raju問。
「啊？」趙以沐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不是說過，看泰姬瑪哈陵會知曉愛情，」Raju笑著說，「你走訪這一趟，有沒有什麼
體悟？」
趙以沐想起沙賈汗跟巴露的至死不渝，想起Nick在黑暗中坦誠性向還有那句「就是愛」，
想起筱培說希望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想起早上那個夢…
愛情啊愛情
他本來懂的，但為什麼看過泰姬瑪哈陵以後，反而不太懂了呢？
「我去了之後反而有點困惑。」趙以沐據實以告。
「真理都是這樣的，不斷推翻不斷尋找，然後再推翻再尋找」Raju深富哲理的說：「重點
是，別放棄思考也別放棄尋找。」
餐廳貼心地送上一個小蛋糕祝賀壽星，氣氛整個嗨起來，印度版的生日快樂歌像唸經一樣
嘰哩嘩啦的，趙以沐一句也學不起來，但這不妨礙他感受大家的快樂，他看著大家歡騰，
從兜裡拿出手機在桌下打好一句「今天學印度人用手吃完一頓飯」傳給筱培，然後抬頭看
見Raju手舞足蹈地娛樂大家，想了想，又把同一句話傳給Nick。
吃完飯走出餐廳時筱培回了訊息：「有沒有掉的滿身都是？」加上一個微笑符號，非常筱
培風格。
回辦公室一直忙到下班，趙以沐以為玩了幾天回來會很疲倦，但沒想到工作效率居然還挺
高的，或許真像Nick說的，有鬆有緊比較能保持熱情。
他回到旅館洗完澡時才收到Nick的訊息：「哼！那有什麼，下次學印度人上完廁所用手洗
屁屁再來說嘴」v(￣︶￣)y
非常Nick風格，趙以沐看著文字都可以想像他一揚眉角的神氣模樣，幽默和帥氣都自成一
格。
人與人的感情多數需要靠時間堆砌，互相了解彼此試探，在歲月中去蕪存菁，最後剩下可
以繼續相伴作陪的人。但有些人的出現是燦爛的煙花，轟然而至，斑斕絢麗，在生命的年
表中深深地刻畫出一個標記。
趙以沐覺得他必須要去瓦拉納西，為了當個稱職的過客，為了那個需要不斷推翻不斷尋找
的真理，為了一場斑斕絢麗的煙花，為了再見Nick一面。
因為跟這個人在一起旅行很有趣，僅此而已，趙以沐告訴自己。
他接下來的兩週勤奮工作專注度極高，跟他一直以來的工作態度沒兩樣，可又有點本質上
的不同，他不單是為了表現出眾奪得上司賞識，甚至在完成任務跟主管報告時提出休假申
請，史無前例的請了五天年假，沒有愧疚或罪惡感，他心情愉悅地傳訊息給Nick: 兩天後
到瓦拉那西。

看這篇文章的時候腦海一直尖叫印度自由行好猛啊啊啊

新進度～看這篇文章讓人腳好癢，想去印度

自助旅行真的讓人身心滿足 !

如果要求作者您在文章後面附上您拍的景點美照，不知道是不是過分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