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高的樓宇,韓璧淵被帶到此樓最高處的廂房,四方窗子大敞,雲煙如絮,
在繁麗窗飾間冉冉飄動,他坐在窗子一側,對面是跟他搶著買玉的男人。
因為被對方救了一次,韓璧淵不好拒絕其邀約,卻沒想到會來這間看起來很貴
的地方喝茶。他被對方看得不甚自在,就座時拉整衣擺,姿態端正後道:「我家裡
人還在等我,所以不能待得太久。喝完茶我就得走了。」
「你家人?你是外地客麼?如果是住附近的旅店,我讓人去跟你家裡人說一聲,
讓他們安心。我不是什麼壞人,你不必如此害怕。」男人和顏悅色的哄少年,少年
垂眸輕點頭,看來不怎麼領情,不過他並不因此受影響,仍面帶微笑說:「這是城
裡最好的茶酒樓,既能吃酒,也有茶喝。你想喝什麼茶,吃什麼點心,我去讓人送
來?」
韓璧淵瞅他一眼就低頭歛眸,疏離而平淡回應:「只要是茶都可以。」
「好,那我就替你決定吧。」譚喬則親切笑語,招人來點了一些茶食和茶湯,
店裡的人立刻去做準備。
韓璧淵又看了那人一眼,豁然直起身向那人拜謝道:「方才多謝你出手相救。」
「你不必如此多禮,那人所中的毒已深入經脈內腑,侵入元神,就算不殺也會
變成妖魔,所以我才下狠手。沒嚇著你吧?」譚喬則語氣溫和,暗地打量少年,他
發現不光是容貌肖似,就連那氣息和淡漠的樣子都很像,令他越發挪不開眼。
少年知道這人所言不盡然是真話,但也不想替那天元閣弟子說話,畢竟他差點
就要被害了。他敷衍道:「沒嚇著,前輩您不過是仗義而為。」
譚喬則愉快揚笑,問說:「對了,還未請教小友姓名?」
韓璧淵不想報上本名,正想草草應付過去,就聽那人笑著說:「瞧我失禮了,
我先報上姓名吧。其實我就是咸和山莊的莊主譚喬則,不知你聽過沒有?」
韓璧淵眼神微變,抬眼看人,這人不就是凌照雪的莊主師兄?也是晉燐跟玉杓
都不喜歡的人,從前他們若提及此人臉色都不好,玉杓還說過這人曾想殺死晉燐。
韓璧淵對此人印象大壞,又不好表露得太明顯,好在他表情淺淡,對方瞧不出異樣,
他故作訝異:「原來是譚莊主?久仰大名。」
「客氣。你不必如此拘謹,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怪不得我對你一見如故,所
以見不得任何人欺負你。今日相遇也是有緣,就當交個朋友,你不用太見外了。」
「前輩說笑了,在下不過是一介無名小卒,怎敢和前輩的朋友相提必論,又藉
此攀附。」
「我不覺得是攀附。」譚喬則微皺眉,不過從前韓璧淵就是這樣疏離冷淡的性
子,少年這麼反應倒讓他覺得熟悉親切,所以多了不少耐心。「你還沒說呢。姓甚
名誰?」
韓璧淵微低頭揪著袖子,隨口答:「前輩叫我小寒吧。」
「小寒?」
「是。寒冷的寒,北方來的散修。」
「要不,你們一家到我莊子裡做客如何?」
「這、太麻煩……」
「不麻煩。都說不必客氣啊。」
韓璧淵無奈,心說:「我覺得麻煩啊。」他對譚喬則的熱情感到非常困擾,即
使對方救了他,他還是不想跟這人有什麼往來。
店裡人送來茶食,還有人專門在一旁煮茶,譚喬則猜少年喜歡安靜,所以喝茶
時沒什麼交談。譚喬則對茶品評了幾句,韓璧淵無心在此,裝作外行附和兩句而已。
等店裡的人將茶具、空盤收走,譚喬則熱情詢問:「還要不要嘗點什麼?你餓不餓?」
韓璧淵搖頭說:「我該走了。」
韓喬則看少年對自己拱手一禮就要起身走人,心裡急了,起身追上喊他:「小
寒,你衣服剛才弄髒了,不如我陪你去買件新的?」
韓璧淵有所感應,微側身躲開對方碰觸,回首看他一眼,有些防備的挪開一步
回話:「不必了,我回去換件衣裳就好。前輩是莊主,定然忙碌,在下不敢再麻煩
前輩。」
譚喬則再次叫停:「慢著。」
韓璧淵背對人露出厭惡的神色,轉身又歛起情緒問:「前輩還有何事?」
譚喬則把方才買下的玉石遞給他說:「這玉送你當作是個信物,來日若有需要
只管拿這玉來找我。」
「我不能收。」韓璧淵看都不看那塊玉了,雖是好玉,但還算不上什麼寶貝,
更何況被譚喬則碰過,他一點都不想拿這樣的東西送晉燐,自己也不願碰。
「為什麼?你方才不是還很喜歡的?」
「前輩已經幫了我一回,我不能再收你東西。」韓璧淵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立
刻拱手告別,緊接著翻過廊道圍欄從迴旋樓梯往下躍,身法如燕從某樓窗子飛出去。
見少年如此迴避自己,譚喬則心生疑竇,袖裡飛出虛影追上,那是他煉出的陽
神分身,既然對少年動了心思,自然要把對方的底摸個仔細。
* * *
韓璧淵在鬧市裡繞了會兒路才返回旅店,往租下的住房跑,兩室一廳皆無人,
他心裡奇怪,從室裡退出來小廳。一出來就看晉燐在房門口打量他,他訝問:「你
怎麼這麼快回來?」
「我讓分身去探底,先回來一趟,哪曉得玉杓他們把你弄丟了,所以連沙羅也
都跑出去找你。方才見你回來,我已經讓茶精去給他們報信。」
「原來是這樣。」韓璧淵低頭有些心虛,晉燐捉住他手肘問:「你這一身是怎
麼回事?」
韓璧淵曉得自己身上混雜不太好的氣息,皺眉解釋:「落單時天元閣弟子偷襲
我,我被人救了,沒想到救我的是譚喬則,他有些、有些纏人,不過我已經把他給
甩了。」
晉燐嗅到可疑的氣味,目光黯下。他不過是和師父稍微分開了會兒就發生這種
事,這讓他難以接受,又見師父一臉委屈,讓他心疼得要命,放輕語調說:「是我
不好,想得不周全,讓師父遇上這麼多麻煩。」
「怎麼會是你的錯。」韓璧淵輕嘆,他轉身走回一旁室裡說:「我也沒受傷,
換件衣裳就好了。」
晉燐尾隨在後,不忘把門關好。他拉住師父的手央求:「師父,讓我替你看看
吧,說不定傷了哪兒你自己沒發現。」
韓璧淵猛然想起在焚山與這人做過的那些事,赧顏搖頭:「不必,你是想吃我
豆腐吧。」
「……」晉燐表情微哂,師父怎麼變得這麼敏銳了。
「那我伺候師父更衣。」他取出師父的衣裳鞋襪,都是淡雅的顏色和簡樸款式。
「這是我給師父新做的,順便試試吧。」
韓璧淵點頭接過東西對他笑了笑:「謝謝你啊。」
「師父也為我做了很多事,都是互相照顧,何必言謝。」
「嗯。那、你等我。」韓璧淵抱著衣服繞到屏風後面換上乾淨衣物。
晉燐站在原處深呼吸,一雙手反覆的攏拳再鬆開,拼命默念一些功法口訣分散
注意,就在這時他發現窗口附上一道似曾相識的氣息,窗外有虛影藏匿。他立時認
出是譚喬則的分身,沒想到這傢伙還敢追著師父過來,一想到譚喬則總糾纏師父就
令他心生殺意,厭惡至極。
窗邊譚喬則的分身追尋少年的氣息來到旅店樓上,少年修為低微令他沒什麼防
備,也因而忽略了室裡另一個人。譚喬則尚未入室接近少年就被一團陰冷黑霧籠罩,
這霧像一隻大手牽制住他的動向,陰煞魔氣更往他分身滲透,他大駭,立刻將無法
驅出體外的魔氣引到一臂,當機立斷卸了左臂求生。
遠在咸和山莊裡的男人對偷襲自己的魔息有些印象,可不就是漸雲觀那亦正亦
邪的大弟子晉燐?他恨恨咬牙:「混小子。」
這時韓璧淵換好衣服走出來,並無發現方才晉燐將譚喬則分身擊退之事。晉燐
雙手抱胸稱讚道:「師父穿什麼都好看,天仙都比不上你。」
「不要胡說。」韓璧淵害羞別開眼,走向鏡台時將頭髮打散,想把亂了的頭髮
重新梳整好。晉燐跟了過來,接手他的髮帶和簪子要替他梳髮,他已習慣晉燐幫忙,
所以只是安靜坐在鏡前。
「是真的,師父比天仙好看。」
「好了,別說了。你又沒見過什麼天仙。」韓璧淵被誇得有些彆扭。
「凌照雪啊。」
正在返回旅店路上的凌照雪狠狠打了一個大噴嚏,玉杓哈哈大笑調侃說:「哇,
怎麼覺得妳越來越像我師妹王烈沼。」
凌照雪正拎著大包小包往儲物袋裡存放,抬頭瞪玉杓嗆話:「囉嗦,閉嘴。」
晉燐熟練的替師父梳好長髮,攏成一束紮成馬尾,再將其瀏海、髮尾理順,做
完這些之後目光落在鏡中少年那兒。他垂眼盯住師父好看的耳朵,有一瞬失神,再
回神時他正輕揉師父一隻耳朵,師父推開他的手低頭不語,耳朵卻整個通紅了。
「師父。」晉燐舔了下嘴唇,慢慢撫摸師父纖細的頸側問:「你親我一下好麼?」
「什麼?」韓璧淵抬頭從鏡子裡看晉燐,擺在膝腿上的兩手頓時揪起衣料,有
些羞窘緊張。他心想,趁著玉杓他們還沒回來,這麼做好像不是不行,他……是很
喜歡阿燐的。
「師父。」晉燐聲調放軟,任誰都能聽出是在撒嬌。
韓璧淵站起來,轉身面對晉燐。晉燐一臉期待,上身特地往前傾,彎低了些配
合師父。韓璧淵抿唇赧笑,兩手摸上晉燐的臉龐細看,緩緩湊近,在晉燐嘴角啄了
下,立刻紅了臉小聲問:「這樣麼?」
晉燐知道師父肯主動,心裡應該是接受自己的,所以這一刻開心得不得了,感
動得雙眼泫淚。韓璧淵連忙拿出手帕來擦他眼淚,蹙眉道:「你別動不動就哭啊。」
「我沒哭。只是太感動,師父你真好。」
韓璧淵瞅他一眼,嘆了口氣拍拍他肩背。沒想到晉燐突然將他抱起來,臀腿被
有力的臂膀圈住,他為了穩住上身,兩手搭在晉燐肩上慌亂喊:「你先放我下來啦。」
晉燐揚笑睇他,埋首在他懷裡恣意嗅聞。韓璧淵虛抱住晉燐的腦袋,進退兩難,
胸腹被蹭得有些熱癢,背部也被晉燐揉得酥麻,話音不覺發軟喊:「不要鬧啦。我、
我要生氣了。」
晉燐愉快笑了幾聲才把少年放下,少年滿臉通紅嗔道:「你再這麼流氓,我、
我就跟玉杓講!」
「然後?」晉燐無辜挑眉。
「呃。」韓璧淵發現跟玉杓告狀,玉杓頂多罵晉燐一頓,似乎也不能怎樣。他
低頭拉整衣衫,臭著臉強調:「你先把小棣的事解決了吧。」
「好,先收拾那傢伙。」晉燐笑了聲,走去屏風後收起師父換下的衣物,卻嗅
到可疑的氣味,先前還沒發現古怪,湊近一聞讓他臉色發黑,他拿了衣物走出來問:
「師父,你說天元閣的人偷襲你,是怎麼偷襲你了?」
韓璧淵看阿燐一臉悲憤睇來,再看他拿著換下的衣物,莫名心虛:「沒什麼。
我也沒受傷啊。」話才講完,晉燐不知在衣物上施了什麼法術,虛空中竟浮現獸化
的修士襲擊他的景象,看得晉燐微微發抖。
「阿燐,你冷靜些。」
「我很冷靜了。」
「你在發抖。」
「有人欺負師父。」晉燐氣到顫抖,深吸一口氣闔眼喃喃:「天元閣……」算
帳清單上又多了一個地方。
韓璧淵過來抱住晉燐哄:「你不要生氣,那個修士被譚喬則殺了,剁去餵靈寵
了。」
「他真是多事。」
「好啦,我這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麼。」
晉燐把衣服拋開,衣物未落地之前猝然發出火光,轉眼燒成了灰,他說:「那
衣物已經污了,不能讓師父穿了。往後我再做更好的給你。」
「嗯。」韓璧淵笑應,朝人勾勾手指,阿燐茫然低頭湊近,他往阿燐唇上親了
下,靦腆說:「你不要不高興了。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所以等下你不要怪玉杓他們。」
晉燐神色緩和許多,柔聲回應:「不會的,我不怪他們。」他知道師父性情溫
和善良,對自己人特別好,不知不覺他也和師父一樣,甚至更護短了。千錯萬錯都
是招惹他們的人的錯,比如譚喬則、小棣他們。
玉杓他們回到旅店,晉燐說:「師父落單時被譚喬則發現,方才那人的分身跟
了過來,我已經打退了。現在換個地方再議。」
韓璧淵詫異:「他的分身有出現?」
晉燐點頭,問凌照雪還有哪兒能去,凌照雪思考時又聽韓璧淵提議:「我覺得
換個房間就好了,說不定他們以為我們跑去其他旅店了,再換店家也可能會被搜出
來。」
「說得也是。」晉燐跟其他人一致同意,換了房間之後又設了陣法隱匿。
凌照雪問:「晉哥哥你有何打算?」
晉燐說:「小棣藏在咸和山莊裡,那地方戒備森嚴,我讓分身先盯著。當年杞
山會盟時正道折損不少人,盜竊靈源應該也與此有關,許多門派因而消失,大抵都
跟譚喬則、楚月螭他們脫不了關係。他這麼重視名聲威望,卻又暗地藏那麼多別人
的寶物,他從別人那兒奪來的東西,我要一件一件讓他吐出來。」
玉杓又叫了兩碗甜湯和沙羅一塊兒喝,聽到這兒他抬頭問:「怎麼做啊?」
晉燐說:「我不喜歡迂迴耍心計,先確定他藏寶的地方,然後揍到他露出真面
目吧。」
沙羅鼓著一嘴的醉蓮子鼓掌支持,玉杓跟著響應。凌照雪笑嘆:「我也不能原
諒他的作為,更不能讓萬偃山為他陪葬。」
他們幾人換了房間租住,凌照雪趁機嫌棄晉燐的藥說:「你們師父連小棣都打
得贏,卻被天元閣小輩欺負,都是那丹藥不好。這兩天沙羅跟璧淵就別出門了,至
少等到修為恢復。至於我和玉杓就在附近放些風聲擾亂山莊裡的人。」
玉杓說:「早先在外頭我也聽一些人對咸和山莊越發跋扈的作風頗有微詞,不
過礙於他們是盟會之首,又有些利益關係,多半是隱忍了吧。」
凌照雪問:「晉哥哥,要不要把你以前認識的前輩們都找來?有那些前輩在,
多些人見證,要是亂起來也有人說句公道話?」
晉燐否決了:「不必麻煩他們,再說那都是隱居散修,對這些事瞭解得不深,
來了也會被說是以多欺少。我一人足矣。」
玉杓嚼著蓮子說:「大師兄你不怕譚喬則那把寶劍?」
凌照雪連連點頭強調:「是啊,我師兄那把劍可厲害了。我小時候貪玩,硬要
師兄出劍給我看,然後跑上前偷摸,結果被劍氣傷著,那會兒還沒有療傷用的靈酒
呢。雖然莊主師兄他做了那麼多不好的事,但也照顧過我,如果可以,希望晉哥哥
能饒他一命。」
晉燐點頭:「我盡量。」
玉杓轉頭問:「師父你不擔心大師兄麼?」
韓璧淵想到晉燐剛出世就把一件法寶弄壞,雖然因此付出不小的代價,但現在
的阿燐看來自信十足,應該不需要太擔心。想到這兒他簡短道:「我相信阿燐。阿
燐,我這兩天就待在這兒,你只管去忙吧。等了結此事,我們回漸雲峰或是去人間
都好。」
晉燐欣然答應,心裡又起了些怪念頭,是不是偶爾也讓師父緊張一下自己才好?
* * *
譚喬則追丟了令他上心的少年,又因分身被發現而遭擊受傷,心情非常惡劣。
喝了療傷的靈酒、服了丹藥,雖然緩下傷勢,但他仍舊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所經之
處無不被他的劍氣亂掃一氣,幾座建物被砍得亂七八糟不說,還有座庭園直接被神
逸的劍氣搞到草木枯敗、窗牆傾倒宛如一座廢墟。
小棣在山莊一隅感應到寶劍的動靜,又耳聞外面一堆人驚惶不已的交談和步伐,
他收功睜眼,咋舌自語:「幾年沒見,姓譚的怎麼心性修為越來越倒退了。哼,不
過這樣也好,容易操弄。」
他養傷的地方只是間較為偏僻的小院落,先前在人間、妖魔之地和修真界雖然
吞了不少人的元神,卻在焚山被晉燐一口氣吃個精光,加上他太低估那像韓璧淵的
少年,導致本體受了重創。
若非楚月螭曾傳予他一部魔修功法,讓他能短時間吸收他人元神,藉此提高修
為,他也不敢貿然跑去焚山打終若淺和混沌石的主意。只不過他終究太大意,非但
什麼好處都沒撈到,經年累月的道行大部分都便宜了晉燐……真羨慕晉燐那什麼都
「通吃」的體質。
「唉。都去死吧。」小棣低咒了句,罵的是所有人,因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他想
付出真心的對象了。
咸和山莊有一種酒叫作貪歡,能使人感到歡快安樂,但長期飲用會上癮,曾有
人因此走火入魔,所以咸和山莊內禁飲也禁釀這種靈酒。不過譚喬則私設的酒窖卻
有不少貪歡,這酒對妖魔而言也有相同害處,可是小棣卻很喜歡,偏偏譚喬則給他
的不多。自焚山一役沒打贏,譚喬則對他態度就不好,還打發他到這樣的小角落養
傷,酒飲犯了也拿不到多少貪歡喝,讓他對譚喬則越來越不滿。
他無心打坐養傷,乾脆橫臥在榻上,一拳拄著腦袋休息。這時他發現譚喬則好
像不鬧了,前頭沒傳來吵雜聲。正這麼想,房門突然被怪風衝開,幾扇門板直接壞
了飛撞在對面牆上,將櫃子格架打散,譚喬則持劍站在外面。
「莊主來這兒有何貴幹?」小棣睜開眼詢問,半點也沒端正坐姿的意思。
譚喬則眼神冰冷睨他說:「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貿然率眾去攻打焚山。」
小棣心中冷笑,打不贏就要遷怒?不過他畢竟寄人籬下,又得暫時依賴對方庇
護,所以這話並沒講出口,也不擺出譏諷嘴臉挑釁,而是一臉委屈的低頭訴苦:
「我可都是為了莊主設想,原本有十成十的把握,說不準還能將你的小師妹找回來。
可是偏偏就有意外,連我也遭殃了。」
「你是指晉燐?」
「對。不過不只他,他身旁還有個神似韓觀主小少年也相當麻煩。」
譚喬則神色緩和了些,狐疑睞人:「哦?」
「晉燐雖然厲害,可我卻是被那少年險些打中要害。八成是晉燐太思念自己的
師父,不知用什麼法子煉了這麼一個人出來,日夜餵以上品丹藥,教他最厲害的功
法,不然怎麼能將我打成這樣。」
「你是說那孩子不是韓璧淵?」
小棣輕笑兩聲:「當然不可能是。都說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是修煉者道消身殞,
想要死而復生也不可能,頂多是捉了一縷神魂,拼拼湊湊煉出個相似的人吧。」
譚喬則心想這話有幾分道理,如果真是韓璧淵的話,見了他又怎麼會那樣陌生。
小棣坐起來回想道:「再說了,就算找精怪變身成韓觀主,以我當時修為應該
與他境界相差不遠,能看出一些不對勁。所以我想那不是精怪所變化。」
譚喬則走進屋裡別有深意盯住小棣,他說:「今日我在市集裡見過那少年,但
他並不像你說的那麼厲害,充其量不過是築基期,還被天元閣的人欺負。我救了他,
他防備心很重,說沒幾句就跑了。之後追蹤他落腳何處才發現了晉燐的氣息。」至
於被對方藉分身傷了一絲真魂的事有損顏面,乾脆隱去不提。
小棣支起單膝,一手靠在膝上歪著腦袋疑問:「晉燐出現在這裡?這麼說那少
年應該就是打傷我的人,怎會是築基的修為……」他餘光偷瞅譚喬則,觀其反應似
乎對那少年相當在意,於是又開口試探:「既然莊主知道他們已經到這城鎮裡了,
我傷也好了些,不如由我去試探那少年的實力,能先宰一個是一個,再說我也需要
再吞些元神。」
譚喬則看小棣舔唇笑語,瞇起眼警告道:「你別動他。若他真是晉燐用韓璧淵
的神魂所煉,等我親手把他捉來,既能當人質也能令晉燐痛不欲生。」
「晉燐如今不知是什麼境界,我沒受傷都打不贏,莊主你可有把握?」
譚喬則將神逸的劍身搭到小棣肩上,溫柔笑問:「你說我有幾分勝算?」
小棣斜瞥長劍一眼,他的衣衫跟皮肉因為接觸寶劍而開始燒灼,他眼睫輕顫,
捏著劍身挪開它,手指也因而發出燒燙的滋滋聲,面上笑意猶在:「莊主高深莫測,
又有諸多法寶仙器,自然是穩操勝算吧。」
譚喬則把神逸收回掌心裡,輕哼一聲轉身即走,忽聞小棣用別人的聲音喊住他,
他回頭微愣,坐在榻上的小棣變成了那少年的模樣,楚楚可憐的垂眼不語。他心中
有短暫的悸動,明知這妖魔使壞,卻還是踱回榻邊端起少年的臉問:「怎麼了?」
本來裝得委屈可憐的少年勾起嘴角微笑,妖魔擅於窺探人心脆弱柔軟的地方,
他頂著韓璧淵的臉問:「莊主是不是喜歡我?」
譚喬則沒回答,目光有些迴避,伸手將他肩上被寶劍燒破的衣衫揭開,輕撫底
下傷損的皮肉時度了些真氣過去,舉止輕柔。
小棣心道:「中了。」他暗笑,這人果然對韓觀主別有心思,可惜人事已非,
怪不得想搶那少年回來,只怕搶回來也不捨得傷其分毫,還要關在密室裡藏好吧。
他心中對韓璧淵再次妒恨不已,憑什麼那傢伙每一世都有人疼愛、喜歡,自己卻連
對方一縷神魂都比不上?
譚喬則默然無語,心中卻想這花妖倒還算有些利用價值,能留下當個消遣,將
來要是他奪靈源、竊寶的事被懷疑,也有個現成的替死鬼。
小棣頂著變化後的皮相誘惑譚喬則,卻暗自思忖等他養好傷不再需要此人,這
人的元神及血肉對他都是大補之物,趁現在用韓璧淵的模樣與之交好未嘗不可。不,
他要藉此好好的親近譚喬則,便於將來吞吃這人時能令對方少了些戒心。
這兩者各懷鬼胎,又都有相同默契,曖昧的相互拉扯後滾到榻上,片刻後傳出
淫靡聲色。門窗雖然無一完好,卻誰也不敢貿然接近這座小院,譚喬則沉溺在花妖
給予的虛幻美夢裡,對自己藏寶庫已經被晉燐找到的事渾然不覺。