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k帶著他把小區附近都逛了一遍，從地鐵站出來走哪條路可以經過超市或賣場，開車的
話哪條捷徑能直接上快速道路，如果想吃夜宵要去哪邊找，早上晨起運動得怎麼走才能通
往公園。
在天將擦黑之前他們回到房子裡，小區內陸續有人下課下班返家，打開一點窗戶能聞到左
鄰右舍晚餐的菜色，滿滿都是生活的味道。
「這個小區雖然離地鐵站有段距離，但也因為這樣才能鬧中取靜，加上住戶很少租客都是
小家庭自買自住，成分相對穩定，坪數大小也符合你的需求，」Nick靠著牆雙手環在胸前
，「好了，現在我想知道你感覺如何？」
「我感覺？我感覺你的銷售技巧進步很多。」趙以沐笑著回答。
「誰問你這個啦？」Nick白他一眼，「我問你對這間房的感覺。」
趙以沐走到客廳的飄窗前垂眼看向窗外，黑夜裡家家戶戶的燈火像燭光，每一盞都代表一
個歸宿。
「很心動，我覺得很心動。」
「太好了！」Nick先是歡呼一聲才繼續說：「那價格的部份你要不要先跟林小姐討論一下
，這房子目前有另一位客人也出價，但屋主目前在國外旅遊，說要等回來再談，你還有時
間考慮。」
「好，如果筱培也滿意這間，價格方面我再思考看看，」趙以沐看了下時間，「走，先去
吃點東西。」
「好的，這附近有間特猛的拉麵店是道地蘭州口味，聽說牛肉捲餅也好吃，先說好由我請
客。」Nick鎖好門跟他下樓。
「要請客也該等我買了房子，傭金入到你的口袋裡再請客吧？」趙以沐跟在他後頭。
「那不成，一碼歸一碼，如果你買了房子我會請客，但現在也必須請。」Nick笑說。
「為什麼？」趙以沐問。
Nick咳了兩聲，面露靦腆笑容說：「那個什麼，就上次你教我把客人當作朋友…這方法挺
不錯的。前幾天成交一間套房，價格不高傭金也不多，但客人非常滿意我幫他找到理想中
的地方，我也很替他高興，怎麼說呢…挺有成就感的。」
「那是你聰明，一點就通。」趙以沐聽他這麼說也感同深受地開心起來，「那句話怎麼說
的？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
「所以請師父吃頓飯不過份吧？」Nick帶他在巷弄間行走。
「徒兒乖。」趙以沐像是有所感觸似地說：「以前打民事刑事官司雖然煩心又麻煩的事兒
特別多，但若能在法庭上給委託人爭口氣就會覺得一切都值得。可惜現在很少有這種感動
了。」
「對了我還沒問你，你現在也是做律師嗎？」Nick說：「當律師為什麼要去印度出差？」
「律師也分很多領域，我現在是做國際併購方面的律師，」趙以沐回答，「主要是替客戶
確認各國稅法審理合約跑一些程序，跟以前上法院的那種律師不一樣。上次是因為有大客
戶要併購印度的公司，合約條件比較複雜又時間緊迫，要有個種中文的人在那邊隨時應變
，所以我就去啦。」
「你那時候其實不想去吧？我頭幾回遇見你時，你腦門上明晃晃地寫著幾個大字:『我討
厭這裡』」Nick轉出巷子一眼看見麵店門口己經大排長龍，裡面早坐滿了人，「靠，我還
以前今天時間還早人潮會比較少…」
趙以沐被四溢的香氣搞得猛吞口水，看得到吃不到太痛苦了，必須立馬有些食物下肚，「
算了吧，點個牛肉捲餅車上吃，」他說。
最後他們帶著現點現做的捲餅坐上車，不急著發動，急的是五臟廟，一切先吃再說。
「好吃，」趙以沐把嘴巴張開到極限才能把餅皮連同牛肉一起入口，「這餅夠勒夠嚼勁，
牛肉鹹香汁多，兩個元素在嘴裡結合簡直完美。」
「你美食節目主持人啊？要不要給鏡頭來個特寫？」Nick邊吃邊笑，「對了，剛還沒說完
，你剛去的時候很討厭印度吧？」
「是啊，那時剛換到新公司就被派去出差一個月，多少覺得自己是新人被丟了個爛坑，」
趙以沐一邊講話但吃餅速度絲毫不減，「不過現在都苦盡甘來了。」
「苦盡甘來？」Nick不解。
「對啊，工作上了軌道薪水又比以前多，等買了房子之後就是結婚，人生的重要大事都提
上期程了。」趙以沐說。
「結婚日期決定了嗎？」Nick笑著問。
「還沒，這事兒得一步一步來，」趙以沐解釋，「筱培的父母希望我結婚前能先將房子搞
定，然後要擇日提婚、雙方確定婚期、拍婚紗訂喜餅、找好婚宴場地再給親友發帖子，總
之像是玩闖關遊戲環環相扣，計估得忙到結婚當天。」
「所以買房是第一步？」Nick恍然大悟，「那我得努力以免擔誤你的人生大事。」
「可不是嗎？好好努力，事成有賞。」趙以沐笑說。
「努力是肯定的但不用賞什麼，到時別忘了發帖子給我就行，」Nick樂了，又咬了一大口
餅含糊不清地講話：「仔細想想我還沒參加過朋友的喜宴呢，你搞不好會是第一個。」
「你沒參加過？」趙以沐把最後一口塞進嘴裡。
「因為我大學就出國唸書了唄，高中同學又幾乎沒有連絡，」Nick回想了一下說，「在國
外時倒是有參加過同學的婚禮，很簡單的教堂儀式，學生沒什麼錢，買個婚紗婚戒把誓言
講得感人一點就差不多了。我想我這輩子大概也不會辦婚宴了，參加別人的過過癮也好。
」
「像你們…我是說同性伴侶之間要怎麼確立關係？國內目前並沒有承認同性婚姻。」趙以
沐有點好奇。
「看人嘍，很在意的人會去國外領個証，回國再辦個聚會之類的告知親朋好友，」Nick笑
說：「我最近有個朋友就是這樣，上週跟男朋友去國外領了証，下個月初會辦個派對找大
家同歡。」
「你朋友？高中同學？」趙以沐問。
「是…我哥的高中同學。那時每天都跟我哥混在一起，久了他的朋友都變我朋友了。」
Nick笑容暗了一點。
「那你哥也會去？」趙以沐反應很快。
「嗯…會吧…」Nick百般無奈地嘆口氣，「到時候見了面又不知說什麼…」
「需要幫忙嗎？」趙以沐想起上次Nick碰到他哥時的情景，提出建議，「如果你帶個男朋
友一起去的話，你哥就不能一直纏著你講話了吧？」
「嗯…是沒錯…」Nick滿臉疑惑地看他。
「如果需要我扮演假男友僅管開口，」趙以沐把話講得稀鬆平常，「這活兒我可有經驗了
。以前事務所的助理小妹要是被父母逼去相親，都找我演假情侶蒙混過關。」
「哈哈哈好的，」Nick被這個提議逗笑了，「有需要的話再麻煩歐文哥哥。」
解決了晚餐，趙以沐先載他回家拿薄被跟秋衣秋褲還有些補品，Nick家裡離醫院有著不長
不短的距離，不塞車大約半個多鐘頭，車子開動不久後Nick就抱著被子在副駕駛睡了過去
，整路上連動都沒動一下睡得非常香甜，細細地打著呼嚕，好像只有此刻不必為現實生活
煩惱，可以在夢裡面喘口氣。
「Nick，醫院到了。」其實五分鐘前就到了，趙以沐讓他多睡一會兒。
「嗯……到了？」Nick也不貪睡，很認命地睜眼瞧了下車外景色，然後使勁在臉上搓一搓
又拍了拍，把要帶走的林林總總拿滿兩手，打開車門：「那我先進去了。價格的部份你們
討論好看怎麼樣再跟我說，我等你消息，晚安。」
「等一下，」趙以沐看他疲倦的神情，牙一咬便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座接過Nick手中的東
西，說：「一起進去吧，我幫你拿些東西，等看完你媽再送你去電台。」
「你不用…」Nick下意識地不想太麻煩別人，正想拒絕，趙以沐已經拿好東西把車門關上
大步往醫院走，動作行雲流水，「對，我是不應該狗抓老鼠多管閒事，但我怕房子還沒買
到我的仲介業務員就過勞死，如果你覺得很不好意思到時候幫我談個好價格吧！」
Nick對他的強勢作風有點反應不過來，回神之後才快步跟上，笑喊著：「歐文哥哥好霸氣
，走這麼快但你知道我媽病房在哪裡嗎？」
「那你還不來帶路！」趙以沐白他一眼。
Nick嘿嘿笑著，竄到前頭去，「跟我來。」
他們到病房時杜媽媽似乎已經躺好準備就寢，護工見到Nick便報告一下杜媽媽今天吃飯活
動情形，然後收拾晚餐用具離開病房。
「媽，我給妳帶被子來了」Nick走到病床旁把薄被攤開，杜媽媽睜開眼睛看著兒子笑，因
為中風的關係笑容有些僵硬，但仍是慈眉善目氣質溫婉，不難想像其年輕時應該是大家閨
秀型的美人。
「翩翩，他是誰？」杜媽媽看見站在後頭的趙以沐。
「他是我朋友，叫歐文。」Nick溫言回答，杜媽媽聽了便先朝著趙以沐笑一笑，再拉著
Nick講話：「明天去海邊，你要記得帶帽子…」
「好，明天帶帽子去海邊，還要準備太陽眼鏡跟野餐墊對吧。」Nick動作輕柔地給她套上
襪子。
「海邊？你們明天要去海邊？這天都這麼涼了…」趙以沐吃驚地問。
「沒有要去海邊，」Nick嘆口氣覺得有點心累：「媽媽因為失智症記憶有些混亂，她講的
是小時候某年夏天爸爸剛買車，每到週末就興沖沖地開二個小時的車載我們去海邊兜風跟
野餐，我那會兒才十歲吧？總把車窗打開曬太陽，讓車子裡面充滿海的味道。」
「她現在常常活在那段時光裡，這樣也好，至少那時候我們一家三口沒有分開，媽媽不記
得離別也不用擔心債務，她只記得明天要載帽子就好。」Nick輕輕撫了撫媽媽的臉，笑得
溫柔，「媽，等溫暖的時候我帶妳去看海。」
「你們家感情一定很好。」趙以沐有感而發。
「是啊，他們真的是很好的父母，願意無條件的支持我信任我，讓我誠實地做自己，即使
有時候不一定符合他們的期望。」Nick幫媽媽掖好被子。
趙以沐沒講話也不知該說什麼，他覺得好像有人擠了片檸檬在他心頭上，又酸又澀。
「杜先生，能麻煩出來一下嗎？」一個醫護人員從門口叫Nick。
「好的，」Nick站起身跟著出去，「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趙以沐看著他削瘦但筆直如杆的背影，不禁欽佩這個年輕人的承受力。
他辦過許多民事上債務糾紛的案子，不論曾經是怎麼叱吒風雲的人物，一旦面臨破產倒債
人生就像個開始漏水的船，友情破裂、親戚不認、健康也開始出現問題，最終被四面八方
的龐大壓力擊沉。
他不知道在Nick笑容的背後還能撐多久？會不會像個氣球一樣撐到極限之後就碰一聲，頓
時四分五裂。
「翩..翩呢？」杜媽媽動了動翻翻身，突然喊著要找Nick。
「您稍等一下，我去叫他。」趙以沐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麼需求，只好走出病房去找Nick
，結果還沒到護理站就聽見Nick低沉的嗓音。
「對不起，我剛剛給了護工的薪水，現在手頭上有點緊，下個星期一定把病房的錢付清，
麻煩您通融一下。」Nick一向削拔的肩背彎了彎，語帶懇求。
「……好吧，下不為例，你知道我的立場很為難，」站在Nick對面的大概是管理人員，眉
頭深鎖表情不太好看，「還有你媽媽現在吃的營養餐下個月也要漲了，現在雞肉魚肉都貴
，漲價只是反映成本，不然你看看要不要改訂一般餐點，但內容沒那麼好。」
Nick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拳頭，細長分明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隔了幾秒鐘才聽見Nick平
穩地開口：「還是續訂營養餐吧，吃好的食物有利於復原，我答應媽媽身體好一點時帶她
去看海。」

心疼N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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